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变法
“大周开国之初，不过六百万户三千万人口，纵然有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而如今大周已经有四千多万户超过两亿的人口。
和开国初相比人口增长了足有七倍！”
张进贤看了太子刘威一眼接着问道：“人口多不好吗？历代盛世都会出现人口大规模增长，我大周超过两亿的人口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这不正说明我大周盛世千古未有远超历朝历代么？”
吕政叹口气摇头苦笑道：“历朝历代都将人口多寡、粮食产量，以及赋税多少当成盛世的衡量标准。
这些标准放在其他朝代都是合适的，唯独放在我们大周却成了欺骗人眼睛的陷阱！所以我把这种情况称之为人口陷阱。”
“人口陷阱？”
刘威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陷入了思索之中，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没完全明白。
张进贤自然毫不犹豫的再次背锅，扮演一个不学无术的长随，开口询问吕政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学无术这一点张进贤用不着扮演，他本来就是。
“刚开国时，大周亿万里国土内到处都是荒地，到处都缺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世家豪强都在疯狂的开垦荒地，疯狂的生孩子。
随着荒地开垦的越来越多，人口增加的越多，朝廷收上来的赋税也越来越多。盛世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来了。
可是再多的荒地也终究有开垦完的时候。
大概在一百五十年前，大周境内已经不存在什么荒地。百姓甚至都开始开山营造梯田，围湖造田、烧林造田。
而在百年前，大周除了充满了毒瘴之气的深山老林，已经彻底没有了可开垦之田。
也就是从百年前开始，大周的赋税不再增长，有时甚至还会出现下降。”
“田地虽然已经没有可开垦的新地，但人口依旧在不停的增长，为什么赋税会停滞乃至于降低？”
吕政一拍巴掌说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人口陷阱，人口虽然增长了，可用来缴纳赋税的田地却变少了。
三百年的人口大增长，增长的可不仅仅是平民百姓，世家、豪强的人口也在增加，不管是为了维持他们体面的生活，还是为了满足自身的贪欲，他们都需要更多的田地。
但是可用来开垦的荒地已经没有了，怎么办？
转头看看，四周不是还有这么多的泥腿子么？把他们的地弄到我手里，我不就有更多的地了么？
所以，世上的田地没有减少，人口还在增加，但朝廷的赋税却减少了！因为世家、豪强的地是不用缴税的。”
“朝廷是减免了官员、士子的地税，并不曾规定世家可以免税啊。”刘威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有出过三品以上大员的怎么配叫世家，家里不出三五个举人的也不可能称之为豪强。
虽然朝廷对于每个举人、进士，以及各级官员的免税田都是有规定的，可实际执行中，又有谁会去那么仔细的清查谁名下有多少地，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可以免税的。
你这边查别人，谁知道你家乡的县令、府尹和被你查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人家会不会查你？
既然大家都在这么干，自然也就任由世家、豪强自己上报，他们需要缴税的地有多少，谁都不会去故意为难别人。反正损的是朝廷的利益，对他们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失。
大概也只有蒋峰这样的‘傻子’会按照朝廷的规矩，仔细核实每个人的免税田是多少，需要纳税的田是多少。
再加上皇庄以及各家王府、勋贵的田地，现在还在缴税的田地，最多只有一百五十年前的一半，甚至更少。
如果不是先皇中宗皇帝开拓了海外商贸，加征了商税，恐怕朝廷的财政早就破产了。”
“原来本该进入朝廷手中的银钱全部都被他们偷走了，怪不得朝廷越来越穷，父皇每年都在为朝廷的用度发愁，根子原来在这儿。”
刘威心中对偷走朝廷，也就是他们父子钱财的世家、豪强、王爷、勋贵的不满如同春日的竹笋一般节节拔高。
“除了田赋的问题之外，大周此刻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皇室宗亲的俸禄。”
提到这个问题，张进贤的脸瞬间变了，恶狠狠的瞪着吕政说道：“皇室宗亲的俸禄怎么了？我记得我大周皇室宗亲的俸禄是三代以来最低的。”
对世家、豪强甚至是勋贵下手还说的过去，可如果连皇室宗亲都不放过，皇帝的名声恐怕真的要臭不可闻了。
吕政却冷笑一声说道：“我朝皇室宗亲的俸禄确实是三代以来最低的，可是我朝皇室宗亲的数量也是三代以来最多的。
甚至可以说自古以来从来没有那一朝的皇室宗亲有我朝这么多的，所有皇室宗亲的俸禄加起来已经超过了每年赋税的四成！”
“这么多？”
