第11章 这种憋屈日子,朕再也想忍了!

食过早饭之后,宋绍鼎面容带笑,跟士兵们挥手告辞,慢慢悠悠地往中军营帐走去。

许准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

路上不时遇到士兵,对方会立刻停下行礼,每个人都会目露好奇偷偷打量宋绍鼎。

宋绍鼎只作不察,微笑着跟对方聊上两句。

进了营帐,宋绍鼎听到许准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早已换上了一副冷肃面容。

“许准,你可知罪?”

许准“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老实巴交地摇头,“臣实不知。”

“你!”宋绍鼎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微微挑了挑眉。

看着对方那副做作的模样,心里好笑,许总兵演戏的功力还差着火候。

行吧,他说不知便不知吧,宋绍鼎却已然知晓。

但知道归知道,还戏得继续唱下去。

宋绍鼎整了两下衣领,淡淡道:“朕问你,为何士兵们的早食中只见粗粮,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粮饷呢?”

许准把事先想好的说辞一背,“启禀皇上,东南卫已经连续两年没收到朝廷的任何粮饷了。”

“你说什么?”宋绍鼎难以置信。

虽然知道徐家人肯定会为难东南卫,但没想到他们的胆子大得这种程度。

大燕立国三十多载,国库丰盈,朝廷每年都会按时给各个卫所发放粮饷。

许准却说,东南卫有两年没收到了。

那朝廷的银子和粮食呢?

是被徐家给直接吞了?

中间的地方官吏又伸了多长的手?

徐家在东南当地的狗腿子官员,又贪污了多少?

这种情况,是单东南卫独有,还是全国一十三个卫所普遍存在?

宋绍鼎想得额头冒出冷汗,心头的火却燃烧得越发炙热。

他没想到,由许准和惠廷拱哭穷的一场戏,竟然能引出这么严重的问题。

全国上下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窟窿!

有多少隐藏的问题,还没有爆发出来!

“徐家人!”

宋绍鼎咬牙切齿地猛拍桌案,“徐家人,简直国之蛀虫!”

宋绍鼎倏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准,“不许再跟朕耍小聪明!实话实说,东南卫里还有多少存粮?多少银子?武器呢?其他装备呢?”

他每问一句,就见许准摇一次头。

宋绍鼎烦躁地挥手,“起来起来,你先起来吧,甭跪了,跪得朕心烦。”

东南卫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许准不是甘愿吃下哑巴亏的人,否则也不会跟惠廷拱来这么一出戏了。他必定是给朝廷上过奏折了,但显而易见,一点作用没起。

宋绍鼎气急反笑,他转过身背着手,咧开嘴角意味深长地道:“许总兵,朕有个法子,可以让东南卫最短在一天之内,既能有军饷发给士兵,还能有充足的军粮充库。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许准听了瞪大了眼睛,两手一撑,原地跳了起来,大声道:“当然有了,皇上,是什么法子啊。您快说,臣听着呢。”

宋绍鼎反倒卖起了关子,“不急。先看上午的练兵情况如何再说吧。只要兵练得好,朕定会告诉你。”

“唉呀,皇上,您就别吊着臣的胃口了。”许准急得忘了两人身份上的差别,眼看就要上手去抓宋绍鼎的衣袖了。

关键时刻,惠廷拱出现了,“见过皇上。”

宋绍鼎嘴巴上笑着让他起身,心里暗自翻白眼。这家伙一直躲在营帐外偷听呢,眼看许准忘乎所以才忍不住现身。

不过,惠廷拱这时候出现,倒是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你们慢慢聊,时辰到了练兵场见。”宋绍鼎脚步飞快地溜了。

许准还想追出去,被惠廷拱从身后扯住了胳膊。

“你别拉着我呀,我还有事儿要问皇上呢。”

惠廷拱皱眉,皇上分明故意不想说,不过他也知道,许准就是这副脾气。

“皇上既然说了他有办法,那就一定不会是哄咱们的。你现在追过去,皇上也不会说,还不如想想一会儿的练兵,怎么能让皇上满意?”

“咱东南卫的兄弟,从千户到士兵,三年来没有一日懈怠过,皇上肯定会满意的。”提到自己的兵,许准拍着胸膛打包票。

“皇上既然来了东南卫,想必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他对你领兵的能力早就心里有数。”

惠廷拱的意思很简单。

如果是一个水平差的将领,带出来的兵突然间达到了及格线水平,那宋绍鼎肯定会心里满意并大加赞扬的。

但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许准的身上,不但得不到夸奖,没准儿还会挨宋绍鼎的一顿骂。

这就是心理预期的作用了。

在宋绍鼎的心里,许准必定是极有水平的。

经惠廷拱这么一提醒,许准抓了抓下巴,一把美髯被他抓得乱七八糟。

他认同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想让皇上满意,我必须得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才行。”

宋绍鼎任由两人琢磨,他出了中军营帐便回了自己的豪华帐篷。

消失了一早上的小喜子,正盘腿坐在桌子前大口地吃饭,小福子双手杵着下巴发呆呢。

两人一见到他的身影,便忙不迭地要起身。

宋绍鼎连忙伸手止住了,还指着小喜子,“不用着急,先慢慢吃,吃完再说。”

宋绍鼎要用许准,但是他也没天真到完全信任他。昨晚睡前他便给身手更好的小喜子安排了任务。

小喜子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半碗粥喝了个干净,但馒头还剩下大半,实在是太硬了,根本没办法快速吃完。

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白手帕,把半拉馒头一包,塞进了怀里。麻利地起身,来到宋绍鼎跟前,垂头把他探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宋绍鼎。

“东南卫的粮库里存粮不多,还都是些粗粮,士兵们的武器和身上的铠甲很多都年久失修了。奴才打听到这两年来,许总兵身边的那位姓惠的幕僚私下里没少做各种生意,赚来的银子都用来买粮了,但还是杯水车薪。”

小喜子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

他说完之后,往后退了一步,跟小福子站在一处,默契地低着头等皇上发脾气。

以往,每当皇上听到徐家人又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会让他们俩把寝殿大门关起来,然后把自己个儿蒙在被子里,疯狂地捶打床铺。

他不高兴了,却不能摔、不能砸。这边刚摔碎一个茶杯,不消一个时辰,太后就会派人过来质问,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到皇上了。

以前除了他和小福子,皇上身边还有几个将用的奴才,就是这么没的。

从那之后,皇上即使发脾气,也得先把自己关起来。

小喜子想起几年前的一次,皇上蒙着被子恸哭,“这样的憋屈日子,朕还要过多久,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做个普通的农家子呢。”

两个小太监沉默地等待着。

宋绍鼎手捻杯盖撇茶叶的动作一顿,显然他也想到了原主的记忆。

宋绍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在两人担忧的目光,笑出了声,先是扯开嘴角淡淡的笑,再然后是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笑到最后,他的眼泪都笑出了眼眶。

“这种憋屈日子,朕再也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