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上岸
等到超子也跳进那个纯净得犹如天池一般的湖里,畅快地洗漱了一番后,查文斌早已锁定了将要去的目的地:望远镜里的那一片竹林!
在地平线的那一端,查文斌依稀发现了一片竹林,说远算不上,说近那也近不了。竹子是正直的象征,无论风多大,它永远不会弯腰,若真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时候,“啪嗒”一声爆裂开来,就是死也不会弯曲,所以古代的文人骚客们都对这种植物情有独钟:如空广大,无所不纳,有节有气,大道清虚。
在航行的路上,查文斌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地重播着那个画面,更加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一声“咕呱”。要说有朋友,超子和卓雄、老王和何老、冷怡然和横肉脸都算得上是自己的朋友,甚至是兄弟。那三足蟾呢?那个自己一直唤作伙计的家伙,那个最后一刻还压在自己背上的家伙。
泪,迷住了眼睛,是对朋友的思念,是对它的回忆。
“文斌,怎么了?”与他面对而坐着的老王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
查文斌是什么人?是道士,更加是一个男人,他被老王一下子重新拉回了现实,匆忙地用袖子擦了下眼睛,挤出一丝笑容道:“没怎么,可能风太大了,有沙子吹进去了。”
风?老王探出船舱来,哪有多大的风?再说了,这地方干净得就像是块处女地,更别提有灰尘了。老王心想莫不是文斌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或许是他的女儿还是儿子吧,要不要安慰他一下?
等他再次躺下来的时候,查文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的一件东西看着,还时不时地用手触摸着。
那件东西便是太阳轮!
查文斌用指尖触摸着它,这是从那儿带回来的,本不想留着,可老王偏偏又把它给送了回来。怎么瞧,它都是一块青铜疙瘩,查文斌不懂考古更加不懂艺术。对于他而言这还没有一块破木头好使,那玩意还能生火取暖呢,而它就这样一直冷冰冰地躺着。如今想念起那个伙计了,他便又拿了出来,算是睹物思蟾吧。
冰冷而坚硬的质感,古朴而有韵味的花纹,简洁却又相当复杂的线条,查文斌把它捏在手中靠在皮划艇那富有弹性的船舷上闭上了眼睛,不知从何时起,他又开始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他们,只有自己。
他把太阳轮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起来,一番比画过后索性又拿出笔和纸来。老王看着他一声不吭地拿着那玩意在比画,便也来了兴趣,凑过头去瞧他忙些什么。
这太阳轮老王倒是不陌生,从查文斌那拿来之后便被他送到了组织上,在这个拥有现今最为发达的科技和汇集了各行业顶级精英的地方,他们甚至无法判断出这块器物的准确年龄,就更别说来历了。原本组织上是打算把这个东西保留下来慢慢研究的,毕竟是青铜器物,在我们国家,只要地下挖出来的青铜器无一例外都是国宝级古董,就更别提是在这样神秘的地方又经历了这样神秘的事后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当组织上花费了重金特地为它打造了一个陈列盒之后,那个人来了,他赶走了所有的人与这块青铜太阳轮独处了一个晚上之后对这个组织的最高领导人说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就还到哪里去。”
组织叫来了老王,老王说那个地方已经塌了,还不回去了。那个人便又说道:“那是谁带出来的,就重新还给他。”
老王不敢多言,从保卫的手上接过这块青铜疙瘩带了出来。那个人的话没有人敢违背,即使是这儿最大的领导也不敢。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的来历和背景,只是还在老王是个年轻学生娃,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山里的建筑之后,那个人的房间便成了规矩里最为重要的一条:禁地里的禁地!
那个人是禁止被议论的,这是禁忌。
私下里,他们也曾讨论过,有的人说那个人是个瘪嘴老太太,也有人说那个人是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但是谁都没有见过那个人,谁也没有进过那个房间。
老王听队上当年带他的老师父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还在为另外一个王朝干差事,那个人便存在了。
那一年老王才20岁,而那个人……老王他们不敢想象,那个人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根本只是一个代号,类似于其中一个极为特殊的部门。不过在这里混,知道的东西越少反而越好。
干他们这一行的,只为管事的人卖命,谁家皇帝不想长寿,谁家帝王又不想要风水宝地,谁家掌权者不想坐拥真正的天下财富!
人民币?美金?金条?算了吧,用老王他们的话说,那所屋子里随便哪个角落翻出来的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就够人民银行印上一个星期了。真当我们上下五千年创造的财富就这样蒸发了啊?没呢,都被历朝历代的大爷们带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再怎么带你终究不能上月亮,也不能上太阳吧,就散落在我们绵延万里的荒漠里、大山里、江海湖泊里,甚至是你家的菜园地里。
如今,这件器物重新回到了查文斌手里,见查文斌半天也不说句话,老王便想调节下气氛,也顺便跟他聊聊天,这几日里也多亏了文斌,这个看似风景如画的地方却是步步杀机。若不是文斌一次次地出手,他们早就死上好多次了。
“文斌啊,这铜圈圈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查文斌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还在沉思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太阳轮。老王见他不做声,倒还有了几分尴尬,只好再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啊?”查文斌终于听见了,“你说什么?”
