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官太后
高大的身材,黑黑的脸,眼睛不大,但聚着光,神态中还有几分稚气和鲁莽,模样和昭帝倒有几分相像。
昭帝从小到临终,完全在霍光掌握之中。
霍光只允许昭帝亲近自己的外孙女,也就是上官太后一个女人,其余嫔妃全部不允许接近皇帝。
也正因为如此,昭帝才没留下一个亲生的娃。这才使得霍光不得不立其他刘氏子嗣。如果昭帝有个幼子,那就太好了。
现在霍光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
“多谢大将军明察秋毫,让我捡回了一条命。再生之恩,没齿不忘!”见霍光没啥反应,陈浩又补了一句。
他的声音将霍光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霍光脑海中转念一想,立不立他为帝,还是老夫说了算,且再观察观察。万一不行,只能另想办法。
“呵呵。贤侄,快快起来,和刘大人一同坐下。”霍光微微笑着,端坐未动,只是抬手示意二人落座。
刘病已后面说的这句话,他还是颇为受用的。
“谢大将军。”陈浩起身后又朝霍光欠身施了一个礼。两个宫女抬来一个长座塌,放置在下首,他搀扶着刘德坐了。
刘德累了,口里喘着气,也不讲究座次了,和陈浩并排坐在一条座塌上,手里撑着龙头拐,黑着脸默然不语。
“这位是右将军张安世。”霍光指着张安世道,一边观察着两人神色。
陈浩不动声色,站起来朝张安世也施了一个礼,淡淡地称呼了一声:“右将军。”
他知道此刻能脱险坐在这里,完全就是张安世父子的功劳,但感激之情,只能埋在心底里,此刻不宜表露,以免为霍光所忌。
张安世摆手讪笑了一下,道:“好,好!”
霍光起身道:“大家随我去见太后。禹儿,安排车驾。刘大人你辛苦了,你就别去了,回去歇息吧!”
出得宫门,眼前是宽阔的御道,打扫得非常干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两辆四匹马拉的车乘一前一后停放在御道上。
“你和老夫同乘一辆。”霍光向陈浩招手道。
“是。”陈浩低下身子,伸手要扶霍光上车。
霍光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自己伸手抓住车乘上的横梁,脚踩在车座脚踏处,蹬上了车座内。
他居中而坐,望着陈浩,示意他也上来。
陈浩抬脚上了车,往他身侧找一块狭窄的空处,坐下了。
张安世和霍禹上了另一辆车乘。
“驾。”御者们轻声吆喝了一声。马车走得非常平稳。
身边坐着的就是大汉王朝现今的实际掌权人,大将军、大司马——霍光。
是既可以让自己登顶巅峰,也可以让自己坠入深渊的人物。
陈浩体会到了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长乐宫。上官太后寝宫内。
陈浩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静静地躺在一张雕花檀木**。
她面容清秀,神态怯弱,脖上缠着一块纱布,头部斜靠在一个枕头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她双手紧抓着被面,那双手白得没有什么血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见霍光进来,她将双手从被子上缩回来,用力撑在**,使自己坐了起来,望着霍光,口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外公——”
陈浩知道,这便是大汉王朝目前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上官太后。也就是先帝汉昭帝的皇后。
而汉昭帝刘弗陵,正是刘病已祖父——废太子刘据同父异母的弟弟。按辈位,上官太后不折不扣是自己的祖母辈。
霍光脸上微露出慈祥的神情,上前一步,示意上官太后不用起身,并关切地问:“怎样?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上官太后点点头。
霍光将头转向侍立在一侧的太医。
那太医赶紧主动禀道:“太后伤口不深,流了些血,早已止住了。人受了惊吓,精神上有些萎顿。我给太后开了补血和凝神止惊的药,已在煎熬。服上三日,太后即会恢复。”
“好,那就好。”霍光这才扭头望向陈浩,“过来,参见太后。”
陈浩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柔弱少女,想到她是亲祖母辈,不得不双膝往地上朝她跪了下去。
“侄孙刘病已,拜见太后,太后万岁万万岁,恭祝太后龙体早日康复。”
陈浩学着古装剧里的人物,冲着上官太后跪拜道。
上官太后见他说的话奇怪,又是万万岁,又是龙体什么的,忍不住“扑赤”笑出声来,感觉失态,忙掩住口,偷望了霍光一眼。
霍光正色道:“起来吧!”
