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黎太师

大黎皇都,偏僻的巷道尽头,有一座雅致的院落。

院子占地略广,却只有一进,陈列极为考究。

正堂左右拉的很长,走廊共有一十二根石柱支撑,大门敞开。

堂前不远处是个人工湖,湖中央建着一坐湖心亭,湖上两侧各一略带弧度的桥廊,与湖心亭相接。

过了湖就到了院子门口,朱色的大门。

门口台阶上坐着两人,一个老头肩头横着一柄剑,懒懒散散地斜靠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喝着酒。

另一个少年,怀抱一根木杖,打着盹,昏昏欲睡。

湖心亭中,有两人对坐饮茶。

一人素色蟒纹长衫,头戴高冠,须发皆白,背微驼,正是大黎当朝右相刘天纲。

对坐之人,一身黄色道袍,绣着太极八卦图案,头戴一顶金色道冠,长着一张青年人的脸,此人就是刘天纲口中的大黎太师张鸿雪,为当朝皇帝传道授业之人。

刘天纲端起茶碗,吹了吹浮于表面的茶叶,说道:“卢国公上朝时,提议将西晋王调至北境,以阻挠北方蛮子南下。”

张鸿雪没有说话。

刘天纲便继续说道:“公孙境也附议,我猜他们二人应该是有过交流的。”

太师盥洗茶杯,冲洗后,给茶壶中放入茶叶,两指并拢悬在壶口,极为神奇的是,有冒着热气的水从指尖流出。

他不急不缓地说道:“公孙境暂且有用,南方程国那边,他是不二人选,西晋王是万不可动的,就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至于北方,暂时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现在不确定的事,有两件,一是与程国勾结之人,究竟是不是卢国公,二是程国的朝都,有无与某个山上宗门达成协议。”

刘天纲呵呵笑着,懒洋洋的说道:“难不成程国也有你这样一个太师不成?反正大黎有你在,我是不担心的。”

张鸿雪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天纲身体前倾,说道:“太师啊,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张鸿雪摆弄着茶碗,头也不抬的说道,“问!”

刘天纲紧盯着这位大黎地位崇高的太师,问道:“你说说,你放着龙虎山受人敬仰的神仙不做,跑到大黎这世俗中,当个太师,图什么?”

张鸿雪斟了碗茶,放至刘天纲面前,说道:“跟你一样。”

刘天纲愣了下,“就这么简单?”

张鸿雪端起茶碗,笑道:“当然不是。”

刘天纲追问道:“那是?”

张鸿雪喝了口茶,说道:“为天下谋。”

刘天纲没有再问。

张鸿雪眉头微皱,抬起头,视线落在远方。

万年之久,这个天下,该来的总会来,只有早作准备,才能防止那个“万一”。

刘天纲看出张鸿雪眉间有淡淡忧愁,好奇这位曾高高在上的山上神仙在忧虑什么,于是问道:“你在愁什么?”

张鸿雪只以一字作答:“妖!”

刘天纲低头饮茶,山上人的很多事情,不是凡夫俗子能顾得过来的,顾着这一国社稷,已让人心力交瘁,没有多余的心气再去关注这妖魔之事。

在他有印象以来,大黎国都是闹过几次妖祸的,死了些平民百姓,只是很快就没了妖孽的踪迹,他猜测多半是因这位大黎太师,但这点小事,应该是不至于让他亲自出手的。

这位太师背地里,多半是有个还没搬上台面的秘密组织的。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快步走到湖心亭,看了眼刘天纲。

是个身穿劲装的背剑男子。

张鸿雪一挥手,道:“讲!”

男子恭敬行礼,说道:“西晋王世子,上了武当山了。”

张鸿雪俶然抬头,看向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男子颔首道:“昨日进的山。”

张鸿雪面色一沉,问道:“为何不早说?”

男子躬下身,说道:“西晋王府有高手坐镇,我无法靠近,他赶往武当山的时候,也有高手跟随,我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对话,因此不知道他的去向。”

略一停顿,又说道:“在泥池镇时,倒是有次离开了那位高手,只是期间有人刺杀,我怕暴露,就没有过去。”

张鸿雪面无表情地问道:“他遇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男人冷汗直冒,单膝跪地,说道:“属下知罪!”