老王这张老脸是彻底败给他了:“我是想说,铜圈圈有什么新发现了没?看你一直盯着看。”
查文斌也是第一次在大白天看这太阳轮,以前在蕲封山里,那是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过的都是地下老鼠的日子。出来之后先是给了老王,老王还给自己之后就一直丢在这包里还真没仔细看过。
“没什么名堂。”查文斌把手中的太阳轮颠来倒去的,像是在表述着自己仅仅是无聊了而已,也就是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却让一直在跟古玩打交道、最擅长发现细节的老王瞅到了一个以前从未发现过的情况。
可能是查文斌为了显示自己就是无聊,并不是怀念那只蛤蟆,手拿着太阳轮不停地上下轻微晃动着,这种晃动是没有节奏的,完全是随心所欲。老王看得出来查文斌是故作轻松,原本也没打算去戳穿。既然别人有心事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去主动张口,便准备也闭目养会儿神,这里睡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哗!”一道明亮而刺眼的光一闪而逝,很刺眼。有多刺眼呢?看过电焊工用焊枪焊接时发出的那种亮光吗?比那个还要亮,但时间确实极其短暂,甚至连查文斌都没有觉察到,但是老王看到了。
“亮了,我看见它亮了!”老王叫道。
查文斌一脸茫然地看着兴奋的老王不解地道:“什么亮了?”
老王激动地指着查文斌手中的太阳轮叫道:“它亮了!太阳轮!”
查文斌低头一看,这不在自己手上吗?跟之前没区别啊。瞅着老王那兴奋劲,查文斌又正面反面地看了一会儿,暗淡无光的青铜哪里亮了?
“是你眼睛花了吧,这玩意怎么可能会亮,又没灯泡。”
不可能,绝对不是自己眼花了,老王可以肯定,因为刚才那一抹亮实在太扎眼了,比钻石还要耀眼。
“真的亮了,就刚才在你手上的时候。”老王不甘心地说道。
查文斌索性把太阳轮给了老王,说道:“不信你拿去看。”
老王在手中比画了半天,确实没动静,他也只好再次还了过去,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睡意全无,脑子中全是刚才那一抹亮。
查文斌接过这青铜疙瘩,准备塞回包里去,就在他打开包袱的口子把青铜轮往里面送的时候,突然一个极其明亮的点猛地闪起,那亮度果真堪比钻石。
可这亮光确实是一闪而逝,接下来又恢复了它本来平淡无奇的模样,查文斌的脑海里甚至想起了一个词汇:流星。
“咦?”嘀咕了一声后,他左看看右瞧瞧,没什么特别的啊,可是自己那会儿确实看见了,老王也说它亮了。
“老王,真的亮了。我看见了。”查文斌说道。
老王一听,这眼皮子立马就弹开了,移到查文斌的身边叫道:“哪里亮了?在哪里?”
看来这东西发光是有节奏的,并不是时时刻刻亮着的,查文斌摸着脑袋说道:“现在又没了,像流星一般一闪而过,白色的光。真是蹊跷了,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接下来,两人索性就把那东西搁在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从前两次发光的间隔时间来看也不过就一根烟的工夫,他们很期待下一次的来临。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想要得到的时候永远不会得到,不经意间反而就会出现。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两人连眨眼都是轮换来的,生怕错过了。
事实却是很残酷的,查文斌都觉得眼睛酸得不行了:“行了,我们两个也别再看了,再看也不过是块铜片片,该亮的时候还是会亮的,以后再说吧。”
老王还是有些不甘心,对于这块东西他总是觉得很不简单:“再等等吧,反正也还没到地方。”
查文斌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首先这东西是青铜器做的并不具备发光所需的材质,自然界里能够自己发光的东西也就是萤石或者夜明珠,但无一例外都是持续性发光,唯独只有磷火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那样耀眼的光芒,难道这里面含有磷?
一块年代久远的青铜,就算是含有磷的成分,这么多年下来和空气的接触也早该消耗干净了,什么东西还能够发光呢?
两人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种种可能都被一一排除在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到这样?
老王沉思道:“自然的发光体诸如萤石都需要一个光源长时间地照明,吸收了光的能量才可以让自身发光,而这个显然不是的,文斌,我觉得我们还要换一个角度来想想,不能老从材质上看。”
那么抛开自然发光,还有哪几种可以发光的办法呢?查文斌琢磨了一下,突然他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大叫道:“镜子!老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它不是自己在发光,而是反射呢?”
“反射?对,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赶紧试试。”
查文斌把青铜轮当作镜子一般放在阳光底下,却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眼看这个推测即将要被推翻了。
“你再让我想想,”查文斌说道,“我们称它为太阳轮是从它的造型上判断的,尤其是那五道光芒栩栩如生,既然是太阳,那么就会发光,那么光就是从中间的这个小圆点上发出的。那外面这个圈是?”他看着手上这块太阳轮,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圆了。
如果说圆既是无极,也就是混沌,即为宇宙最开始的状态。那么这块太阳轮,中间的位置是太阳,然后五根青铜竿围绕着太阳和最外面一层圆相接,是否可以理解为太阳是在宇宙的最中心?
对于古人的宇宙观,这样的理解已经很难得了。
查文斌就拿着那东西在太阳下面反复地看。老王说道:“会不会是角度问题?”
“角度?”
“如果说它只在某个特殊的角度才能反射呢?”