陈浩爬了起来,拍了拍手,还拍打了下膝盖。
上官太后瞪大眼睛又瞅着他一眼,心里感觉他动作奇奇怪怪的。
霍光对陈浩正色道:“你这几天就在长乐宫里住下,好好地侍奉太后汤药,尽你应尽的孝道。待太后痊愈后,我自有安排。”
“是。”陈浩点头应道。心想,住几天?该怎么样传递一下讯息给许平君她们呢?
自已被释放,马上就来到这宫中,许平君她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不急死了!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长乐宫。”霍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补充一句。
“一切听从大将军的安排。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陈浩脸上没有一丝不满,恭敬地答道。他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只要历史走向不变,老子迟早还是要上位。且忍受几天也没啥事。
“唔。”霍光对他的态度颇感满意和意外,瞥了霍禹一眼。似乎问,好像没你说的这么烈?
“阿福,”霍光叫一旁的那个胖太监,“带他去,给他安排一间卧室,派两个贴身宫女,服侍太后。”
“是。”阿福点头,低头给陈浩做了一个手势,“公子,这边请。”
“那,大将军,我先过去了。”陈浩朝霍光拱手施礼,随太监阿福走了。
霍光叫来长乐宫禁卫军统领霍山,叮嘱了几句,之后谐霍禹、张安世走出宫殿,重新上了车乘,往未央宫返回。
在车乘上,霍光叫霍禹与他同座。
“父亲,这小子一来就敢把我拽下马,千万不可扶他上位!”霍禹一上车,就急不可待的劝谏其父。
霍光蹙着眉头,神色凝重,道:“儿啊,我不扶他上位,又该扶谁呢?”
“武皇帝的子脉,现在只有第三子、四子这两支,三子刘旦这支,那是咱们的死对头。四子这支的子嗣,都在壮年,且有多人封王封侯,和朝中大臣多有联姻,盘根错节,有自己的势力。唯有这个刘病已,从血脉上是武皇帝的亲曾孙,皇室正统,名正言顺。本人是孤儿一个,外家史家是商人,比平民身份还低。还是一个赘婿,岳父只是一个阉人,没有任何势力,他如果上位,不听我的听谁的呢?”
“至于你今天的事,我看大概是你想给他个下马威吧?刘病已是一个年轻人,年轻气盛,行事鲁莽,受不了你的刺激,做出这过激的行为来,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和性格。”
“我看他还是知道轻重的,对我始终非常恭谨……”
霍禹打断其父的话,又急切地道:“父亲,您别被他蒙蔽了,说不定他是伪装的。”
霍光并没因为儿子打断他的话语而生气,淡淡地道:“目前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只能先观察他,咱这回不着急扶他上位,先观察一下。另外,对他过往的经历,喜好,我会派田延年去调查。”
转头又叮嘱霍禹道:“你以后还是别和他发生直接的冲突了,和他正常相处,看他是什么态度。咱们的人选太少了,刘病已可以说是奇货可居。如果最终决定扶他上位,以后咱们和他相处的时间那就太多了,也非常重要。”
“是,父亲。”霍禹悻悻地道,“我听您的……要是,咱们最后决定不扶他上位,又该如何处置他?”
霍光冷冷地答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将他重新认定为昌邑一党,处斩。”
“听父亲的,还有……”霍禹不怀好意地笑着恳求道,“听闻刘病已的妻子许平君,是个美人,擅长刺绣,绘得一手好画,足以以假乱真,如果他打为昌邑一党,这个许平君就没籍给儿子充当官奴如何?”