张鸿雪漠然道:“上次漠关那件事,你还没长记性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陈长青再有意外,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男人低下脑袋,应道:“是!”

张鸿雪喝了口茶,问道:“陈长青在府上的那些日子,可有谁进出过晋王府?”

男人抬眼偷瞄了太师一眼,说道:“武当云霄子,天青宫封婵,还有……一个女子武夫。”

张鸿雪似是早有预料,抿了口茶,挥挥袖子,说道:“退下吧。”

男人抱拳行礼,倒退离开。

男人走后,刘天纲看向张鸿雪,说道:“当年你其实可以直接拜访晋王府,收长青为徒的,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张鸿雪说道:“跟你一样,下一盘棋。”

刘天纲抚须而笑,说道:“现在怎样,下懵了吧,挑好的弟子,跑武当山去了。”

张鸿雪却淡然道:“尚在棋局之内。”

这倒是让刘天纲好奇了,看着这位大黎太师,问道:“有说法?”

张鸿雪笑道:“陈长青的师父,是我师弟。”

山下流传的那个说法是对的,武当张怀真,曾经确实是龙虎山弟子,还是天师府亲传。

刘天纲眼神怪异地看着张鸿雪,说道:“你别于我说,这都在你算计之内。”

张鸿雪抚掌而笑,说道:“右相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你爱下棋,不如咱俩下盘棋?”

刘天纲却一挥袖子,站起身来,说道:“下不过你个老狐狸,何必自取其辱。”

说完,转身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张鸿雪看着刘天纲离去的背影,脸上笑容不减,给自己斟了碗茶,自顾自饮茶。

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觉得吃惊,刘天纲这位有国士之称的棋中高手,竟说自己下不过这个太师?

……

甲申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当天就在百云峰临溪的位置盖好了一个木屋。

屋内器具也是他打造的,进屋左右各一张床,中间有张隔板隔开。

两张床,王越睡一张,陈长青和鸾鹊睡一张,当然也只是单纯的睡一张。

隔板左右各有一张桌子。

至于盥洗器物,一概没有,洗衣沃面,一概到旁边溪流,这也是甲申选择在溪流旁盖房子的目的。

甲申在建好房子之后,就连夜下山去了,他还要赶回晋王府复命。

陈长青回来的时候,鸾鹊拿着锄头在屋子前面锄地,抬头抹了把汗,看见世子,施了个万福,轻笑道:“殿下。”

陈长青看着已经锄了一块的地面,问道:“你这是在干嘛呢?”

鸾鹊将锄头靠放在一边的树上,说道:“奴婢在山上闲来无事,想着锄一块地,种些蔬菜,以后也就不用常去山下买了。”

陈长青点点头,鸾鹊就是这种闲不下来的性子,就由着他去了。

回到房间时,王越正躺在**,鼾声震天响。

陈长青走到他窗边,一个板栗敲在脑门上,喝道:“啥时候了,还睡呢?”

“怎么了,怎么了?”

王越猛地坐起来,茫然四顾,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世子,傻笑道:“殿下,你回来了,今天吃啥?”

陈长青一脚踹在他腿上,说道:“就知道吃,你都睡了一天了,哪有吃的?快下山买去,不然今天吃干粮!”

“啊?”

王越顿时蔫了,但是迫于世子殿下都**威,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陈长青坐在床边,从怀中掏出张怀真给他的那本无名书,翻看起来。

这是本手抄,详细记载了本命剑的温养方式,陈长青翻看几页后,盘膝坐在**,按照上面的方式开始尝试。

一刻之后,他颓然地下了床。

本命窍穴一点动静都没有。

鸾鹊走了进来,一手拿着碗,一手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将茶碗放在桌上,放了几片茶叶,倒入开水。

走到陈长青身边,说道:“殿下不必操之过急,修行本就是个细水长流的事儿。”

