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吴洲查案
吴洲，位于大周东南角，是大周海运最为发达的洲，这些年借助海运之利也从荒僻之地变成了大周最为繁华的洲之一。
吕政在参加过岳阳官员为他举办的欢送宴之后，乘舟一路向东南而去，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来到了这个位于大周东南角的洲。
到了洲城丹阳，看到码头上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官员士绅，吕政命人打开自己的钦差仪仗，下船去见了吴洲巡抚李沫所带领的一众官员。
虽然吕政只是巡按吴洲六府，但实际上也是钦差，只不过吕政这个钦差的职权并不是太大。按道理李沫这位吴洲巡抚是没有必要前来迎接的，可李沫还是来了。
至于为什么，吕政心中大概有数。
上一世明年大周将爆发湖洲、南洲、夏洲、徐洲、江洲五洲的海贼之乱，吴洲历来是海运大洲，对海外的贸易也是最多的。
可吴洲上一世的海贼之乱并不是很严重，虽然也有却只是星星点点偶尔出现，一直到海贼之乱彻底平息之后，朝廷才知道，海贼之乱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波及到吴洲，是因为以千年世家谢家为首的八大豪商和海贼交往密切。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纵横七海的一众大海贼们，本来就是吴洲八大豪商养着的，他们利用海贼为自己保护航路，同样也用海贼的力量剔除其他想要做海外贸易的世家豪商。
只不过大海太大了，海贼们的发展也太快了，在八大豪商没有察觉的情形下，海贼们已经变得尾大不掉，甚至转过头来挟制八大豪商。
养虎遗患的八大豪商不是没有想过解决海贼们对他们的挟制，但这件事不能用官面上的力量，因为一旦用了朝廷的力量，他们之前扶持海贼的事就有可能被爆出来，到时候海贼是没有了，他们八大豪商也大概率是要完蛋了。
他们用的是以贼制贼的手段，当某个他们扶持起来的大海贼不听话的时候，他们就策反大海贼身边的人干掉他，然后让下手的人取而代之。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后来的大海贼们都学精了，轻易不相信外人，有些完全用自己的亲属来掌控整个海贼团，家里没有那么多人的则是收义子，用义子们来控制海贼团上下。
看到这样的手段不起作用之后，八大豪商又选择扶持其他小海贼来对抗大海贼，结果却是大海上的局面越来越糜烂，小海贼几乎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八大豪商扶持起来的大海贼们。
大海贼们争斗许久之后发现想要干掉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干掉对手之后自己也难免实力大损，到时候又会便宜其他的海贼。
所以大海贼们打着打着竟然都和解了，只是对八大豪商汇报的时候说大家还在继续打，可想要彻底消灭不容易，暗地里却是都划分好了势力范围，大家各自负责一片海域，有财大家一起发。
等八大豪商发现的时候，正片南海已经是势力无比稳固，就算是他们再想要出人出钱扶持新的海贼势力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更麻烦的是，徐州、江州、福洲三洲的世家豪商，在吃了几十年亏之后，也发现了吴洲八大豪商的秘密，也开始扶持起了海贼团。
到这个时候，不仅仅是南海，东海、西海、北海、黄海、平海、死海这七海之上已经到处都是海贼，大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无奈之下的各洲世家、豪商，以及七海大海贼们，在吴洲八大豪商的居中调停下达成了默契，世家豪商们将经过各片海域的时候，交给占据这片海域的大海贼们过路费，而一众海贼们则保证除了他们的船之外，其他世家豪商的船绝对不允许经过。
当然，海运的暴利使得世上从来不缺冒险的人，虽然绝大多数出海的人都死在了各路海贼的手下，但终究有那幸运儿躲过了各家海贼的围追堵截安全回来。
而这种出海一趟就能让三代富贵的生意，让一个个心存侥幸的求富贵之人冲进了大海。
这些人的结局，要么是船毁人亡，要么是安全返回大富大贵，当然也有被抢了货物之后没脸也不敢回家，直接就在还上当了海贼。
至于朝廷的官船，说实话不管是世家豪商还是海贼们，都不愿意去招惹，毕竟一旦打劫了官船，惹怒了缺钱的皇帝和政事堂，会给他们的生意造成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当然，偶尔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打劫官船的，毕竟海上风高浪急，偶尔沉上一辆艘船是再正常不过了。
本来这样的平衡局面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可是谢家满门被灭之事终究成为了海贼和世家豪商之间冲突的导火索。
海贼们发现世家豪商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可怕，而世家豪商也发现，海贼们由于实力的壮大已经一点都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但由于在大海上还是海贼的力量占优，为了自己的生意，世家豪商心中虽然不满却也只能忍着。因为要解决海贼问题他们已经试过了，每一次的尝试除了让大海上的海贼更多了一些，大海上的局面更乱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可是海贼们就不一样了，发现世家豪商的软弱之后，他们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商船过境所收取的那一点点过路费了，他们想要的更多。
这又触碰到了世家豪商们的底线了，于是乎世家豪商和海贼们的默契被打破，海上彻底乱了起来。
没有世家豪商给海贼们输送钱财粮食，只在大海上抢劫得到的那一点点可不够，或许是无奈或许是野心，使得海贼们上岸打劫了。
于是乎也就有了绵延十六年给大周带来了极大创伤的海贼之乱。
上一世谢家为什么被灭门吕政不知道，但这一世谢家被灭门吕政觉得很大概率和陈枭手下的二当家牛盖死在了岳阳有关。
