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初敞心扉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不饿肚子、有地方睡觉，还能有活干，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现在虽然他们的房子被冲毁了，但有官府安置的窝棚也不是不能凑合安生。

岳阳、虎山、南通等各县防洪堤坝的修建也已经开始，揽下各处防洪堤坝修建的世家、商号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仅修建堤坝极为用心，对招来做工的灾民们也还算优待，吃饱谈不上，但每顿都有满满一大碗稠粥，再加上一小团咸菜，甚至可以说比平时吃得还好。

就算是心中另有打算的许家，在这件事上也没有糊弄。

工地上将壮男健妇都招走干活去了，灾民营地之中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幼，他们吃得本就不多，各县官府施粥赈灾的难度瞬间降低了许多。

至于留在营地之中的老弱妇幼可能会受到欺负，虽不能说完全杜绝了这种事，但前几天各县配合刑狱司的严厉打击将绝大多数流氓无赖都抓进了大牢，现在更是直接被拉到堤坝修建工地上干活去了。

虽说不可避免有机灵躲过这次严厉打击的，但寥寥几人也成不了气候，且这时候也都已经吓破胆了，小偷小摸或许会有，但明目张胆的欺凌弱小的事是没有了。

至于住在城中没有受到太大损失的百姓，米粮的价格虽然涨了，但灾年粮价上涨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而且并没有涨得太过离谱。

正常年景精米最贵的时候是一斤二十文钱，现在还不到三十文他们已经非常满意了。

而且就在新任知府吕大人来之前，岳阳城中的米价都已经到五十文了，甚至还有继续往上涨的架势。

吕政到任不过十天时间，粮价直接近乎腰斩，若不是吕政任职时间太短，都有人要给吕政供长生牌位了。

老百姓的需求其实就这么简单，让我能活下去！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需求，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法得到满足的。

好在历朝历代从来都不缺真正想要国泰民安，想要让百姓活得像个人的仁人志士。

岳阳府刑狱司李闵就是这么一个人。

当吕政为岳阳商会剪完彩回到府衙的时候，李闵已经在府衙中等候吕政多时了。

出门一趟回来的吕政自然是要洁手净面，换过一身衣服之后才来见李闵。

客厅中已经来了许久的李闵闭目端坐，手边桌上的茶水已经换了好几遍了，李闵却是一口都没有喝。

虽然此时的李闵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可是紧握着的双拳以及脸上绷紧的肌肉和剧烈跳动的太阳穴，都说明李闵此时的情绪并不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平静。

听到门外问候吕政的声音，睁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吕政微微拱手。

吕政摆了摆手示意李闵坐下，自己走到主位落坐，看着一脸严肃的李闵说道：“李大人，你这么急着来找本官，看来是已经有些眉目了，而且……结果大概很糟糕。”

李闵沉默片刻，突然转头看着吕政说道：“下官这几天撒出亲信人手去调查了一番，虽然这个调查还有些粗略，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知府大人你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只要继续详细调查，找到确切的认证物证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这样的局面不是知府大人你最乐意看到的吗？怎的此时还一副不愿意接受的架势。”

吕政锐利的眼神瞬间落在李闵身上。

重生之前的吕政身为行省总督，更是曾率兵上过战场和北域犬戎人真正交过手的，身上的威煞之气就算是有些一二品的大员可能都承受不住。

可李闵却是一个异类，一个仿佛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怕的异类。目光灼灼毫不避退地和吕政对视，身上的气势也是越来越足。

吕政身上是常年身居高位且经历过战阵的威煞之气，李闵身上的却是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浩然正气！

许久吕政身上的威煞之气散去，也不再盯着李闵看，而是身躯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有些失神的双目看着屋顶。

有些飘渺的声音从吕政口中发出。

“在李大人你眼中，可能我是总督谭大人的亲信，说的更难听一点，是在宰相牛德门下的走狗，是最想看到眼前情形的。

可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想看到现在的局面你信么？

百姓已经很难了，这么多年大周是越来越富，可百姓的日子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变的越发艰难。

我吕某人是从普通百姓中走出来的，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是再清楚不过的。我也希望众正盈朝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

李闵看着吕政脸上突然露出的讥嘲之色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所调查出来的情形告诉他，遍布朝野的正人君子也并不是那么正。

“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正人君子之中的一员，毕竟名声会好听许多不是么？牛德的走狗这个名号可一点都不加分。

可事实告诉我，“正人君子”们是一点都不正，甚至他们还会做出比奸党更加可怕的事。因为他们是正人君子，在世人眼中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必定是奸党做了坏事，“正人君子”们迫不得已才出手收拾了残局。

虽然在这收拾残局的过程中他们得了好处，可他们是迫不得已的不是么？

奸诈！阴狠！恶毒！

……”

吕政口中冒出了一堆如同乡野村妇一般粗鄙的咒骂之语，听得李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不可思议的看着吕政。

李闵这样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粗鄙之语，可是听着吕政这么咒骂“那些人”，心中却诡异的生出一股舒畅的感觉。

明明他的教养告诉他，这种话不该入耳更不该去想、去认同。

“在发现他们比他们口中的奸党更加狠毒，甚至是在光鲜亮丽的外衣下隐藏着的丑恶，我一点都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而在朝堂上唯一能对抗他们的，只有宰相牛德的这艘船，李大人你说我有选择么？

现在这艘船做主的是牛相，可以牛相的年纪还能掌舵几年？牛允、牛彦二人虽然高居侍郎之位，但以后真正掌舵这艘船的未必会是他们。

而且就算以后掌舵的真的会是他们，我也可以借这艘大船来躲避风浪，然后在这艘大船上挑选合适的木材，来建我自己的船。

李大人，可愿和我一起躲在这艘最大的船上避避风浪，顺便建我们自己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