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给我去贩盐

张彭祖等人闪避让出陈浩。他才意识到自己——刘病已——是四人中地位最高的。

“贫道叩见皇曾孙!”天一道长撩起道袍要行跪拜之礼。

“晚辈岂敢!”陈浩也不知如何自称,只能胡乱自称晚辈,并伸手将他搀扶住。

晚辈?张彭祖和杜佗对视一眼,这个词虽然从没听过,但很贴切。

天一道长仙风道骨,须发皆白,年愈六旬,刘病已才不过十九岁,确实是晚辈。

“请!”天一道长请众人进入道观。

他陪在刘病已身旁。张彭祖三人跟随在后。

陈浩这才晓得,刘病已虽然是一个上门女婿,没有任何家财,但毕竟是皇室正统,有别人无法逾越的特殊地位。

像张杜王三人这么有权有势的人家里的公子,在地位上也是不能跟自己比的。

两道童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道观依山势而建,骑在山脊两旁。

华山之巅。静谧,清朗。夜空中眨着眼的星辰似乎可伸手摘下。

天一道长向陈浩介绍道观,数年前,由霍光下令,派遣军士,从华山脚下搬运石块至山顶,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花了数年时间建成。

“哦,难怪建得如此巍峨壮观,原来是军工工程。”陈浩赞道。

“军工工程?”道长愕然,旋即理解,连连点头称是。

“我大汉王朝有霍大将军主政,是我等的万幸。大将军是国之柱石。”天一道长又说道。

陈浩暗想,用现代的话说,天一道长属于既得利益者。

山巅之上,晚宴席上没有果蔬,是些野味、腊味、冬笋一类,但很用心地炒制,味道相当不错。米饭也很香。众人登山累了,已经饥肠辘辘,个个连吃了几大碗。

晚膳后,众人洗了热水澡。回厢房休息。

次日,道长说不是吉日,不适合结拜。于是定为再次日结拜。

在庄严的道观中不敢斗鸡投壶赌博。次日,众人就在山巅欣赏华山景色。远处云蒸雾蔚,近处山势险、秀、奇,大伙都看呆了。

到了道长所说的吉日,四人来到道观正厅的九天玄女像前,各自书写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摆在香台上。陈浩——刘病已——年十九,杜佗小三个月,张彭祖第三,王奉光最小。

四人按年纪大小依次排列好,跪在神像之前,在天一道长的见证下,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张彭祖到底是少年心性,不顾父亲曾飞鸽传书,催他尽快赶回长安。反而又提议在山上继续盘桓了两日。

陈浩数着手指头,出来已八日了,如果历史还是照着史书上记载的进程发展的话,还有十八天,刘贺就要被霍光所废。

现在这个时候,霍光已经在做废立皇帝的各方面的准备了。等待的就是一个时机。

杜佗有古代文人的风采和情怀,提议下山后,四兄弟一齐去灵宝祭拜陈浩——刘病已的祖父母和父母的陵,以表结拜兄弟的心意。

陈浩内心有点焦急,虽然自己待在长安也不能做什么,但如果离得太远,天晓得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而且,许平君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张彭祖那封信呢?收到后给她父亲看过后,是不是起了作用呢?这些都使他非常担忧,无心再游玩。

但是他也不能拂了杜佗的好意。

辞别道长,众人又历经一番辛苦下山,先回到卜氏客栈,准备整饬休息一天,再动身去灵宝。

张彭祖父亲张安世派来的信鸽又来了几封信。

张安信在信中简单直接令张彭祖速归。

陈浩也有一封信,是许平君写的。说父亲收信后没敢再提去拜见旧交的事,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让他放心。

杜延年也给儿子杜佗写了封信:速归!