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地上下移动着,让太阳轮每一个角度都有被太阳直射的机会。就这么转啊转,当查文斌手上的青铜太阳轮到达了一个倾斜的位置时,突然一道极亮的白光闪起。老王和他都张大了嘴巴,太不可思议了。
这道光同样是一闪而逝,在知道了大概角度之后,查文斌又慢慢地作着细微的调整,往回退了那么一丝丝,一阵流光突然出现在了这上面,如同黑暗里礁石上照明的灯塔,是那样白,那样亮。
“果真是靠反射的!”查文斌说道。在接下来的几次测试中,他们发现只有一个角度可以反射出这种光,而且极难调整,往往刚刚对准角度之后,就又没了。这是一件极其微妙的东西,哪怕是人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都足以让它偏离。
老王一边惊叹着古人造物的神奇,一边回忆着那个人说的那句话:这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如果真的是一个礼器或者一般的象征性器物,绝对不会如此复杂,这种工艺别说三千年前的人,就是现代工艺也未必能加工得出。”
因为人是会动的,船也是会动的,甚至地球都是在动的,所以查文斌无法捕捉到连续反射,几次都是眨一下就没了,连续几次下来他也打算作罢了,就又重新收回了袋里。
老王见状笑道:“文斌啊,这么个宝贝疙瘩,你还是贴身收着吧,放你那个破布袋子里不保险。”
查文斌低头看着那个补丁贴补丁的八卦袋,这还是师父他老人家留下的东西。想想也是,便索性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胸口,这种大马褂衣服里面都有个类似于荷包样的设计,专门用来放贴身物品。
“文斌哥,前面就要到了。”超子喊道,“就是那片竹林。”
他赶忙从躺着的姿势爬了起来,哟,还真的马上就到了,一片翠绿的竹林就在眼前,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距离竹林还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查文斌让他们停了下来,叮嘱道:“一会儿上岸后,一定要注意几件事。第一,千万不要走散;第二,做事别胡思乱想;第三,现在开始吃饭补充体力。”
超子一边啃着酱牛肉一边赞道:“王叔的安排真是周到,想当年你带我去野外考古咋就净给我们吃干馒头呢?”
大家大笑起来,欢乐的气氛也一扫之前的阴霾,是的,他们太需要这样的快乐了,即使是短短的几分钟。
当皮划艇靠岸时,大家都傻了眼了,这种毛竹还是毛竹吗?
“方的毛竹?还真是头一次见。”查文斌大跌眼镜地看着眼前这片翠绿的竹林,这儿的毛竹不是常见的那种圆柱形,而是四四方方的,比普通毛竹还要粗上许多,一根根活像是木桩戳在那儿。
一行人收拾好装备,便准备往里边走去。
这儿的竹子长得又高又粗,绿绿的竹叶层层叠叠。虽然外面是太阳当空,可一进竹林,好家伙,热烈的阳光完全被上层的竹叶给挡住了,偶尔有那么一两点漏进来的光洒在地上,斑斑驳驳。在风的吹动下,这些斑驳的光影也在不停变换着位置,倒使这原本清雅的竹林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他们索性都拿出射灯来,在这里面也没个方向,依旧还是得靠查文斌的罗盘,选定了要去的大概位置。
查文斌提醒道:“都小心一点儿,不知道这里边会不会有猛兽毒虫。走的时候也都注意些脚下,竹叶容易盖住下面的坑坑洼洼。”
脚步踩在松软的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嘎嘣嘎嘣”声,查文斌不停地看着罗盘的指针,一边招呼着他们往哪里走。
“慢着!”他身后的超子喊道,“你们看,那儿吊着个死人!”
大伙儿抬头一看,不远处的一棵毛竹上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被吊在半空中。
“去!”超子捅了一把横肉脸道,“你杀气重,要不先去看看,侦察敌情。我们在后面给你打掩护。”
“算了,还是我去看看吧。”查文斌拦住了正准备前去的横肉脸说道。
“得了,文斌哥,还是超爷上吧,最近你也真累了。这点小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吧。要是个粽子,我就招呼你来收拾,要是其他的,有这玩意儿呢。”超子拉了一下手上那把大口径沙漠之鹰的枪栓,末了还来上一句,“谁让咱干的就是侦察兵呢!”
查文斌呢,虽然让超子过去了,自己也没闲着,与他保持着四五米远的距离,万一真有个什么动静他还是有把握应变的。
透过竹影洒进来的零星阳光在那团白乎乎的东西上面不停地来回晃**着,还未走近,超子就闻到一股恶臭,立马就捂住了鼻子喊道:“你们先别过来,这儿很臭!”
德国造的射灯就是好使,在离那还有七八米的时候,超子就已经很确定这是一具尸体了,由一根长绳吊在毛竹上,还时不时地发出“吱嘎、吱嘎”的摇曳声。
“是个人吊在那儿,不过很臭,要不咱们别管了,绕道走吧。”超子转过身去对大家说道。
有人吊在这儿?要是吊在外面的林子里查文斌还寻思着是谁想不开自杀了,可是这个地方,哪是一般人能进来的?
二话不说,查文斌箭一般冲了过去。大家围在下边一面捂住鼻子一面商量着怎么办。
这上吊的人是查文斌最不愿意去处理的丧事,这种人死后戾气是极大的,而且死相也是非常难看:都是舌头伸在外面,手脚绷得笔直笔直的,更加让敛尸的人难受的是上吊的人一般死后裤腿管里全是屎尿,光一个整理后事,就得比别的死法费力好多。当然了,甭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得先把人放下来看看。查文斌还就不信了,这种连蚊子都飞不进来的地儿还能有谁跑来上吊!
商量的结果是超子建议一枪打下来,查文斌则认为这样对死者很不敬,建议爬上去慢慢放下来,最终这个活还是落在了善于攀爬的超子头上。虽然嘴上不情愿,但是心里头他还是听查文斌的。
过去在部队里爬的都是那种圆柱子,这种方形毛竹还真就没那么好爬,好在这小子脑袋瓜聪明,用绳子做了锁扣,一头挂在自己腰上一头套在竹子上,就这样跟电工爬电线杆差不多,挑了个紧挨着的竹子很快就蹿了上去。
这竹子足足有三十多米高,这死人吊在身边一棵的顶上,先前在下面大家伙儿看不清,这超子上来也就只顾着爬了,等到这小子到达预定高度准备干活的时候,差点没把他从那三十多米高的地方直接摔下来。
当他的射灯照在那张死人脸上的时候,何毅超这三魂立马就丢了两魂半,这手一哆嗦,绳套“嗖”地就往下一闪,跟着连他本人都跌下去了四五米。一身冷汗从背后传来,超子只觉得今天恐怕要出大事了!
