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没有可是

游泳馆里的两人谁也不知道杨开远悄悄地来了又走了,宁馥依旧伏在男人背上。

泳池长十米,宋持风背着她慢慢地走一个来回,需要大概五分钟。

就在刚才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走了三遍了。

这十五分钟里,宁馥能感觉到泳池的水位在缓缓上升,原本她趴在宋持风背上,只有脚跟能碰到水面,到现在水已经一点儿一点儿淹没了她的后腰。

宋持风的意图很明显,希望她能一点儿一点儿地适应,而她竟然也真的好像没感觉到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主要是男人的步伐无比稳健,有力的臂膀伸到后面托住她的大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甚至能感觉到整个身体在水的浮力中变得更轻,完全没有那种会掉下去的危机感。

宁馥忍不住把头往前探,想从宋持风的视角看着眼前的水池,双唇却在无意间蹭过男人的耳郭。

女孩子的轻软呼吸悄然而至,宋持风回头,对上她的双眸:“想下来吗?”

水池深一米五,确实是一个让人不容易紧张的数字。

水已经在他来回走的这几遍里放满了,水面正好与水池边缘持平。

宁馥咬了咬下唇。

她知道自己肯定最终还是要下水的,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别怕,我一直在。”

她被男人的这句话宽慰,心中摇摆的天秤也缓缓确定了倾斜的方向。

她轻轻嗯了一声,只觉臀下一松,整个人便仿佛羽毛一般,缓缓地在水中下沉、落地。

“宁馥,屏住呼吸。”

他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宁馥还来不及消化,整个人就被宋持风猛地拖入了水中。

整个世界顿时陷入静止般的死寂中,男人的动作也在这个时候暂停,宁馥在水中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头顶水面洒下如鱼鳞般的光。

宁馥的盘发也终于在水中散开,发丝如水母轻软的触手一般散开,在水中浮动。

呼吸变成气泡迅速流走,她看见宋持风双唇靠近,撬开她的牙关。

她几乎要疯了,短暂的窒息感在顷刻间加速了心跳,好在窒息感尚未弥漫开来,宋持风已经抱着她回到了水面上,安慰而怜爱地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湿透的长发紧紧地贴在小女人的脸颊和脖颈上,平添几分狼狈与脆弱感。

短短几秒钟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宁馥完全回不过神来,直到看见男人亦浑身湿透地看着她,健康的肌肤在阳光的作用下布满水泽光芒。

她忽然觉得,水好像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

“如果你的爱……”

眼前的投影幕布上正放着宁馥之前就很想看的一个爱情电影,现在电影正好过半,进入到起承转合这个承的部分。

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得极快,画面里他们正在纽约街头牵手拥抱,配乐也极其唯美。

那天在1.5米深的水池下水过之后,宋持风又很快把她带到了2米的深水池。

两个人几乎在那个恒温游泳馆中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宁馥精疲力竭到就连那天怎么回去的都忘记了,只记得一睁眼已经是深夜,然后起床吃了点儿夜宵之后就又睡过去了。

之后几天她除了去游泳馆熟悉潜水、尝试水下动作之外,基本哪里也没去。

现在回想起自己竟然真的能潜进水下,还敢睁开眼睛,宁馥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里的恐惧到底什么时候被取代成了其他情绪她都不曾发觉,只是每一次下水睁眼,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宋持风将她捞出水面时,那一刻他闪着光耀的双眸。

用这个代替恐惧,宁馥也不知道好不好,毕竟她本来为了拍纪录片才决定克服怕水的缺陷,结果现在好像一下水,反而开始想别的事情了。

眼看明天就到了回程日,宁馥今天从游泳馆回来才想起他们好像是还在度假。

而宋持风就这么陪她在游泳馆里耗尽了自己的假期,和她一起哪里都没有去。

宁馥觉得自己这行为可能称得上是良心发现、悬崖勒马,于是就在回程前夜,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她本来以为宋持风可能不是很喜欢看电影,毕竟上次在看海洋纪录片的时候,他好像兴趣并不是很大,但她没想到这一次他欣然同意。

只是他们刚选好片,坐下来没多久,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还没牵上手,他们就吻上了。

最后一场电影看完,宁馥就只记得主题曲还挺好听的......

“明天你多睡会儿,中午走也可以,不着急。”

她嗯了一声,便又听他问:“宋氏的课你之后还有空来吗?”