陈浩知道,霍光已完成了废立皇帝前和几个心腹手下的预谋。

他提议祭拜之事以后再来,先回去要紧。

四人带着众仆从,骑马回到长安城。

当晚天断黑时分,陈浩回到自家院落。

离别十多日,再见许平君,两人都有久别似新婚之感觉。是夜如漆似胶,不必多说。

次日,陈浩夫妻回岳父母家用早膳。

许夫人皱着眉头对他说:“上次跟你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那么贪玩了,可你这次出去一趟又十多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岳母大人教训的是,小婿本来也不打算出去,但……这是之前就约好的事,我不好爽约……”

也许是给新皇帝及其手下的服装已赶制的差不多了吧,许广汉表情很轻松,喝着早酒。老婆教训女婿时,他照例不插嘴。

“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出去玩了!”许夫人以命令的语气说,接着又安排,“她叔叔家刚从东海贩盐回来,今天我们去他家一趟,看能不能给你也安排一个差事。”

许广汉刚喝一大口,放下碗,抹了抹嘴上的酒渍,连声附合道:“那敢情好,女婿如果跟他们去贩盐,不到一年,赚的钱就可以买一座大宅院。咱们今天在这里虽然也宽敞,但总归是官家的,不如自己的来得自在!”

什么?贩盐。陈浩记得史书记载,这时候官府已解禁盐铁专营,先知先觉又有生意头脑的一部人通过贩盐制铁,成了巨富。

如果自己不是附身为刘病已的话,这事还可以考虑。

但是自己十多天后就要被霍光推上皇位了,这通过贩盐成为巨富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果然女生外向,许平君虽然一直低头喝着粥,嚼着饼,但看到自己的郎君脸上的表情,显然对去贩盐没什么兴趣,便插话道:“娘,他是皇室中人,怎么能去做贩卖的营生呢?”

“皇室中人又怎么啦?是会给他做个官,还是会给他派个差?就这样拿一辈子一年三百石的可怜俸禄吗?”许夫人撇着嘴道。

“……”许平君还想说,看得出来母亲还是挺疼女儿的,就是特别嫌弃刘病已。

许广汉作为将许平君婚配给刘病已的始作俑者,自知有愧,便闷头喝酒,不敢作声。

“不用说了!待会咱们就去。平君你和他共骑一匹马。我和你父亲骑一匹。再牵一匹。带些上好的布匹给他们家送去。”许夫人这也算是侵占公家东西吧。

陈浩也是无语,这岳母是怎么也想不到,后面霍光会选中她这个上门女婿来当傀儡皇帝的。

即便是傀儡皇帝,也是皇帝之尊啊。

十多天后,他就要坐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和万民的朝拜。

到了那个时候,岳母会怎么想呢?

算了,去就去一趟吧,反正还有十多天。把这个岳母应付过去,十多天后就她就生不了什么事了。

陈浩骑着马,前面坐着许平君。许广汉骑马,前面坐着许夫人。莫看许广汉已经被阉了,马术依然很好,一边稳稳地骑着马,一边还牵着一匹。这匹马前上驮着给他弟弟家的礼物——数捆上等的布料。对这种明目张胆的侵占公物行为,出宫门时守卫士兵根本不管。

许延寿家在长安城中,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宅院。

旁边一些宅院门口有石狮子,下马石。那是官宦之家。他家没有。汉代商人钱财即使再多,地位也不高,不能越制。

门口站着一胖一瘦的仆人,见许广汉等人到来,赶快过来牵了马,那瘦的飞奔入院去禀报了。

许广汉夫妇和刘病已夫妇相继下马。仆人牵着三匹马,进了院内。

两男一女从中院穿堂过来,年长些的男子远远的就喊道:“哥,嫂,侄女,侄女婿,快请进屋!”

陈浩见过许平君的画像,知道这就是她家叔叔许延寿了,于是欠身致礼,叫了声:“叔父好!”

许平君担心他健忘症犯了,主动称呼许延寿身旁那妇人:“叔母好!”

陈浩会意的也称呼了声:“叔母好!”

那少年男子直接过来抱住陈浩的脖子:“姐夫你不够意思……”

他母亲王氏斥责道:“嘉儿不得无礼!”