这下面的人一看超子要往下掉,心里也没谱啊,以为他是没抓稳,查文斌还在下面叮嘱着:“你稳点儿啊,别掉下来了,这儿还挺高的。”
“没……没事儿!”超子还在强颜欢笑地应着,天晓得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脸色惨白的何毅超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了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超子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可是那股恶臭又直往自己的肺泡里钻,反倒让他觉得想吐起来,索性咬了咬牙准备再上去,就冲着下面说道:“我上去了,你们在下面接好,不过,”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人好像我认识!”
“等等。”查文斌在下面喊道,“你认识?”
“嗯,我看着挺眼熟,跟石头爹长得挺像,就是他刚才好像还冲着我笑,所以我一下子没抓稳,就……”说到这,超子的头皮又开始发麻了,腿也跟筛糠似的不由自主地抖着。不是他没见过死人,死人见得多了,跟了查文斌这么久,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就连粽子都交过手。可是刚才那一张脸,一张熟悉的脸上也不知是血水还是尸体融化的尸液流得横七竖八,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尸体居然还对着自己笑,并且是嘴角上翘地笑着!
查文斌一听,也觉得不妙,赶紧喊道:“你快给我下来,下来的时候头千万别对着上面看,落地之前不要再讲话了,要快!”
这人死之后有笑容是很常见的,有的人是因为圆满了,有的人是心愿了结了,但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人吊在那儿还能笑的,而且石头爹这个名字不仅让他查文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几个人听到之后也是大为惊讶,尤其是横肉脸……
等超子下来以后,查文斌立马把一只小碗递到他的跟前,然后滴了几滴公鸡血进去,冲上白酒让他一口喝掉。超子的八字绝对够硬,这一点查文斌还是挺放心的,但晦气还是要除的,免得落下个小病小灾的。
落地之后的超子完全没了刚才那股兴奋劲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了。要说怕石头爹他倒真不怕,那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老头,可人心里往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一个熟悉的人用这样一种非正常的方式死亡在你面前,心灵的震撼力远远要超过肉体。
查文斌拿过绳套准备自己上去,虽然大家都说要不就绕道走算了,可他却不会这样想,这老头身上有太多太多他需要了解的东西。抛开鬼道不谈,单一个他是如何来到此地的理由就不得不让查文斌上去看看。
下面的长枪短炮都朝着那具尸体瞄准着,只要上面有个风吹草动,绝对是落个鞭尸的下场。当查文斌看见那张脸的时候,连他都被震撼了,果真如超子所说,而且眼珠子还瞪得老大。
他就这样和他面对面地看着,在确定他的确已经死亡之后,查文斌才发现他不是上吊的,而是被包裹住了,浑身上下一层薄薄丝线状的东西紧紧地缠着石头爹,汇集在一起后吊在竹子的最顶端。
查文斌没想过,他们再次见面会是以这种方式,虽然没有大仇,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朋友。
他从包里拿出绳索,丢到尸体的身上缠了一个圈,然后挂到竹丫上垂到了地面,由老王他们拉着然后喊道:“慢慢放下来,放下来之后别碰它。”
拔出七星剑,刷地一刀,那些缠在一起的丝线便被砍断了,竹子也马上受力,顺势一弯。老王他们就这样慢慢放着,等查文斌落地,尸体也已经落地了。
一个几天前还在一起喝酒吃肉的老人,谁都没料到他是半人半鬼的恶魔,谁也没料到今天他竟会惨死在这种地方。
卓雄用棍子挑开那些缠在一起的丝线,拨弄了几下说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照这儿的天气,死亡时间起码也得一周以上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腐败,可是我们才下来几天啊!”
让查文斌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到死,他还笑?既然笑了为何又双眼不闭?这是一对非常矛盾的表情,带着不甘心的眼神却笑得如此开心很是让他们费解。
对于这老头的信息他们也是一无所知,既然他生活在这儿这么多年,说不定还真就知道这座山里的情况,不然谁又能耐得住寂寞在这儿一个人一待就是一辈子呢?
“怎么办?埋了吗?”老王捂住鼻子别过脸去问查文斌,他实在不愿意看这具让他犯怵的尸体。
虽然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人死为大,死了之后生前的恩怨也就该一笔勾销了。如果去了地下,生前有罪的话自然还会有那边的规矩来审判,在这一世他就算是在阳间不需要再对谁作交代了。
查文斌点点头道:“埋了吧,也不必挖坑了,就盖上些竹叶算了。”
这儿满地都是竹叶,有新鲜的,也有干枯的,下面更多的是腐烂的。大家七手八脚地一人捧了一捧竹叶正准备撒上去的时候,石头爹的肚子突然鼓了一下,让靠得最近的横肉脸吓得往后一跳,接着又鼓了第二下。
“有东西,站远点!”在石头爹的肚皮上,有团东西在里面不停地动着,看样子是想破体而出,超子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儿。
看那个不断变动着的东西体型还不小,有些动物之类的钻进尸体里吃内脏的事儿是常有的,顶多也就让人觉得恶心一下。不过查文斌可不这么看,在这个地方他还没见到过除了他们五个人以外其他活着的生物。
里面的东西显然是受到了外部人为因素的干扰,不停地挣扎着,像是在寻找着出路。当石头爹像皮球一般鼓起的肚子突然瘪下去,就在大家还寻思着这东西是不是不打算出来透透气的时候,卓雄突然发现自己跟前的地面上两三片竹叶有了轻微的晃动。
拔枪,上膛,击发,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已经完成。
“啪!”一枪响过后,地面上散落的枯枝败叶一阵腾飞,只留下一个硕大的弹坑还在诉说着之前的战斗。
“怎么了?”查文斌问道。
卓雄努努嘴道:“那个东西在那儿。”
当超子扒拉开那带着硝烟味的泥土时,一团毛毛的东西已经被打烂成了一团泥,当他用夹子夹着那个足足有筷子长短的爪子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天底下还有这样大的蜘蛛!