陈枭可能是觉得牛盖被杀死在岳阳，是谢家故意做的局，为的就是削弱他的力量，或者给他颜色看，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自觉羽翼已丰的陈枭自然不愿意受这样的气，直接灭了谢家满门，给吴洲八大豪商一点颜色，让剩余的七大豪商知道，现在局势已经倒转了，占上风的已经是他们海贼，而不是岸上的世家豪商。
如果不知道缘由直接从谢家灭门案上去查，这件案子要查清楚是非常难的，毕竟陈枭的人在灭了谢家满门之后不可能还停留在原地等着，吕政总不能跑大海上去找凶手？
可吕政现在等于是已经知道答案，从答案来倒推，想要找出谢家灭门案的真凶——陈枭，也就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但是，吕政也清楚要查清楚谢家灭门案不可能一帆风顺，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凶手已经逃离了大陆回到海上。最重要的是，剩下的七大豪商会对查案造成一定的阻碍。
或者说七大豪商是一定会阻挠吕政查案的，因为一旦吕政查到谢家灭门案的真凶是大海贼陈枭，那陈枭灭谢家满门总要有个原因吧？
一个千年的宰相世家和一个纵横大海的大海贼是不应该有交集也不应该有恩怨的，抓着线头扯下去，迟早会扯出谢家和陈枭的接触、交易。
发现了谢家和陈枭的交易，拔出萝卜带出泥，其他的七大豪商能洗干净自己身上的泥点子么？何况七大豪商身上已经不是泥点子的问题了，而是他们直接就在泥坑里打滚。
这样的真相一旦被皇上和政事堂知道了，他们七大豪商能有个好？
所以在巡抚李沫的欢迎宴上，吕政在听到七大豪商的名字之后，宴会上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七大豪商主事人。
而这七大豪商的主事人也确实一个个都忧心忡忡，虽然他们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正常的地方，和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的在欢迎吕政的到来。
但人心里藏着事的时候，总是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的，吕政又是在有心观察，所以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七大豪商主事人的心不在焉。
等欢迎宴结束，吕政让自己的钦差仪仗去了驿馆，自己则跟着李沫来到巡抚衙门。
当然一起来到巡抚衙门的还有吴洲按察使赵奎，以及杭城府尹孙宁、杭城刑狱司周昌。
按察使负责一洲的刑狱司法，谢家本身就在杭城，所以赵奎、孙宁、周昌三人都算是谢家灭门案的相关官员，吕政自然是要和这三位官员交流案情。
“吕巡按年方十八就已经身居五品，被陛下和政事堂委以重任，想来对查案有着非同一般的本事。
谢家灭门案震动全国，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在关注，一定要尽快破案，才能安抚天下人心。想来这也是陛下和政事堂派吕巡按前来的原因。
本抚这里政务繁多，就不多参与这件案子了。不过只要吕巡按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时来找本抚，本抚定然全力支持不会有半点推诿。”
李沫对于谢家灭门案是非常关注的，毕竟这是在他的辖区发生的恶性案件，如果不破的话，对他这个巡抚的考评也是有非常不利的影响的。
可要让他自己去破这个案子，李沫又觉得头疼麻烦。身为吴洲的最高领导，谢家的龌龊事李沫要说一点都不知道绝不可能，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视而不见罢了。
现在朝廷派出了吕政这个巡按六府钦差御史前来接手案子，李沫是所有人之中最高兴的。到时候案子破了，他这个巡抚多少有些功劳，案子破不了……连朝廷专门派来查案的人都破不了，他破不了不是也正常么？至少身上的罪责会轻一些。
听到李沫直接以政务繁忙的原因把案子直接推了出去，按察使赵奎、杭城府尹孙宁、杭城刑狱司周昌三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李沫这位巡抚能找借口把案子推出去不参与，他们三人两个是专门负责司法的官员，一个是灭门案发生地的主官，却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了。
可要破案……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有信心的。
毕竟谢家灭门案到底是谁做的，赵奎心中有所猜测，孙宁、周昌两人则是一清二楚，毕竟陈枭做了案之后可是直接给七大豪商送了信告诉他们原委，并威胁了他们一顿。
孙宁、周昌也早就从七大豪商那里得到了真正的原因。
可现在的问题难就难在怎么把案子查出来，却又不牵扯到七大豪商。
吕政也知道这件案子的敏感性，巡抚李沫不愿意掺和在其中也是很正常的事。本来吕政也就没指望李沫能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李沫既不是牛党也不是许党，真要说的话算是勋贵一党，他是临淄侯的女婿，天然就不亲近牛许两党，只要责任不牵扯到他的身上，李沫是有多远会躲多远的。
赵奎、孙宁、周昌三人中，杭城府尹孙宁是许党，吴洲按察使赵奎算是中立，杭城刑狱司周昌则是军户出身，硬要归也是归到勋贵一脉。
可以说朝堂上的各个势力都被牵扯在里面，唯独没有牛党的人。
而现在自己这个牛党的新贵被派了来主导这件案子，四方势力共同办理谢家灭门案，其中会有什么样的难度，吕政也是心知肚明。
眼前这三人都可以用，但都要小心着用，因为你说不定什么时候查到的东西会牵扯到他们身后的势力，让他们给你拖了后腿。
想明白之后，吕政看着巡抚李沫笑道：“巡抚大人放心，如果真到了需要借助大人力量的时候，下官不会客气，一定会来找大人求援。
毕竟巡抚大人在吴洲便代表着朝廷，下官也是朝廷派来查这件案子的，巡抚大人就是下官最大的支援和依靠。
不过巡抚大人事务繁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下官是不会来叨扰的。”
李沫闻言很是高兴，吕政很明显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答应不让自己牵扯到里面太多，这样识趣的人，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吕巡按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