陈浩知道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是许平君的弟弟许嘉了,见他如此随意地一上来就抱着自己,想必和刘病已关系非常亲近。于是毫不介意地笑着说:“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讲究,弟弟,你说说看,姐夫哪对不住你了?”

“你是不是到杜县,还到博望苑?”

“你咋知道?”陈浩笑问。

“王奉光说的。姐夫真是,去玩也不叫我。”许嘉撒起娇来。

“好,好,下次一定记得叫你。”

王氏看到马匹上驮着数捆布匹,客气地说:“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许夫人拉着她的手,说:“这是些上等的布料,市面上有钱有买不到的,正好他有这个条件,就跟你家带了些来。”

陈浩心想,古人说的客气话,也和现代差不多。

一行人进到后厅。各自落座。主人唤了丫鬟倒茶,端来瓜果。又叫人通知膳房准备午膳。

许延寿刚从东海郡贩盐回到长安,中途去了趟老家昌邑。许广汉向他打听老家的情况。两妯娌在旁边喝茶边说了些悄悄话。

许嘉则缠着让陈浩给他讲讲外出游玩的事。许平君独自坐着喝茶,吃着瓜果。

“老许,你两兄弟聊了这么久,我来说说正事了。”许夫人突然抬头打断了兄弟二人的谈天。

“夫人请讲。”许广汉忙说。

“嫂子有何正事要说吗?请说?”许延寿道。

许夫人放下手中茶碗,轻声道:“今天咱们来,一是你这趟去东海贩盐,去了这么久才归,咱们来看看你。二是我家这个贪玩的上门女婿……”

说到“上门”两个字时,许夫人还加重了一点语气,瞟了一眼陈浩——刘病已。

陈浩佯装没听到。

“他和平君成亲一年了,现在也没什么正事,走仕途嘛,没人举荐他,你知道,他那个祖父,至今还背着个……罪名。但也不能总这么呆在家里,天天斗鸡走马的,无所事事。弟弟你去东海贩盐,路途千里,这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也时常需要有人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虽说你这府里仆从众多,但总归是外人不是,真正有事起来,未必十分尽心尽力。刘病已虽说不懂经商之事,但他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懂剑术,所以我想干脆让他跟你去贩盐。不知弟弟觉得可否?”

许延寿沉吟思索着:“如果有贤女婿帮忙,那当然好啦,俺正缺个体己的帮手。嘉儿年纪太小了,另外,俺还想让他……”

“对了,嫂子,如果病已从商了,那以后就不能再入仕途了,这个……会不会有点……?”

许夫人大声道:“没什么,反正本来也没希望作官,他入仕途?就做梦吧!他那个造反的祖父,就可以压他一辈子了!”

“那如果这样,就说定了。哥,嫂,侄女,俺一定不会亏待贤女婿的。说好了,跟俺去贩盐,每趟的利润里,拿出三成给他!”许延寿拍着胸膛承诺。

“果真?”许夫人睁大眼睛问。

陈浩看到岳母眼中放出异光,没想到自己这个岳母还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只可惜,自己穿越的身份是一个准皇帝。做生意?这事就算了吧。

“嫂子放心好了,弟弟说话算话。”许延寿不顾许王氏在旁边轻声咳嗽,再次强调说。

这没受宫刑的就是不一样。

许广汉也很满意,三成,这不少了。许延寿才贩了半年盐,就买了这座长安富人区的大宅院。这样算,刘病已只要参与贩一年半的盐,就可以购买这样一座大宅院。自己全家就可以搬出来住豪宅了。

刘病已是上门女婿,根据当时的法律,就是许家的家人,不能脱离许家的。他赚的钱,就是许广汉赚的钱。

陈浩心里想着,你们说你们的。老子再过十多天,就要登基了,到时看你们还叫我去贩盐吗?想到这里不禁偷乐。

不料,许延寿开口道:“贤婿今晚就别回去了,就住俺这里,咱们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再去趟东海。贩几大车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