是的,这是一只蜘蛛,光是身子就有脸盆大小,超子一枪刚好击中它的脑袋,威力颇大的子弹穿透了那坚硬的外壳,也彻底撕碎了它的身体。它乌黑的身子上面覆盖着一层白绒绒的长毛,锋利的爪子像是镰刀一般闪闪发亮,尤其是被超子扒拉出来的那对獠牙,其中一个已经断了半截,剩下的那一个弯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跟伞兵刀比起来,也怕是半斤对八两。
“你是怎么发现的?”超子对于这个问题挺感兴趣,同样都是侦察兵出身,细节的成败就在于观察,他没发现,但是卓雄发现了。这小子心里头就有点儿不服气了。
卓雄说了自己发现的经过,这真让超子觉得十分汗颜,它像在自嘲一般说道:“唉,不当兵几年,把看家的本事都给丢了,还好你发现得早,不然说不定就被偷袭了,被这东西咬一口就等于上了阎王殿。”
“你知道这东西?”老王好奇地问道。
超子拿着那爪子说道:“雪域狼蛛,我们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过。我当兵第二年,有一支地质勘探队在昆仑山寻找矿脉的时候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当地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去寻找,一直没结果,后来就联系我们,因为我们长年在高原雪山上活动,雪山经验比较丰富。”
说到这儿,超子丢掉了手中的爪子,索性坐到了地上,跟大伙儿讲起了那件事儿,一件他极不愿意提起的事儿。
那一年勘探队员失踪以后,队上挑了超子他们班去执行任务,一共十个人,有四个还是当年刚到的新兵蛋子。这十个人带了七天的食物和装备,因为这人在雪山这种气温极低的地方一旦失去了联系,超过半个月还未寻找到的话,生还的概率就相当渺茫了。
部队里用飞机把他们送到了勘探队之前扎营的地方,西藏与青海的交界处,一座雪山的半山腰。营地里早已熄灭的火堆和冰冷的睡袋告诉大家这儿已经有几天没人住了。当时他们搜索了一下,发现帐篷里还有多余的食物和药品以及勘探带回来的样本和书面资料,他们推断出这一次勘探队出行的距离不会太远,就把目标锁定在方圆30公里。
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这是一支由六个人组成的勘探小组,其中不乏长年扎根在这一带的、具有十几年勘探经验的老队员,也有两个是刚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都为男性。这种野外勘探和考古一样,都需要极强的身体素质,所以队员们没有任何健康上的前科,又有经验丰富的老队员领队,迷路的可能性很低,上面怀疑是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了。
因为这几天,这地方一直在下雪,前几天留下的脚印,也都被新的雪层给覆盖了,一望无际的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当时超子还不是班长,只是一名上等兵。他们的班长也是个老班长叫刘庆国,外号老卡,老卡是甘肃人,皮肤黝黑,已经在西藏当了七年兵,曾经立过两次三等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战士,连超子这样的刺儿头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之前当地的搜救队曾经在帐篷里发现了一本勘探日记,这是由领队汪松留下的,他就是这次勘探的负责人。最后一篇日记的落款时间是九天前,内容只有短短的数十字:发现一处神秘洞穴,内有萤石。今天风雪太大,无法进入,盼明日是个好天气,进洞一探。
在这篇日记之前记录的都是日常的勘探工作,并无异常,活动范围在他们营地的正东北边,也就是靠近青海的方向,所以他们决定把寻找的方向也定在那儿,主要以发现洞穴为主。
这昆仑山,又称昆仑虚,被称为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在古代它被认为是世界的边缘,人迹罕至,终年积雪,地质状况极其复杂。领了这次任务,也算是对他们的肯定,没一定经验的人绝对干不了这活。
老卡班长带着他们沿着东北边出发,因为自己也是长年在雪山活动,就以自己的经验去推算出他们该走的路线,把自己想象成勘探队来还原他们之前走过的路。
搜救是一件非常艰苦的活儿,尤其是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不过对于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雪鹰连里的尖刀班,这点儿苦对他们来说是不在话下的。
每个人都配发了望远镜,每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观察远处的情况,生怕漏掉了任何细节。
第一天,他们就有了新的发现。班里新来的一个小战士在距离他们七八十米高的一块平地里发现了发光的塑料包装袋。经过检查,这是压缩的野战食品包装袋,还有一小截露在外面没被积雪覆盖,就被他给发现了。那就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儿,也证明了他们走的方向大致上是正确的。这次发现对于整个搜救队来说是一种极大的鼓舞,老卡班长很是开心,表扬了这位外号小老表的来自江西的小战友。
当天夜里,他们就扎营在这儿,对于这帮子大兵,野外生存已经是家常便饭,留下两个人轮流站岗,其他几人休息。当晚第一拨站岗的就是超子和那个小老表,超子跟他吹嘘着自己的当兵经历,惹得这位新兵蛋子对这位老兵很是佩服,一定要认他做哥,还说好了等探亲的时候去杭州做客,看看超子家收藏的那些老古董。
第二天,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寻找,这一次连个毛都没找到,天色暗淡之前,他们挑了一块凸出来的巨大黑色岩石,在其下面露营。老卡班长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方位判断和路线判断是正确的,明天还按照预定的方位继续行进,到此处他们已经行走了约摸二十五公里,明天再没线索,就该换一条路了。所以明天的搜索很重要,他们炖了一锅牛肉补充体力,这也引来了雪域上狼群的关注。
当晚超子是值第三班,也就是凌晨时分,还是和小老表搭档。两人继续白话着昨晚的话题,也让小老表这个新兵蛋子对这个大哥崇拜得五体投地。就在两人侃侃而谈的时候,狼群不期而至。这些畜生很是精明,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悄无声息,一直到超子他那敏锐的嗅觉闻到一股腥味的时候,转身一看,一头浑身雪白的饿狼如风一般高高跃起,直扑小老表的后脑勺而去。
超子哪里来得及反应啊,操起手上的81式自动步枪一枪托就横扫了过去,那狼很是厉害,竟然在空中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啪”的一下就落到了他们的前方。
其实这真是超子他们大意了,估摸着这狼群早就摸过来躲在后头了。原先几个班生的火还挺大的,这哥俩光顾着唠嗑,忘记添柴了,眼见火苗减小,这群畜生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狼这东西狡猾得很,要偷袭专门从背后下手,打你个措手不及。
这白狼一击不成,便在离他们四五米远的地方龇牙咧嘴地吼吼着,小老表赶紧大喊:“都快起来啊,我们被狼包围了!”