“应该还可以吧。”

宁馥前两天跟团长说了关于纪录片的事儿,团长说就知道她还会回心转意,特地准备等到六月初再决定,把她好好地感动了一把。

虽然她之前因为要准备答辩,本来也没有报名参加团里新的舞剧项目,但现在估计为了纪录片的拍摄,还得重新去练水袖舞。

毕竟她觉得在水里跳舞和在陆地上跳舞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前两天宁馥就已经感觉到了,水里阻力大,要做好动作都不容易,更别提还要把水袖甩出去。

水袖舞听着柔美,其实是典型的柔中带刚的舞蹈,水袖收与扬的力道都非常讲究,宁馥以前光练这个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做到收放有度,现在到水里,之前的经验基本用不上,一切重新开始。

她和舞团那边商量好暂时不上巡演之后,昨天她也提前跟林诗筠和马慧欣打好了招呼,工作室的课还是只上一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得找个恒温游泳馆待着练。

纪录片的拍摄时间定在八月中旬,为期半个月,留给宁馥的时间也并不充裕。

“忙的话不来也可以。”宋持风知道以她的性格,纪录片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了,她肯定是要拼尽全力去练的,便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晚上还记得回家就行。”

提起这个,宁馥倒是也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宋持风,我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回去之后想去时慈那儿把我的行李收拾一下,然后……重新找个房子。”

虽然她房子还没找到合适的,但林诗筠和马慧欣那天在电话里听了她的想法之后,立刻对她过去暂住表示热烈欢迎。

然后宁馥考虑了一下距离问题,决定先去林诗筠那里和她挤一挤,反正她白天基本不在,晚上睡沙发也可以,应该也不会给好友添太多麻烦。

闻言,宋持风拥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怎么了,现在这里你住着不喜欢?”

“不是,你别想多。”对于宋持风那套房,宁馥觉得恐怕是再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是因为太好了,我感觉挺有压力的。”

这会给她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良久,他才说:“那我帮你找找看。”

宁馥的“不用”已经到了嘴边,她想了想说:“我预算挺低的,一个月只有一千五左右。”

一千五,如果她想在一线城市租房,就算不考虑地段,都相当艰难。

这话宁馥自己说出去也觉得比起一个回答,更像是一个委婉的拒绝。

宁馥想着,等下一个毕业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租的室友,然后过两年攒攒钱,找找合适的二手房。

反正她现在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只要不是风餐露宿就行了。

“嗯,一千五对吧。”宋持风却很认真地重复她的话,“知道了。”

宁馥看宋持风一脸真挚的表情,心想难道是因为大资本家对金钱没有概念,不知道一千五在房市里是多么无足轻重。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再看他,她便忽然觉得宋持风多了一点儿不谙世事的天真气,便抿唇压着嘴角,也点点头,大方地说:“那找到我请你吃饭。”

洗完澡出来,宁馥拿着吹风机回自己房间,盘腿坐在**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震耳欲聋,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察觉,宁馥看一眼是宁妈,赶紧接起:“妈,怎么啦?”

“没怎么呀,就来问问我的宝贝最近过得怎么样啦!”宁妈语气依旧温柔活泼,“你不是说答辩完就带小慈回家吃你爸烧的排骨吗?他现在又学会好几个拿手菜了,也不见你们回来,所以让我打电话来问问你。”

宁妈话音未落,电话里就传来宁爸的抱怨:“哎你看看你这个人,怎么老这样,自己想女儿就自己想呗,还要拉上我!”

宁爸声音清晰得不行,一听就是嘴已经凑话筒边上了,他还说得跟内心毫无波动似的,几句话,听得宁馥心里又酸又暖。

她至今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父母说她和时慈的事情,毕竟他们的事情即便是拿到现在来说,恐怕没有一件事儿在父母眼中是决定性的大事儿。

更何况真要说起来,她可能才是错得更多的那个人。

“妈……”

就在宁馥考虑是不是要拿纪录片的事情出来挡一下的时候,却听那边宁妈的声音放得更柔道:“是不是又吵架啦?”

宁馥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听妈妈继续说:“宁宁啊,人和人之间有矛盾啊,吵架是很正常的,吵架了也没事儿,你可以跟我们抱怨嘛,不要什么事儿都怕跟家里说,知不知道?”

“妈,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和时慈吵架了?”宁馥忽然觉得妈妈今天的语气有点儿好像不得到她的回应不会过去的感觉,加剧了她心里的猜测,“是时慈过去了吗?”