刘威、张进贤、清虚散人三人同时惊呼出声，虽然在吕政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三人就知道这个数字肯定不会小，可听到这个数字三人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刘威脸色极为难看，嗓子都干了许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干的说不出话来了，忙拿起一杯酒润了润嗓子。
“都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吧，我当初在京兆府观政之时，和一位在户部观政的童年聚会时听他提起时可比你们现在还要吃惊数倍不止。”
清虚散人干瘦的脸上皮肉剧烈的颤抖，连拿着酒壶的手都有些稳不住了。
“因为世家和豪强的原因，我已经把朝廷面临的问题想的很严重了，可没想到现在朝廷面临的问题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吕政长出一口气，好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宣泄出来了一样，拿起桌上的酒壶和清虚散人一样直接对着壶嘴一顿猛灌。
一口气灌下去小半壶，这才放下酒壶对在场三人说道：“这些东西装在我心中已经很久了，却没法对人说，今天却是借机都宣泄出来了，让三位见笑了。”
清虚散人微微摇头说道：“任何一个腹有丘壑心存报国之志的人，在知道了这么多事，偏偏自己又没法说出去，更没办法做出改变的时候，心中之苦闷是可想而知的。吕知府你若是这次没有宣泄出来，一直藏在心中恐怕迟早会憋出病来。”
“多谢三位体谅。不过刚才我所说的那番话，出了这个门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
清虚散人笑道：“那可就要看吕知府你今天能不能让老夫满意了，不然出了这个门能不能管住我这张嘴可就不好说了，你要知道人老了有时候话就多了。”
吕政状似无奈的笑了笑问道：“老人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老夫这一生还从没求过人，自然也不会为你而破例。老夫只是想问你，你既然看出了朝廷此刻面临的这么多问题，可曾想过要如何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吕政苦笑着拱手道：“老人家太高看我了，不管是世家和豪强的问题，还是皇室宗亲的问题，都是陛下和朝中宰相们才能去解决的事，我一个小小的知府，之前更只是一介县令，这些问题哪里是我能去想的。”
张进贤一脸赞同的说道：“这话没错，你能发现朝廷面临的这些问题，并想明白这些问题出现的原因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让你想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实在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毕竟朝中大部分二三品的大员恐怕都发现不了这些问题，就算是发现了也想不明白出现的原因。”
清虚散人却眯着眼说道：“如果是其他十七八岁的少年，让他发现这些问题已经是强人所难，但你不一样，对于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只要发现了这些问题，就一定会去想如果自己是宰相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老夫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吕政微一迟疑突然笑了，“今天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我也就不怕再多说些。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出了这个门，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
刘威、张进贤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吕政，没想到吕政竟然还真想过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他只是区区一个知府，之前更是一个刚刚步入仕途的县令，竟然就已经在想如果自己是宰相要怎么做。
狂妄这两个字放在吕政身上都有些轻了。
“皇室宗亲的问题非常麻烦，因为不仅仅是给他们停发俸禄的问题，还要给他们像一个能解决生计的办法，总不能直接把他们推出去不管，这样等待他们很多人的就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要怎么系统的解决这个问题我还没仔细想过，但是世家、豪强的问题我倒真的想过。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变法！”
“变法？”
“没错！让有田的人多缴税，少田的人少交，无田的人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