其余的战士听见战友的呼喊,刷拉一下就都端着枪出来了,超子的枪口正对着那头白狼呢。在这种几乎是顶着脑门的距离下,超子还是有把握一枪击毙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不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呢,这是在雪山上,开枪非常容易引起雪崩,一旦雪崩的话,他们这十个人就都得玩完了。二呢,狼是一种记忆力和报复性都极强的动物,你一旦伤了它们的同伴,没有把狼群完全消灭的话,它们就会顺着气味跟你纠缠不休,时刻都会找机会干掉你。对于藏区的狼,他们都太了解了。
老卡班长命令所有人子弹上膛,但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开枪,又嘱咐人把火堆烧得旺旺的,高蹿的火苗让这头白狼又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狼这种动物对于火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这是老卡班长下的命令,他也十分清楚其中的厉害,过去他们也帮藏民们驱逐过狼,因为狼一直是威胁藏民牛羊安全的一大祸害。
“何毅超。”老卡班长叫道。
“到!”超子嘴上应道,但是手里的扳机却一刻都没有松动,他时刻警惕着。
老卡走到他身边,指着那头龇着獠牙的白狼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头狼挺眼熟的?”
超子跟它已经对峙了有五分钟,这群狼好像知道他们不敢开枪似的,面对十支81式自动步枪不仅不撤退,还一直僵持在原地。超子眯着眼睛说道:“不会吧,这白色的狼也挺常见的,我就见过不止一条了。”
老卡班长总觉得这头狼很熟悉,尤其是它那对锐利的眼睛,时时刻刻透露着一股想要杀人的气势,是杀人而不是咬人!
“对,没错,就是它!”老卡班长一拍大腿说道,“奶奶的,这东西果真记仇得很,你看它的尾巴是不是断的!”
一年前,超子刚从新兵连分配过来的时候,就有牧民拉着一车死羊到队上哭诉,说是有狼害。这羊啊就是牧民的天,保护牧民的财产安全是他们理所当然的责任。老卡就带着他们几人去了现场,将一头小羊羔拴在树上等了一天一夜,还在身上涂了好多羊粪遮住自己的气味,终于在第二天晚上等到了狼群。领头的也是一头白狼,差不多也是在这个点,老卡和超子两人窝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头白狼警惕地靠近小羊羔,在确定四周没有危险,白狼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享受美食的时候,“啪”的一声,81式自动步枪射击时特有的清脆声划破了草原夜空的寂静,但是这畜生却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听到了那细微的声音,一个转身,老卡打掉了它的半条尾巴。
从此之后,那片区域再也没闹过狼害,偶尔几只零星的也都被牧民给解决了,而断的那半截尾巴被他们当作战利品还带回了连队,至今恐怕还在哪个角落里躺着呢。
今天正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在这片地盘他们再次相遇了,想必是那白狼嗅到了仇人的气味,带着重兵寻仇来了。
这狼和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老卡班长知道只要撑到天亮,这群东西就会自己消失,如果抛开四周的环境不谈,一梭子弹撂过去,再来一群狼也不够他们打的,这可是足足十支81式自动步枪啊!
对峙一直持续到凌晨四点半,天已经开始有点儿蒙蒙亮了,雪山上的太阳升起得比较早,再坚持一个小时,这群狼就得不攻而退。
烧衣服?这是他先想到的办法,可这儿是远离大本营的雪山,温度低得撒泡尿都能结冰,他们又还有搜救任务在身。关键时刻,老卡班长果断下令,全体上刺刀!
“刷、刷、刷!”随着声音的响起,负有盛名的致命武器三棱军刺一柄柄亮了出来,老卡知道狼群在大约五分钟后就会扑上来,只要能顶住一小时,他们就算赢了!
“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要开枪!”这是老卡下的死命令,雪崩带来的后果那便是同归于尽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军人的使命是为国杀敌,保卫边疆,而不是断送在一群畜生的手上。
五分钟后,当最后一缕青烟升起,那头白狼仰着脖子嚎了一声之后,无数的绿眼睛如潮水一般涌向营地。惨烈的厮杀声此起彼伏,有狼的嚎叫声,有人的咒骂声,还有各种因为疼痛带来的哀号声。
对于像超子这样的老兵来说,开始那是刀刀见红,三棱军刺带来的巨大创口让温热的狼血洒了他一脸,这种血腥反而激发了他内心的斗志,丝毫不畏惧那些尖牙和利爪。
但是用冷兵器和一群视死如归的狼作战,颓废之势很快就凸显出来,先是有两个新兵蛋子顾不上前后,被狼给咬穿了厚厚的防寒服,伤到了筋骨;接着连几个老兵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高原雪山的白刃战还有一个致命的因素那就是体力消耗极大。
在打退了狼群的三轮攻击之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条狼的尸体,而他们几个中已经有五人受伤,有两个情况还挺严重。而那只领头的白狼在这第三轮进攻时一直都站在前方没有动手,只是在观察着,和狼打交道最多的老卡,知道它这是在等待一个好的进攻机会。看着身边气喘吁吁的战友,老卡心里明白狼群的最佳进攻时机到了!