果不其然,宁妈那头沉默了两秒,才说:“哎呀,他就是带了些礼物过来,说来看看我们,也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但是男孩子憔悴得很,一双黑眼圈浓得好像连着几天没睡好觉,看着怪可怜的,宁妈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说,他只问了一句“宁宁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走了。

宁妈和宁爸在男孩子走之后总觉得不对劲,毕竟之前两个人又不是没有吵过架,但是他们从没见过时慈这么沮丧的模样,便决定打个电话来问问。

“妈,过两天我回家一趟把这件事情好好跟你们说一说吧。”宁馥也知道这件事情一直瞒着肯定不是个事儿,但现在时间不早,隔着电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与其说得不清不楚让他们继续担心,她还不如抽空回去一趟,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也正好断了时慈的念想。

挂了电话之后,宁馥看了一眼手机。

联系人那边又是一个熟悉的红点,这几天基本上每天都有。宁馥点进去,就看见时慈的头像换成了一条哭泣的小狗,旁边的验证消息是:宁宁,你是不是真的和宋持风在一起了?

宁馥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通过了。

Nf:时慈,能不要去打扰我的家人吗?

Nf: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拎着东西往我家跑让我很困扰。

那头时慈估计也没想到这一次好友请求会被通过,愣了一会儿,顶上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

Sc:可是宁宁你都不理我……我也没跟叔叔阿姨说什么,真的!

Sc: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Sc:是因为那天我喝醉酒说错话害你被误会吗?我可以帮你去跟所有人解释,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这就是宁馥不想和时慈说话的根本原因。

他根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而那些已经过去的破事儿,宁馥回忆起来都觉得累到无以复加。

这种感觉真的挺烂的,好像她自己所在意的一切,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对时慈而言,宁馥好像只是在和之前一样闹一些毫无由来的小脾气。

所以每一次当时慈跑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宁馥都觉得愈发心灰意冷,完全提不起和他说话的兴趣。

她这一次也依旧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用手机搜了一下怎么样才能不被某一个人加微信好友,便把时慈拉进了黑名单。

她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宁馥换好衣服出去,就看见宋持风已经在早餐桌旁坐着,桌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醒了。”见宁馥出来,宋持风从屏幕前抬起头,随手将电脑合上,拿起筷子,“睡得还好吗?”

宁馥在桌边坐下:“挺好的。”

其实她睡得不算很好。

近几天以来都是这样,虽然看起来是她果断又利落地提出了结束,但毕竟这是七年时光,她不可能没有半点儿波动。

最近宁馥一闭眼总能梦到很多过去的事情,虽说不至于哭着醒来,但睁开眼面对现实的落差,总归心情上还是不太好受的。

她觉得这可能就是理性上接受,但感性上还在挣扎的状态吧。

吃过饭,宁馥便跟着宋持风一道回了庆城。

路上,林诗筠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搬她那儿去,宁馥想了想,觉得择日不如撞日。

回到庆城,宁馥就先去了宋持风那里一趟,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点儿东西拎走,然后快乐地去找小姐妹碰头了。

林诗筠当然舍不得让宁馥睡沙发,晚上两个女孩子就挤在一张单人**,倒也睡得挺香。

之后宁馥回舞团报到,敲定了纪录片合同的细节,又在市内找了一家比较小、人不多的恒温游泳馆,每天就从舞团和家两点一线,变成了游泳馆和家两点一线。

在水里练舞比在地上练舞要累得多,宁馥每天回到林诗筠那里就筋疲力尽,偶尔都还没来得及洗澡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身上盖着林诗筠的毛毯醒来。

转眼小半月过去,时间到了六月上旬,宁馥才终于习惯了在水下练舞的强度,身体不再那么贪睡,至少能撑到每天洗完澡再倒。

清晨,宁馥从**睁开眼,就看林诗筠已经穿戴整齐,回头看她:“朋友,你醒了,今天得跟我一起去上课了!”

宁馥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真是周日,是她照例应该去工作室上课的日子。

自从不用去舞团报到,她日子过得也是浑浑噩噩的,每天除了练舞、吃饭和睡觉之外,好像没别的了,宋持风给她发一条微信她都得过几个小时才能看到。

两个年轻女孩吃完早饭,手挽手一起去坐公交,到工作室楼下的时候临上课还有十几分钟。

宁馥最近练水下舞也是练得累了,想到能上课换换胃口心里还挺高兴,结果两人刚从电梯口出来,就看见紧锁的工作室门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时慈估计是最近找宁馥已经找得疯了,但几个和宁馥要好的女同学都默契地对她的行踪缄口不言,他也只能按照之前宁馥上课的日子过来试着堵一堵人。

看见宁馥从电梯里出来,时慈眼前一亮,叫她的声音却不大,语气相当柔软,甚至委屈:“宁宁……”

林诗筠也没想到时慈竟然会堵到工作室门口来,眼睛都瞪大了,往旁边看了一眼,见宁馥眼底的笑意一下消得干净,立刻扬起声调道:“时慈,拜托,能稍微男人点儿吗?”