陈长青点点头,牵起鸾鹊的手,走到桌旁坐下。

之后,陈长青开始考虑张怀真给他说的话。

鸾鹊绕到他身后,手搭在肩膀上,轻轻为他捏肩。

张怀真给他说了两件事,一是关于他修行。告诫他往后修行必然要一步步往前走,切不可操之过急,原因也很简单,他天赋很高,下五境破境会很快,但如果底子没打好,那到了上五境之后,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第二件事是关于龙虎山的。

再有三个月,龙虎山将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周天大醮。

之所以说是史无前例,是因为这次周天大醮与以往不同,除了祭祀驱邪,还有一个环节,就是擂台斗法。

斗法前三甲,可获得龙虎山出的丰厚奖励,根据张怀真所说,里面极有可能会有龙虎山镇山之宝的一本雷法秘籍。

当然肯定会是摹本,但那雷法与陈长青五行相近,大道相亲,若是他能修炼雷法,必然能达到比预期更高的成就,杀力也会更强。

此次周天大醮比试环节,龙虎山不光是针对自家山门,而是对天下所有道统开放的。

所以张怀真的本意是,希望陈长青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参加周天大醮,拿下这场斗法同辈中的前三甲。

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想要在道门同辈中脱颖而出,直取前三甲,谈何容易。

而今光他知道的道门同辈佼佼者,都不止三人,其中,龙虎山那位天师亲传,更是一位半只脚迈进上五境的高手。

且不说别家道统,就说武当山,同辈当中都有好几个塑骨境以上的,让他这个刚刚开窍的修行小白怎么跟人家争?

好在张怀真许诺,到时会让卫晟助他一臂之力。

陈长青虽对卫晟观感不佳,但对他的实力还是十分肯定的,修行不到一百年的金丹境,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连龙虎山那位掌教亲传,也才洞府境,还指望着会是天下最年轻的上五境修士呢,若是让他知道武当山还有个更变态的,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可即便如此,陈长青依旧是担忧,毕竟卫晟再怎么帮他,他也还是要下场的。

若是能在三个月之内,温养出本命剑,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剑修,可能出其不意之下,还有取胜可能。

他甚至想让卫晟帮他打进前三,直接拿雷法算了。

张怀真的说法是,也未尝不可,但是得说服卫晟才行。

当时陈长青看了眼目中无人的卫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同时,他又很好奇,难道云霄子这种高人,连正经的雷法都没练过吗?

云霄子的回答是,龙虎山是雷法正统,正宗的五雷正法,只传给未来继承天师之位的那个嫡传弟子,他虽也学过一些皮毛,但一点也不纯粹,若是传给了陈长青,算是小材大用了。

陈长青眉头微皱,正想着周天大醮的事情,却被王越大喊大叫的声音打断思绪。

“殿下,殿下,你快看我抓到啥了!”王越大呼小叫的从外面跑进来。

陈长青转头看去,原来在他手中,提着一只山鸡。

野山鸡翅膀受了伤,翅根处还有些血迹。

王越将山鸡提到胸前,说道:“听说这野山鸡肉非常嫩,我们烤了吧殿下。”

陈长青也来了兴致,起身走到王越面前,问道:“你怎么抓住的?”

要说王越靠着自己的本事抓住的,他还真半点不信。

王越满脸自豪,说道:“这山鸡受了伤,看见我之后就跑,你说他傻不傻,我追它的时候,它一头钻进一个拳头大的洞里,进又进不去,就给我逮到了。”

怪不得。

几人出了屋子,陈长青亲自动手,宰了山鸡,扒了皮,在溪流边生了堆火。

将山鸡架在火上,不多时就有油渗出。

王越从屋子里取来盐,然后蹲在火堆边上直搓手,馋得口水直流。

“好香啊……”

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陈长青抬头看去,原来是刚走不久的小道史豫,又折返回来了。

陈长青一挑眉,问道:“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闻着味就来了?”

小道人双手合十,做了个佛门手势,说道:“罪过罪过,陈公子怎么能如此说小道,况且小道是道门中人,此等荤腥之物,是万万碰不得的。”

说着,擦了擦嘴角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