“呜喔……”一声悠长而沙哑的狼嚎响起,叫得他们心里发毛,要不是老卡下了命令,超子现在就想一枪端掉它的脑袋。
老卡按住超子的手让他不要冲动,那边的狼群已经开始了第四轮攻击!这是最后的一次决战!
“噗!”这边超子刚刚挑了一头狼的肚皮,那边就“啊”的一声惨叫,是一个已经受伤的新兵蛋子被扑倒在地,两头灰狼正按住他的身子撕咬。而那头白狼像是专门冲着老卡去的,一晃就闪过了老卡的刺刀,咬住了他的手腕,这一狼一人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了。
战斗的惨烈,超子甚至不想再回忆,在他的后背上至今还留下了一排牙印,那是被一头灰狼从背后咬穿了衣服刺进去的,专挑他的脊椎下手。没有谁顾得上帮谁,因为狼太多了,远远不止先前预料的四五十头,甚至超过一百头!
“砰!”如同死神的信号,他手中的81式自动步枪响了,在带走一头灰狼的同时,也让张开血口正对着奄奄一息的老卡脖子咬下去的白狼惊得魂飞魄散!一年前,正是这种声音带走了自己的尾巴,它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飞速地逃窜。
超子抬手又是一枪,“砰!”那头白狼在不远处一个趔趄栽倒,接着又瘸着腿继续向前窜去,超子准备再开第三枪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雪崩终于要来了!
如奔马一般的雪夹杂着雷霆之势,席卷而来,地上的老卡大喊一声:“全部都躲到岩石下面去!”狼群早已逃之夭夭,剩下的人互相搀扶着以冲刺般的速度冲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了,眼前一片漆黑,他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完全被积雪覆盖了,也正是因为这块巨大的凸出的岩石,才让他们有了这样一个生存的空间。忍着身上的疼痛,奋力扒开厚厚的一层积雪之后,一个个如同地老鼠般钻出了地面。外面天已经亮了,大家看着彼此身上的伤口和血迹,都笑了,他们赢了!侥幸地赢了!如果雪崩再大一点点,所有人都将被活埋!
在互相包扎伤口的时候,老卡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少了一个人!谁?小老表不见了!
他们奋力清理着积雪,看他是不是被埋在了下面,可除了狼的尸体之外还是狼的尸体,老卡班长鼻子一酸揪着超子就大骂:“要不是你小子胡乱开枪,能这样吗!”其实他心里明白,到了那个时候,超子不开枪,所有人都得完蛋。
“班长……班长……”一阵微弱的呼叫声传来,所有人都听到了,是小老表的声音,“我在这儿!我发现了他们,勘探队!”
仔细地甄别过后,老卡确定了小老表的位置,就在自己的下方!他们用登山索顺利地降了下去,在十来米的深度挖开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一个豁大的洞口就在眼前。而小老表此时正脸色惨白地在里面瑟瑟发抖!
离小老表不远处,一具尸体正躺在那儿,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丝状物,而在那具尸体的旁边还有着地质勘探队特有的黄色帆布包,正面几个鲜红的大字“第七勘探队”是那样扎眼。
就在狼群袭击的时候,被两头饿狼盯上的小老表,被撕咬得无法摆脱,就在地上打起滚来了,这一滚就让这小子带着那两头狼给摔到这下面。恰好一块凸出的小平台挡住了他们,而他身上的那头狼也恰好给自己当了个肉垫,另外一头则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小老表摔得直哼哼,刚想往上爬,雪崩就来了,他瞅见眼前有个洞,他就势一滚就钻了进来,很快洞口就被积雪盖住了。但是这洞里却有着一丝幽幽的亮光,小老表痛得龇牙咧嘴,扭头四下一看,好家伙,一个死人就在身边,吓得他拼命挖雪想出去。可是这积雪,下面挖了上面塌,他一个人哪里出得来,又不敢大声叫,生怕引起二次雪崩。一直等到听见老卡的声音,才敢呼喊,这才和大家伙儿会了面。
老卡班长是个粗人,原先在家里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对于死人还是有些忌讳的。在反复告诫他们要守好尸体之后,他便和超子两人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洞内的光亮是从洞穴顶部的岩石上发出的,在洞里一个人还得勉强弯着腰走,所以照得他们两人脸上都是惨白惨白的。老卡说这是荧光石,但超子觉得不像,因为荧光石得有光源吸收才能亮,而这个则像是自己能发光的。
超子这人总是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可是这些发光的东西都像是在石头的内部,并没有显现出来,更像是那些白光穿透了石头照下来的。
两人走在这种幽深的洞穴里,可能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超子说这里面说不定是夜明珠,要这都是夜明珠,那还当什么兵,一人敲几块回去保准发财。可是老卡班长却一口咬定,这里面即便是夜明珠那也是国家的财产,动不得的。就在他们两个争论这些“夜明珠”的归属问题的时候,超子的手电豁然扫到前方有累累白骨。
无一例外,这些白骨外面都覆盖一层厚厚的丝状物,两人觉得一阵恶心,那些骨头堆积得老高,横七竖八地躺着,只在中间留下一条能够勉强让一人侧着身子通过的小道。
他们两个为要不要继续前进讨论着,超子说既然已经找到了一个就先派人下山通知,叫来其他人再一起进去,自己的战友们大多数都已经负伤,需要治疗,而且这里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但老卡班长觉得既然任务是要他们找到搜救队,如今只找到其中的一人,那就是没有完成上级给的指示,当兵的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必须还得有进一步的搜索。
最终,老卡以班长的身份让超子不得不跟随着继续往里面走。
这些骨头看上去都是动物的,小到兔子,大到牦牛,还有不少是狼的。更为奇怪的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竟然发现了好多青铜礼器。超子因为家世的缘故,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了古墓葬,立马便来了精神,兴冲冲地往里面钻,一直到他看见五具被缠得和茧一样的白乎乎的尸体倒挂在洞穴之上时才傻了眼。
为什么说是尸体呢?因为其中一只手没有被完全包进去露了几根手指出来。老卡班长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救人,等到五具尸体都被放下之后,他们又划开了其中一个茧子,里面就只剩下人干了。
老卡班长决定留下继续划茧子,让超子出去喊人,以便把尸体带回去,他们确定了这就是要找的六个勘探队员,因为身上的背包和衣服都被包裹在里面。
超子接了命令后,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才走到白骨那儿,里面的枪声就响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作为侦察连,开枪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发生,那便是当生命遇到威胁时!