“我是来道歉的……”时慈却看也不看林诗筠一眼,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一旁的宁馥,“宁宁,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时间已经八点五十分了,第一节课的时间在九点整,林诗筠没有功夫跟时慈拉扯,只能先去开门开电。

宁馥也知道学生马上就会来,只能在大男孩一片枯槁的眼神中,轻声妥协道:“你等我下课之后再来吧,到时候我们谈谈。”

仿佛得到了一线生机的时慈欢天喜地地离开,宁馥进门就听林诗筠骂了一句:“什么人啊,这叫道歉吗?这叫逼宫。”

他一大早堵门,知道宁馥作为老师没法当着学生处理感情纠纷,只能赶紧让步让他走人。

不得不说,他有点儿卑鄙。

“算了,诗筠。”宁馥无力地摇摇头,“没被学生看见就行了。”

工作室里只有一间舞蹈教室,宁馥因为工作安排比较多,其他人也就自觉地把课都挪到其他日子,把周日的舞蹈教室空出来给她。

这种艺术类教育机构,学生基本集中在工作日晚上和双休日上课,能得到周日一整天的时间,这份情谊让宁馥非常珍惜,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个工作室当作她在庆城的第二个家。

“宁老师!”

“老师早哇!”

很快,学生们从电梯里出来朝站在门口的宁馥打招呼,她也赶紧调整好状态,拿好签课本进到舞蹈教室开始上课。

她的课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中间中午一小时吃饭兼午休,除此之外她只有每两个小时的十分钟小课间来休息一下,一天下来相当辛苦。

还好宋持风上周看她实在累得不行,就主动提出把宋氏的课先暂停,让她能早点儿回去休息。

六点整,宁馥笑着和学生们道别,而后换下舞蹈鞋,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前台,却意外看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天气已经有了入夏的味道,宋持风还是一身西装和皮鞋,斯文庄重到和这样一间小小的舞蹈教室有些格格不入。

宁馥有点儿意外宋持风的到来,本能地看了一眼坐在前台的林诗筠,林诗筠便很心虚地别开了眼。

上次散伙饭,她和马慧欣两人借酒撒了一回野,说来也牛,撒完野就断片儿了,关于宋持风的事情还是第二天才听别人说的。

当时从时慈咆哮开始就有好事儿的人开始录像,后来正好把宋持风出现那段儿也录进去了,她和马慧欣两人醒了之后看了好多遍,觉得两人的关系怎么样不好说,这宋持风肯定是对宁馥有意思。

虽然当时宋持风也没说什么话,甚至在人前碰都没碰过宁馥一下,但就差把“护着”两字儿明着说出来了。

她刚坐在前台旁思考,要是时慈这次又跟上次一样发疯怎么办。

她报警不是不行,但警察能赶走他一次,还能赶走他一百次吗?

林诗筠想起上次宋持风过来预约华尔兹课程的时候,用的好像是他自己的私人电话。

只是林诗筠不知道宁馥对宋持风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会不会让宁馥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所以电话响了一下她就后悔,赶紧挂断了。

但没过多久,宋持风把电话就回了过来:“你好,是宁馥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居然还记得这么小小的一个工作室的电话。

虽然林诗筠知道他也可能是顺手就存进了手机里,但宋持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宁馥是不是出事儿了,还是让林诗筠有点儿动容的。

林诗筠在电话里没说太多,只问他能不能下午六点左右来一趟工作室,不能也没事儿。

她甚至都没直接说是宁馥遇到了困难,只本能地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宋持风就在下午五点五十分的时候,准时地从电梯门里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林诗筠看宋持风的眼神和看一位从天而降的神也没什么区别。

“我这不是……”

林诗筠看出宁馥眼神是不认同她这么做的,顿时一阵理亏心虚,支支吾吾还没说完一句话,话头就被宋持风很大方地接了过去:“今天我有个好消息跟你说,所以特地来接你。”

看宋持风相当自然地走到宁馥身旁,林诗筠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幕,就听电梯口传来“叮”的一声响。

时慈脚步轻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笑意在看见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如同凝固的蜡油一般僵在了脸上。

“宁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宁馥身旁的男人,三两步走到工作室门口:“你不是说今晚要跟我谈谈的吗?”