霍光白了儿子一眼:“给你挑了这么多年轻的女子还不够啊,看上人家有夫之妇啦?”
“儿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手下缺个能刺绣画像的女工……”
霍光哂道:“若是真到了那步,可以。”
他沉思片刻,凝视着车驾前方笔直的御道,自言自语地道:“但若真扶他上了位,立个阉人之女当皇后……?”
此刻,陈浩正坐在长乐宫御膳房的火炉子旁,用一把蒲扇对着火炉扇火。
他的心里和眼里也冒着火。
阿福是长乐宫的太监总管,相当于二品官员,别看到在霍光面前低头哈腰的,等霍光一走,在陈浩面前,他居然昂首挺胸腆肚,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领着陈浩来到一个小房间里,冷冷地说了一声:“就住这里。”
然后又带着陈浩来到御膳房,将两个正在煎熬汤药的宫女支使开:“春花和秋月一起去做午膳,煎熬汤药的事让他做!”吩咐陈浩给药炉扇火、熬药。
两宫女瞧了陈浩一眼,其中一个将手里的蒲扇递给他,抿着嘴笑着起身走了。
阿福正色道:“公子,太医交代了,太后的汤药须煎熬满两个时辰,还得一个时辰,不能停止扇火,须保持炉火旺盛,方能保证药效。”
“这可是大将军的命令,不可违逆啰!”阿福阴阳怪气地说完,径直离开了。
陈浩坐到矮板凳上,瞧见炉火渐小,连忙使劲扇了几蒲扇,火吱吱又烧旺了,通红炉火的热量使得他额头沁出了汗珠。
地上有一把铁火钳,他抓起火钳,夹了几粒黑炭丢入炉火中。又连扇了几蒲扇。火炉上的药壶中的汤药在炭火热量作用下,翻滚起来,发出呼呼的响声,壶盖被蒸汽冲起,“哗哗”作响。屋里散发出一阵药香。
阿福走了过来,急急忙忙地道:“快端起药壶来,老奴记了时间的,已经到了两个时辰,也别熬过了头……”
说着他从灶台上拿了块抹布,丢给陈浩:“别怨老奴多嘴吩咐了你啊,这可都是大将军的意思。您是太后的侄孙,尽孝道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
“少废话。我又不是不干。”陈浩不耐地接过抹布,提起药壶的两只滚烫的“耳朵”,快速将药壶端起来,稳稳地搁到灶台上后,赶紧放下,对着烫疼的手指吹了几口气。正眼也不瞧阿福一眼。
“春花,”阿福怨恨地剜了他一眼,扭头叫来那名宫女,“陪公子一起,将汤药端给太后喝了。”
陈浩本想说自己一人去就行了,想到太后总归是个女孩,多有不便。就没说。
他将药壶里热气腾腾的汤药倒在一只碗里,再接过春花递过来的一只托盘,小心翼翼地将盛着汤药的碗放到托盘上,再双手端着托盘,宫女春花在前引路,两人往太后卧室过去。
上官太后依然斜躺在**,双目睁开着,呆呆地出神。转头看见陈浩二人进来,她挣劲坐了起来,坐在**。
“太后,请喝汤药。”陈浩递上托盘,春花端了药碗,走到太后床边,端给她喝。
上官太后顺从地将一碗汤药慢慢喝干净了,又接过春花递上的丝巾擦了嘴。
不知是经过了休息,还是这药立竿见影,上官太后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眼神也活络有神的许多。
她望了望立在边上瞅着她喝药的陈浩,突然笑道:“你叫我祖母?你是我侄孙?”
陈浩凝视着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道:“确实是,我的祖父刘据,正是先帝的亲哥哥。”
上官太后扑哧一声又笑了,扭头朝里掩饰了一下尴尬,又转头过来问道:“你多大?”
陈浩报上了许平君告诉自己的生辰八字。
上官太后掐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算了一下:“你十九,比我还大两岁!”她嘻嘻又笑了,身子也在**扭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