就在他准备寻找的时候,外面的枪声已经乱作一团,一头没顾上,不能连另外一头也顾不上。超子又提着81式自动步枪往回赶,他琢磨着是不是狼群又来了。还未走到洞口,“嘣!”爆炸声响起,冲天火光从外向里涌来,巨大的冲击波把超子立马掀翻在地,他知道这是手雷爆炸了!
等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洞穴口,只有满地的尸体,惨不忍睹,有人的,还有残缺的爪子,那种爪子就是今天他在这儿看到的,但是要小很多。
老卡班长,再也没能从洞里面走出来,留下的只有在战友们掩护下冲出去的小战士,那个江西的小老表和何毅超两人。
根据小老表的描述,他们进洞后不久,那具在洞口的尸体就出现了变化。无数拳头大小的蜘蛛从尸体的内部爬了出来,一开始他们只是觉得头皮发麻,可是那些蜘蛛却如同饿狼见了羊一般扑向了战士们。措手不及的战士们,被这些动作奇快的蜘蛛咬中就立马倒地动弹不得,一命呜呼。
枪声一响过后,原本已经受伤的战士们哪里还来得及对付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纷纷中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时,副班长拉响了手雷,并且狠狠地一脚把站在最外面的小老表给踹了出去。
后来,超子拉着小老表艰难地走了回去,队上立马也进行了营救,带着大量火器的军人们成批地开到这个陌生的洞穴,最终在付出了三人的代价后,他们找到了已经成为人干的老卡。
据藏区的牧民们说,这是一种已经几百年未见过的雪域狼蛛,他们也只是在祖宗们的口口相传中知道曾经有这样一种恶魔的存在。
为了阻止这种蜘蛛钻出雪山,祸害更多的人,带队的领导用炸药彻底炸塌了这座洞穴,也掩埋了这一段悲惨的历史。因为有很多东西是没办法公开的,一旦公开,那整个藏区将陷入一片恐惧之中。
听完超子的讲述,连查文斌都觉得十分难过,更别提和他一起曾经在西藏战斗过的卓雄,他太能理解那块神秘的地方发生的怪事了。
“又是来自西藏的物种,老王你不觉得奇怪吗?”查文斌问道。尸蚕是来自于西藏的,卓雄遇到过,如今这雪域狼蛛也是来自西藏的,石头爹多半就成了它的口粮。
老王这一辈子走过很多地方,他们的组织就更加不用提了,但是唯独那个地方在他们的资料里是最少的。因为西藏过于神秘,神秘到连他们都无法收集到更详细的内容,而且那个人曾经交代过,西藏是他们的禁区。
石头爹基本可以确定是死在这雪域狼蛛的口中了,至于他是如何到了这儿,查文斌还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这儿不能再待了,而且离他想要找的地方也不远了。因为蜘蛛永远伴随着另外一样东西,那便是坟墓。
“我们得快点儿走出去了,既然他来了,就说明这儿有不同寻常的存在,虽然比我们早了一步却丢了性命,也给我们提了个醒,这里的危险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想。”
埋了石头爹之后,所有人都围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查文斌不打算给他超度了。一个修鬼道之人,只要下了地,他生前所害的那些人都会去寻他索命。仇恨虽然可以通过道法得到一定的化解,但是有的仇却是不共戴天的,所以很多人做了一件错事,往往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积德行善、去修行,以求死后能够得到魂魄上的安宁。
这儿既然有雪域狼蛛出没,那肯定就不止一只。果不其然,随着他们的推进,这种蜘蛛网随处可见,有的已经很破旧,想必是风吹雨打的结果。
这儿再如何符合传说,那也只是他们的推测。千百年来,愚公尚能移山,世人又何尝不能再造一个神话!
这是一片金字塔形的竹林,当他们走到这片竹林的最高峰,也就是塔尖的地方时,一片硕大的空地暴露在了眼前。没有竹子,也没有蜘蛛,有的只是倒塌的砖墙与破败的石雕。这是一个广场,被遗弃的广场。
这儿的风很大很大,大到广场上那一根屹立在最中间的招魂幡迎风招展,上面大大的红色鬼篆如同猩红的蚯蚓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告诉着世人,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查文斌站在此处,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微微颤抖的嘴唇让他额头上有些虚汗,但很快又被风带走了。
良久,查文斌开口道:“中西南坤宫,死位,我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