时慈脸上完全找不到之前见宋持风时的那种兴奋与欣喜,眉眼间尽是满满的敌意。

“宁宁是被你逼着说的好吧,你就堵门口,学生来了看见你在这儿闹,会怎么看她?”一听时慈这话,林诗筠气得简直坐不住了,“时慈你永远都是这样,只把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一位,从来都不管别人!”

“跟你有关系吗?”时慈还记得上次林诗筠借着酒劲说了什么话,目光从宋持风身上移开的瞬间便抬手指向林诗筠,“就是你们这些损友天天在宁宁面前说我不好,给她洗脑,她才会误会我的!”

“时慈!”

宁馥听见时慈竟然开始把责任往自己朋友身上推,也有点儿火了。

只是她刚挡在林诗筠身前,宋持风便几乎与此同时抓住了时慈指向别人的手腕。

两人身高略有差距,时慈对上宋持风目光的时候,已经本能地抬起了头。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再一次出现了逊人一等的感觉,愈发羞恼,瞪着宋持风咬牙切齿道:“没想到宋先生也会撬人墙角。”

闻言,宋持风却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地点出事实:“如果我没记错,你们并没有在一起过。”

“所以你早就在等着这一天是不是?”

时慈说出这句话后,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前他们屡次的偶遇,宋持风极为平易近人的态度,乃至他自己一阵一阵突如其来的忙碌,仿佛都有了原因。

人为与巧合在这一刻模糊了边界,巨大的信息量让时慈有些难以消化。

“宋持风,你真是个卑鄙小人!”

只是宁馥一眨眼的工夫,时慈便已经挣脱开宋持风的手,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宋持风的衣领。

宋持风被惯性的力量推得往后踉跄两步,随即便迅速稳住下身,眼底微不可察的火苗印证他早已等待这一刻许久。

男人的西装外套依旧紧裹在这具精壮的身体上,在他力量爆发开的瞬间,宁馥能清楚地看见外套因肌肉的发力而微微变形,仿佛那得体布料下装的不是一位金字塔之上的精英,而是一只进攻性极强的野兽。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几乎在瞬间便扭打起来,身体如同移动的钢筋铁柱,碰到身后的储物柜,发出一声巨响。

一旁的林诗筠吓得尖叫起来,身体本能地往柜台里退了两步,不敢轻易上前阻拦,只得无措地看着一旁的宁馥。

“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打起来了?宁馥,怎么办啊——”

两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红了眼,这一刻向对方的每一下攻击都完全出自本能,在这一刻,他们的脑海中没有所谓的社会地位与利害关系,每一个动作都只为击倒对方,不计后果。

宁馥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她比林诗筠还是多了几分冷静与理智,赶紧拿起手机报了警。

周围其他人也迅速闻声赶来,几个男人通力协作,才总算将两人分开。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但时慈显然严重得多,大面积的瘀青及血口赫然在目,宋持风脸上只一点儿擦伤,仿佛刚才根本不是有来有回的殴斗,而是时慈单方面被挨打。

时慈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满脸涨红,胸口激烈起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已经迅速平静下来开始整理衣服的宋持风,让旁边两个抓着他手臂的壮汉丝毫不敢懈怠。

警察很快到场,把在场所有人都带走,宁馥和林诗筠做完笔录从笔录室里出来,就看见一堆身着黑色西装、律师打扮的男人已经到场交涉。

她们都吓得不轻,林诗筠眼眶已经红了,回想起工作室的一片狼藉特别自责:“对不起……我不该给宋持风打电话的……我只是怕时慈非要缠着你不肯走……对不起宁馥……”

别说林诗筠,宁馥也想不到性格一向温暾的时慈敢先动手打人。

虽然林诗筠这次做的事情确实有不妥,但宁馥这一刻除了安慰好友也说不出别的话:“没事儿,医药费应该不多,待会儿我们回去一起收拾,只是东西乱了而已,没事儿的。”

两个女孩紧紧地坐在一起,靠彼此的温暖缓解心中的不安。

门外时慈的父母总算赶到,着急忙慌地进来,看见宁馥的一瞬脸色便猛地冷了下来。

“是时慈父母吗?麻烦来这边。”

好在一个女警及时叫走两人,宁馥就看他们紧绷着脸色走过去,在听说那群黑西装是宋持风的律师团队之后,登时白了脸色。

店里有监控,目击者也很多,加上事情整体脉络简单清晰,宋持风的律师在其中斡旋一番,这件事情很快有了处理结果。

时慈人在医院,时家父母也没有多逗留,接受了宋持风方面关于医疗费的赔偿,签了调解书就匆匆离去。

宋持风很快从笔录室里出来,送走律师团队之后便看向旁边两个女孩:“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哪里,应该是我说不好意思才对!”林诗筠一直觉得打架这件事情都是由她而起,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听见宋持风这么说更是惶恐,“真的不好意思宋先生,我没想到……”

宁馥拍了拍好友的背表示安慰的同时也接过了她的话头:“我们先陪你去医院看一下伤口吧?”

