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废帝
在大是大非面前,许广汉保持了清醒的头脑。
他悄悄爬起来,举起一个瓷瓶,将毫无防备的安乐砸倒在地。
这就有了之前这一幕。
面对霍光的问话,许广汉拱手答道:“回大将军,小人正是暴室啬夫许广汉。”
“你因何在此醉醺醺的?”霍光脸色依旧不善,又问道。
许广汉知道不妙,索性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喊起来:“请大将军恕罪,小人是昌邑人,和安乐有同窗之谊,多年未见,故来与其叙旧,实不知此人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请大将军明察!”
张安世的已故兄长张贺与许广汉关系很好。张安世见此情景,低头对霍光求情道:“大将军,许广汉刚才救太后有功,可否免了其罪?”
霍光面无表情地捋了捋须,想到刚才若无许广汉奋力一击,上官太后确实就没命了。于是罢了罢手,道:“派人将他送回去,没我的批准,不准离开掖庭半步。”
“诺!”几名甲士将许广汉扶起带离大殿。
张安世想到许广汉的女婿刘病已还押在官狱中,即将处斩,既然许广汉无罪,那刘病已则更无罪。他正欲开口询问霍光时,内室传来脚步声。
上官太后头上戴着镶金禳玉的后冠,身着云纹龙织金圆领袍,外披一件珍珠缀成的短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布,面容因受到惊吓仍有几分苍白。左右各一名宫女搀扶着她,从内室走了出来。
霍光等人陪同上官太后,乘坐车驾来到未央宫。
大殿上,群臣依然坐在原位上,有内侍取来食物和水给他们吃和饮用。
刘贺已瘫软在地,脸色苍白,衣裳因流汗而湿透。没人给他送水和送食。都担心被认定为刘贺一党而遭到连累。
见上官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殿,大臣们恢复正襟危坐,心里都期盼着赶紧走完这过场。
上官太后被扶到殿中正位上落座。霍光站在太后身边,朝尚书令使了个眼色。
尚书令急忙起身离座,走到殿中央,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奏章,念了起来。
奏章细数了昌邑王刘贺登基为帝以后短短二十七天内,做过的一千多件不孝及违法失德之行。
刘贺见太后进来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尚书令宣读奏章,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垂头丧气地站着,等待最后的处置。
尚书令念完奏章,最后大声奏请太后下旨废除刘贺的帝位。
上官太后如一个木头人似的端坐着,听眼前这个峨冠博带的官员大声念着奏章,分神想起之前安乐险些杀了自己的事,心里仍有余悸。
霍光皱眉朝她使了几个眼色,她这才回过神来,眼前大臣是向自己请旨。于是赶忙答应了一声:“准奏。”
“昌邑王刘贺还不接旨!”霍光一声断喝,吓了正垂头丧气的刘贺一跳。
“太后何故如此?朕就是再无德,也没干过那么多荒唐事啊?”刘贺摊开两手,冲殿上的上官太后辩解道。
上官太后怯生生地望向霍光。
霍光大踏步下殿,走到刘贺面前,从其腰间夺过象征天子的绶带和印玺,大声道:“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岂能还自称‘朕’呢?你岂止只有刚才宣读的罪行!你还指使安乐,图谋刺杀太后!光这一桩罪行就比刚才所有罪行还严重!”
刘贺一听脸色惨白,如果认定他指使安乐刺杀太后,就不仅仅是废除皇帝之位的事了。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朝上官太后哭喊道:“臣刘贺接旨。臣愚昧不明事理,不能担当汉朝的重任!”
“群臣恭送昌邑王返回府邸!”霍光一声令下,大臣们纷纷起身,由于坐得太久,有些人脚已经坐麻了,起身后活动了一番,个别年岁较大的,早有内侍过来搀扶。
霍光亲自扶着刘贺,两人走在前面,走向大殿门。群臣在身后紧跟着。
“大将军,将置本王于何地呢?”刘贺悄声问霍光。
“我已为你准备了一座府邸,你暂且先住着,待我禀报太后之后,再看安排你到哪个封地去。”霍光答道。
刘贺心想:“什么禀过太后,还不就是你自己决定。”但哪敢说出口。
出殿后群臣一直送到未央宫门口。早有车驾停放在门口。
霍光一副远送友人的样子,将刘贺扶到车驾前,突然朝他拱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哭着说道:“大王!是您自己的行为自绝于天,臣等懦弱,不敢以自杀来谢罪。宁可有负大王您,也不能有负大汉社稷。但愿大王您以后能够保重自爱,臣等再也见不到您了!”
刘贺也只好配合地挤了几滴眼泪,一副悲凄神色,回望了一眼未央宫和群臣,满怀留恋和不舍,在几名内侍半扶半推下,坐上了车驾。
霍云带着骑兵押着刘贺的车驾走远了。
且说张安世离开府第后,薛宣便沿张府围墙走回前院,准备原路返回酒家。
他从张安世出行的阵仗、守卫对他的态度及其相貌上,知道此人就是张彭祖的父亲,当朝仅次于霍光的二号人物——右将军张安世。
薛宣听张安世说他会处理,遂放下心来,料想这么个当朝重臣,必定会守信。
他又寻思着之后再去长安城的几个官狱中打听打听,看刘病已有没有被释放。
薛宣心想:“如果没放人,自己就是冒着一死,也要硬闯张府,找到张彭祖来!”
这时,“哒哒哒”马蹄声响起,数骑迎面而来,军士们推开大门。数骑驰入府内。
薛宣眼尖,看见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像是张彭祖。
“张公子——张公子——”薛宣呼喊着奔至门口。
院门重新关上。
薛宣冲到门前,双手握拳使劲捶打着大门,口里呼喊着:“张彭祖,出来!出来!”
门口守卫的军士见状,过来斥责他。
吱一声,院门又打开了。
一人骑在马上,缓缓出来。
“何人喊我?”正是张彭祖。他刚从军马场试马回来。
“张公子,我是杜县薛家沟村的薛宣啊,你还记得我吧?”
“薛宣?”张彭祖骑在高大的匈奴马上,俯身凝视着他,想起来了,笑道,“当然记得,就是你小子下药让咱的鸡拉稀,赢得了斗鸡大赛的冠军。”
薛宣上前拽住缰绳:“公子救救刘病已大哥!”
张彭祖一愣,翻身下马。问道:“你说啥?他出了啥事?”
薛宣将他进城时遇到追兵追捕刘病已,他引开追兵,之后两人一起来到薛氏酒家,遇到官兵来抓捕,刘病已为了不连累他,主动现身后被官兵押走的事情,细细叙述了一遍。
“张大哥,听说被官兵抓去是要砍头。额想这长安城里,也只能你能救救他了!”薛宣恳求道。
张彭祖听完吃了一惊,心想:“刘病已为人忠厚,品德良好,从来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官兵为何要抓捕他呢?”
废帝一事,张安世连儿子也没提前告诉,故此张彭祖联想不到。
他觉得官兵肯定是抓错了人。
于是他便对薛宣道:“谢谢你来报信,我想肯定是误抓了,我这就去求见我父亲,让他叫人去官狱知会一下,将刘病已放了!”
说完他叫来一个随行小厮,让他带薛宣进府内,找个房间住下,并嘱咐小厮请个医生给他上药疗伤。
安排好后,他重新上马,“驾”,猛一挥马鞭,骏马扬蹄朝未央宫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