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蚂蚁和大象

唐牛儿后世踏着尸山血海上位,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皮好肉,忍耐疼痛早已成了家常便饭,适才也不过是他的低级趣味,算是调剂一下生活罢了。

如今听得小翘儿大呼小叫,敌人又打上门来,唐牛儿当即抖擞精神走出屋外来,可一看,他也傻眼了。

来者乃是今日被他阔绰打赏的轿夫!

见得唐牛儿,那人纳头便拜。

“小的陶宗旺,谢过唐二哥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唐牛儿将目光投向了那小女孩。

“正是!我陶宗旺本是个农户,奈何田地歉收,走投无路,仗着一把子力气,做了力工,与老父亲给人抬轿为生,后来得了宋押司照拂,才给县里抬轿……”

“抬轿虽然不失脸面,但日子也过得清苦,老父亲便到酒楼帮着跑堂打杂,给人送货,今日打翻了唐二哥的酒席不说,小女莽撞,若非唐二哥爱护,怕是不活了!”

“唐二哥早先才赏银,如今又救了小女,真真是我陶家天降的贵人!”

陶宗旺咚咚咚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

唐牛儿一把将他扶起来,脸上笑呵呵。

“陶老哥说什么见外话,大家都不容易,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缺个酒友,让叔叔和小侄女儿进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陶宗旺脸色大变:“这万万使不得!我陶宗旺就是个贱人,几次三番得唐二哥恩德,岂能再叨扰,我这便去酒楼,再替二哥置办一桌好宴!”

陶宗旺转身要走,唐牛儿却一把拉住。

“不碍事,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再说了,咱也不是什么讲究人,不必浪费食物,都进来都进来!”

唐牛儿一把拉住陶宗旺,又让小翘儿将老汉和小女孩请了进来,将食盒里的食物都摆开。

陶老汉和儿子陶宗旺自是放不开,屁股不敢沾凳,小心翼翼地作陪,倒是小女孩,许是饿极了,又跟小翘儿亲近,吃得满嘴满脸都是。

汪恭人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寡妇,为了避嫌,也不接受唐牛儿的邀请,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倒是有些尴尬。

眼见此状,唐牛儿也懂来事儿。

“二位,我唐牛儿是个粗人,有害说话,汪恭人可是时知县的人,咱也不敢怠慢,我先给她送点饭,陶叔叔和老哥不必客气,尽管敞开了肚皮吃顿饱的!”

两人赶忙站起来,却被唐牛儿摁了回去。

“翘儿,盯着他们,不吃完不让走,否则我可就打你了!”

唐牛儿故意装出凶恶表情,但小翘儿觉得他一点都不讨厌,反倒有些温暖。

“知道了,官人……”

唐牛儿也不多留,端着托盘走出了院子来。

汪恭人毕竟是武将世家的女儿,又在军中长大,也不扭捏,端起碗来就开造。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陶宗旺不过是个轿夫,你怎么对他就像供个爷爷一样?”

汪恭人出身娇贵,自然无法理解唐牛儿的市井做派。

唐牛儿叼着一根牙签子,只是呵呵一笑。

“老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要往上走,根基就要先打好,要从群众中,到群众中去,才能做大做强啊……”

“往上走?你打算走到哪儿去?”

汪恭人感觉这不是一个街头闲汉能说出来的豪言壮志。

唐牛儿故作深沉,眺望远方,仰望四十五度角,极其中二地沉声道:“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汪恭人嗤之以鼻:“我也见过不少封疆大吏,想要往上走,谁不是往上攀附,哪个会结交贩夫走卒?这些人都是苦哈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唐牛儿摇了摇手指:“肤浅!永远不要低估群众的力量!”

唐牛儿沉思片刻:“我给你讲个故事?”

汪恭人挑着饭粒,饶有兴趣:“你说。”

“森林里有一头自命不凡的大象,整天横冲直撞,狮子老虎都斗不过他,这天正要踩在一个蚁巢上,却被蚂蚁拦住了。”

“蚂蚁求他不要践踏他的家园,总有一天,蚂蚁会报答他,大象笑了,说你们蚂蚁是最弱小的东西,拿什么报答我?再说了,老子可是森林之王,谁能威胁到我?”

汪恭人扫兴地白了一眼:“蚂蚁说蚂蚁话,大象说大象话,他们能聊到一起?”

唐牛儿反倒觉得这女人越来越有趣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呢,大象放过了蚂蚁,后来,猎人拿枪……哦,你不知道枪,猎人拿弓弩瞄准了大象,这时候,蚂蚁就发动兄弟去咬了大象的脚,猎人疼得跳起来,弓弩失了准头,大象自然也就得救了。”

说完,唐牛儿昂首挺胸,毕竟汪恭人肯定没听过这么深刻的寓言故事。

但汪恭人显然不买账:“我要是那个猎人,别说蚂蚁咬我,就是毒蛇缠身,我也不会眨眼,再说了,哪有这么巧,刚好就让同一只蚂蚁撞见?”

唐牛儿直翻白眼:“你这么会抬杠,你不如去当轿夫好了。”

汪恭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喷了唐牛儿一脸的饭,赶忙用手来捻他脸上的饭粒。

唐牛儿见得她笑容,整个人都看痴了。

汪恭人反应过来,也是脸色羞红,气氛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

“唐二哥……”

陶宗旺“及时”地打断了唐牛儿的好事。

“老哥吃好了?”

陶宗旺讪讪一笑:“不敢再叨扰了……”

唐牛儿点了点头:“小翘儿,把没动过的饭菜都打包起来,让老哥带回去,别饿着小侄女,往后让小侄女儿多过来走动走动,翘儿可以帮你照看照看。”

陶宗旺还没回话,小翘儿却喜笑颜开:“那可太好了!”

她的日子本就过得苦闷,有这小女孩子陪她,漫提多开心。

陶宗旺却眼眶湿润:“这如何使得!”

唐牛儿摆了摆手:“大家都不容易,相互关照一下也应该。”

陶宗旺深深埋头,浑身颤抖,突然就跪了下来。

“老哥快起来!”

唐牛儿去拉扯,陶宗旺却生了根一样,许久才抬起头来。

“唐二哥,我陶宗旺不是人!唐二哥如此待我,我若再不说,便不是人了!”

唐牛儿一脸疑惑:“此话怎讲?”

陶宗旺猛然抬头:“唐二哥,有人要杀你!就在今夜!”

唐牛儿眉头微皱,然而汪恭人却禁不住噗噗心跳:“还真让他说中了,蚂蚁果真能救大象!”

此时她再看唐牛儿,这男人仿佛蒙上了一层光环一般,如同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