虽然对比时慈,他已经是相当体面,看不出狼狈,但等宋持风从笔录室里出来,走在衣着整齐的律师们中间,宁馥才发觉他的手上和脸上都有不少的细小伤口,但不像是拳头打出来的,估计是他在打斗过程中刮到了背后储物箱的边角。

拳头无眼,这些边边角角就更是。

宁馥觉得他衣服底下恐怕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伤痕。

“已经结痂了,没事儿。”宋持风的神情倒是看不出刚和人打了一架,他刚被人拉开的时候就已经敛起了那股戾气,恢复到了往日的沉稳,“你们等一下怎么安排?”

“宋先生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请你吃个饭吧,您和那个谁的医药费单子到时候也可以寄到我们工作室,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林诗筠是真愧疚,觉得给宋持风招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吃完饭我们估计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还有学生要上课呢。”

宋持风点点头,便直接带着两个女孩去附近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再跟着她们一块回到工作室。

工作室倒也不算太狼藉,储物柜是金属的,质量还不错,在两人屡次三番的撞击下都没有散架,只是顶上的东西掉下来不少,周围用来装饰的花瓶盆栽也倒了霉,形成了一番让人无力的景象。

宁馥见宋持风没有要走的意思,想起他之前说是因为有好消息要跟她说才来的,便走过去:“要不然明天再说吧,今天我怕弄完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今天打架我也有责任。”宋持风这话一出,宁馥才发现他也早已把衣袖别到了小臂上,显然没准备袖手旁观,“正好我之后有话跟你说,等弄完了你给我十分钟。”

工作室每周二店休,明天还得开门营业,东西必须尽快物归原位。

宁馥看着这一地糟心的场面,深长而无声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好,谢谢。”

三个人在狭小的店面里忙碌起来,宋持风平日里大事情做得雷厉风行,小事情也相当干脆利落,把原本好像有点儿看不到尽头的工程减少了不少。

夜里十一点半,宁馥总算把最后几本舞蹈宣传杂志用电吹风吹干,放回书架上,松了口气。

这个时间,整个楼层已经完全空了。

林诗筠刚抱着垃圾袋下楼扔,现在还没回来。

宁馥关掉吹风机的瞬间,周围静到仿佛回到了宋持风的那片天空之城中。

她给宋持风倒了杯水递过去:“辛苦了。”

“谢谢。”宋持风接过一次性水杯,“你现在就和林老师住在一起吗?”

“嗯。”宁馥点头,“对了,你说有话要跟我说。”

闻言,宋持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宁馥,你还真是争分夺秒。”

“那等会儿说也可以……”

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练舞练得走火入魔,有点儿太见缝插针了,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手腕却在这个时候被男人轻轻握住。

“那就现在说吧。”

宋持风掌心宽厚,散发着令人舒适而又有安全感的温热。

一片寂静中,皮肤相触的瞬间,宁馥好像听见耳畔“嗡”的一声鸣叫绵延开来——

“宁馥,你以后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直接叫我,我给你留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开机,不管几点,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打给我。我不希望再从别人嘴里听见你遇到了麻烦,不希望每一次帮你,都要绞尽脑汁地借别人的手,想无数种理由才能让你接受。”

她抬眸,看向男人的眼睛,手本能地往回缩,却根本无法从他的掌心挣脱。

“可是……”

她不想这样。

她知道宋持风对她的心思,也知道他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所以她更不想这样。

“没有可是,宁馥。”

宋持风垂眸,看着她的眼神温柔中又夹杂着极大的无奈感,仿佛无边的月色,将她无论身处何处都牢牢笼罩其中。

“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刚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时慈只顾挥拳,都没感觉到疼。

现在到了医院,他才发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拆开重组,每一个缝隙都好像一面破掉的玻璃窗,呼啸的寒风吹得窗帘作响。

“年轻人,别这么冲动,拳头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负责给时慈消毒包扎的是个中年医师,早已过了这种热血的年纪,慢吞吞地说话,显得格外和善,看眼前这小伙子一表人才,被打得好几处破了相,跟个破布娃娃似的,他也怪心疼的。

“看看,指骨骨折,多疼啊,十指连心啊……哦,你们是他的父母吧?”

时慈手上的夹板已经上好了,医师长叹一声,忽然见急诊门外进来两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从对方的年纪和打扮很轻易地判断出来人身份。

他看两人气势汹汹,还以为是得知孩子打架生气的家长,正准备劝两句,就看那中年男人冲进来直接甩了眼前这小伙子一个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主动冲上去打宋持风的,我看你是疯了是吧!”

“啪”的一声几乎响彻整个急诊室,不光把时慈打愣了,也把医生打愣了。

“爸,你怎么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时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嘶哑声音难以自控地咆哮而出,“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爸!”

“我要不是你爸我就让你被宋持风弄死算了!”

时母本来也憋着一肚子火,现在看丈夫已经发疯了,只能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先把丈夫推出去,再把时慈从医院拖上车再说教:“你这个小孩怎么说不明白呢,上次跟你扯了半天一句也没听进去是吧,宋持风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吗?今天他能走法律程序给我们赔点儿钱了事儿,明天就能走法律程序把我们家给弄没了!”

“他有钱,所以他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吗?”时慈想起来还生气,气自己的愚蠢与天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竟然还沾沾自喜于能接触到同行业顶端的人。

今天之前,他都还在半信半疑,觉得不至于。毕竟宋持风是什么人啊,以他的社会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会偏偏喜欢上一个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姑娘?

所以宋持风屡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当着他的面给宁馥献花,他都没有多想,毕竟宁馥即便确实优秀,也不可能优秀到会被这样的人喜欢上。

“啊,对,就是这样!”时父极为不耐,语调猛地扬起,“跟你说了几百遍了,那个女的不是个安分东西,你非要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那张漂亮脸蛋?你能喜欢别人不能喜欢?”

“小慈,妈妈也不想再跟你说之前的话了,事实就是这样,人家有钱有势,我们没有,就是只能受气,你要是不想受这个气,就回家跟着爸妈好好干,以后你带着厂子出人头地了,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时母看着儿子完全打不起精神的脸,叹了口气,“你也别一直惦记着了,依妈妈看,他们长不了,那宋持风还真能和她谈恋爱?还不就是玩玩而已。”

他看着窗外再一次逐渐入夏,道旁的树郁郁葱葱,把上空挡得严严实实,路灯的光在树叶间被切割,落到地上只剩下丝丝缕缕的一点儿。

以前一中就是这样,树特别多,回寝室的路上明明有灯,却总是黑漆漆的,很多女孩都会自备一个手电筒。

他自从和宁馥认识,就没再让她自己打过手电筒,每天不管刮风下雨,他都一定陪她走过那段黑漆漆的路。

有一次宁馥走在他身边,声音又软又轻:“时慈,你会一直陪我走这条路吗?”

他当时答得不假思索:“会啊!”

但是现在那个问出这个问题的女孩,再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也再不会和他走过这样一条路了。

大男孩看着车窗外的无边夜色,鼻头酸涩,眼前一片模糊。

凭什么宋持风就可以为所欲为,凭什么他就要忍气吞声。他和宁馥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就是因为宋持风出现了,一切都变了,宁馥眼里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

他怎么能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

林诗筠和宁馥一块儿坐宋持风的车回来。待车开到自己的小出租屋的楼下,林诗筠赶紧溜上楼去,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宁馥原本和好友一起坐在车的后座。车开到自己住的地方之后,宁馥听见坐在前座的男人问道:“是你坐过来,还是我坐过去?”宁馥便换到了副驾驶位。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好在明天林诗筠不用去工作室坐班,可以在家睡个大懒觉,但宁馥还得去游泳馆那边报到。宁馥把这个情况同宋持风说了。他轻笑一声,说:“嗯,聊两句就放你去睡觉,好了吧,大舞蹈家?”

宁馥现在已经习惯宋持风叫她“大舞蹈家”了。她抿了抿唇,看着宋持风脸上的伤口结出来的血痂,问道:“你这样回家,怎么跟家里人解释啊?”这么多处伤,他要是说摔了一跤就太牵强了。

“我不回家住也无所谓,可以等伤好了再说。”宋持风往旁边陈旧的居民楼扫了一眼,“你还住得惯这里吗?”

“还好,其实我住哪儿都差不多。”宁馥说,“和诗筠住在一起,我很开心。”

毕竟是室友间四年没有起过矛盾的和睦宿舍,足见三人的性格有多么契合。宁馥内敛,林诗筠外放,而马慧欣正好处于两人中间——与宁馥待在一起的时候静得下来,与林诗筠一起闹也闹得尽兴。前两天宁馥和林诗筠还商量着要不要叫上马慧欣,三个人一起合租一套房,还原百分百的寝室味道。

“那我已经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这个好消息了。”男人轻笑一声,宁馥才意识到他说的“好消息”并不是指刚才在工作室说的那番话。

“你要求的房子,我找到了。”宋持风说,“房租每月一千五百元,房子在红芪路那边。前两天我去看了一眼,家具都有,就是空间有点儿小,而且楼层有点儿低,早上和晚上可能会吵。”

宁馥愣了一下。其实她这两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真的需要再另外租房吗?现在和林诗筠同住的生活,令宁馥感到很开心。宁馥觉得,或许给林诗筠交一份房租,缓解林诗筠的生存压力,会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反正两人睡在一张**也不会觉得挤,相反,宁馥只觉得这样非常温馨。但今天的事情改变了宁馥的想法。时慈可以去自己工作的地方堵自己,当然可以再去其他的地方,比如林诗筠这里。

宁馥今天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要自己租个房。只是她没想到庆城真的还会有这种地方,月租一千五百元,地段不偏僻。红芪路,离她练舞的那个游泳馆很近,近到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她问:“那个房子真的是你找到的吗?”不是买来转租给她的吧。

宋持风哑然失笑:“宁馥小姐的疑心有点儿重啊。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可以带你去见房东。”

那个房子还真有?宁馥感到相当意外:“你是怎么找到的?”

宋持风微一挑眉:“去看看?”

“什么时候?”

“现在。”

男人的车在黑夜中划过一道流畅的线条,而后迅速地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宁馥坐在副驾驶位上,感觉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打架,进警局——她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没体验过的事情,今晚都一口气体验到,最后还能峰回路转、尘埃落定,落在一间让她非常有安全感的小房子上。

房间的格局是一室一厅一卫,没有厨房,阳台就是一扇窗,窗台上摆着一株绿萝、一株多肉。室内的家具大概是一直被放在这里供租户使用,看着很陈旧。墙皮亦然,从天花板到地面,被不只一条裂缝连接。沙发是布制的,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大屁股”老电视,挤得沙发和茶几之间几乎只剩下能容两条腿的空间。但不得不说,这种陈旧、狭窄,令她产生一种其与房子的价格很匹配的踏实感。

不过,这可是红芪路!宁馥之前看APP(手机应用程序)上附近的房源,哪怕合租,房租都得一千五六百元了。她心下还有几分狐疑,开了灯,往房里走两步,才发现除了客厅里的那两件家具,其他的家具、日用品也很齐全。卧室里的床、柜子、被褥都是现成的,书架上还零散地放着几本书。宁馥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打开柜门看了一圈,发现柜子里竟然还有一个简单的医药箱。不过医药箱里面已经没什么药了,只有一瓶见底的医用酒精和几个医用棉球。估计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嫌它们的量太少,懒得带走,就把它们丢在这儿了。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哪怕她并没有提起笑肌,也没有扬起嘴角,但他只是看着那双浮动着温柔的笑意的眼睛,就已经移不开眼。

“我在这儿等可以吗?”他舍不得走。

宁馥感到有点儿奇怪:“不可以。你太高了,这么站着,我给你上药够不着。”宋持风闻言点点头,然后便退出卧室,回到客厅。

宁馥看着宋持风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那样子有点儿逆来顺受的味道。“逆来顺受”?她被自己最近用来形容宋持风的词吓到了。“不谙世事”“天真”“逆来顺受”——这些词中哪一个和宋持风有关系?

宁馥把酒精和酒精棉球从医药箱里取出来,拿到客厅,在宋持风的身旁坐下。宋持风问:“你要给我上药?”

“嗯,不然呢?”宁馥的动作不太熟练,但还算利索,“不过这个也不是什么药,就是杀一下菌。万一伤口感染就不好了。”

她的话音落下,过了两秒,他才笑着嗯了一声,说:“好”。

上药的过程中,他一声也没吭,就好像宁馥手底下摆弄的是别人。宁馥也没坏到故意弄重一点儿欺负人,就很正常地把药给他上完,然后把剩下的东西装好。

她回到卧室,刚把东西放到医药箱里,合上盖子,头顶上的灯管就闪了两下,倏地黑了下去。不愧是老房子,软硬件儿都有问题,也算正常。借着从客厅照进来的光,宁馥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把医药箱放回原位。在站起身的同时,她被人从身后抱住。宋持风的身上还带着一点儿没挥发完的酒精的味道,好像大半夜喝了个烂醉后回家的男主人。

“宋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