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丧

赵老膝下有三个儿女,赵柏明排名老二,有个大姐和小妹,叫我来的女人刘月是赵老的大外孙女,赵老一死,两个女儿带着家人就来了,现在在二楼商讨着什么,不乏传来吵闹声。

我问芬姨:“赵老的两个女儿之前为什么不过来?”

芬姨小心翼翼的跟我说:“之前阿明住院的时候,一家人在医院为以后分配家产吵过,赵老不想在阿明出丧的时候家里还闹个不停,所以坚决不让他们两家过来。”

我思索了一下,问:“那刘月呢?”

芬姨说道:“刘月是大姑娘家的三女儿,当时是超生,为了方便就一直寄养在这里,所以...”

正说着,刘月走了过来,芬姨识趣的没有说话。

刘月走到我面前,说:“经过我们家里人商量,觉得你不能当这次的丧葬先生,你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定金我们就不要了,我外公的事你不要对外乱说。”

我没有感到意外。

赵老让我主持这场丧葬是因为认识我,在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中,做先生的年纪都不小,我的年纪太小了,又没有挑大梁的经历,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正常。至于本事方面,在现代很多人看来,丧葬只是一个过场,所谓的本事就是扯淡,现在人家不要我,我总不能找个阿飘在他们面前掰头展示本领吧。

我拿出白天收的两千块钱放在桌上,然后写下我的电话号码,说:“刘小姐,要是葬礼上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刘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钱爱要不要,可别说我们小气。”

我没有再说,没必要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我走出别墅,农村的夜里静得出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和鸟鸣声,村子里的人不来这里走动很正常,因为赵家不是喜丧,当地人对哀丧比较抵触,再有就是赵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人家哀丧你吵吵闹闹,不是得罪人嘛。

我迈步往外走,脚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像是踩在了碎石子上一样,发出咔咔的声音,我往脚下一看,石板路上竟然铺满了虫子的尸体,密密麻麻的,什么虫子都有。我紧了紧眉头,百虫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明知兆头不好,但也轮不到我来管,无奈只好开车回去。

出到村口的时候,我停下车,拿出三根香供奉给路旁的神龛里的石牛,说:“这里的人常年供奉您,还请您多多照顾。”

燃烧好好的香火,突然间熄灭。

我沉下眉头,低声道:“只受惠,不尽责吗,你冷眼旁观,若是出了什么事,就不怪我对你不客气,哼!”

我拿出打火机要再点燃香火,忽然一阵阴风刮过,火机的火被吹灭。我没再尝试点燃,说:“你最好祈愿我不再来村子主持丧葬。”

说完,我开车离开,离开时身后听见风吹树叶声中隐约的笑声。

夜路不好走,但对从小就跟死人打交道的我来说,完全是小儿科,一路上没有不长眼的敢拦我的去路。

回到家是晚上十点出头,门上的纸条还在,看样子那位客人没有来。

爷爷在电话中已经跟我说了他要离开,现在家里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想到以后爷爷不在,伤感再度涌上心头。

爷爷离开了,生活还要继续,我初中毕业,没有学历,也没做过丧葬之外的工作,丧葬是我唯一能仰仗的谋生手段。至于寻仇,爷爷曾说过我父母也是道士,能加害他们的必定也是道上的,虽然我现在没有道上的人脉,但只要我走出华县,在全国各地主持丧葬,肯定能碰到道上的人,毕竟做丧葬方面的道士可不少,华县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爷爷让我主持了重丧才能离开华县,多半是怕我贸然离开,能主持重丧说明我的本事才够格。

现在上花岗就有一个重丧摆在眼前,明明已经到手,想不到出现了意外。

把车上的货物卸完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再把公孙情的小棺材放回神龛,点上三根香,一切正常,这姑奶奶难得没闹腾。

就在我准备关门睡觉的时候,一辆破旧的小轿车呼啸而来,在我家店门口的泥路上来了个帅气的漂移,但开车的人貌似技术不怎么样,车子侧滑了几米远,砰的一下撞在路旁的一棵荔枝树上,树叶掉了一地。

我以为是车子质量差导致失控了,正打算去看看人有没有事,只见驾驶室一个胖乎乎的人影一脚踹门出来,拍打着眼前的灰尘,骂骂咧咧道:“靠,什么烂路,漂移都能滑胎。”

说着,胖子已经来到了我的眼前。

胖子看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接近一米八的身高,身板就像是门板一样宽,大脸肥嘟嘟的,脖子上挂了一条垂到肚脐的木珠项链,木珠色泽黑沉,看起来价值不一般。

胖子多半看到了我在打量他,骚气的撩了撩额前短短的头发,道:“哥知道自己很帅,但你不能多看,要是真的控制不住,请看我这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庞。”

我一脸无语,不知哪来的逗比,说:“有事说事,买东西还是其它,买东西的话,本店只卖死人用的,其它一律没有。”

说完我就要关门,胖子一看连忙放下骚气的架势,说:“李望,是我,你丫的不记得我了?”

听到他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好奇的打量着他,打量一遍后还是没有印象,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么胖的人。

他拉起衣服,肚皮上赫然是一道半条手臂长的伤疤,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王铁柱!”

胖子点头,放下衣服,说道:“我改名字了,现在叫王慧聪,别提我那没文化的老爷子取的名字。”

我一脸意外道:“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想不到你这么胖了,哈哈。”

以前我跟爷爷租的村屋就在胖子老家的村子,他丝毫不怕我家是给人出丧的,全村就只有他跟我玩,九岁那年我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几个高年级的围堵,不仅笑话我吃死人饭,还侮辱爷爷偷死人陪葬品,我就跟他们打了起来,我从小跟爷爷练武,这些人哪里是我对手,有个人打急了眼拿出了刀子,胖子那道疤就是当时替我挡下的,后来他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就跟他父母去了别的城市,听村里的人说他家赚钱了,把户口迁去了那个城市,然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简单的寒暄后,我在店门口摆放小桌子,泡了壶茶,两个人坐外面聊着。

他忽然对我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现在做什么?”

我打量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懂得看相,要看一个人做什么工作不是什么难事,但看相中有一条定律--相不窥己,不仅是自己,就连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也不能看,容易冒犯天机。

胖子笑嘿嘿的说道:“我现在是风水师,正统的茅山弟子。”

我愣住了,想不到他会上茅山学风水。

他接着说道:“自从见识了你爷爷的本事后,我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正好我父母在苏省工作,所以我就求着他们让我上山,他们磨不过我,后来,我资质卓越,茅山的人眼都不眨就把我收了,现在我可是在茅山修了八年道下山的。”

说完,拿出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刻着“茅山”两个字,是真的茅山派弟子腰牌。我认得这个腰牌,是因为爷爷也有,我们祖上是茅山的人,只是后来一直在俗世中谋生,后人虽然懂得茅山术法,但一直没有被承认过,爷爷曾告诉我,遇到茅山的人小心点,因为我们没有茅山的承认,私自使用他们的本事,会被以窃取的罪名进行惩罚。

如今胖子是茅山的人,作为铁哥们,我在想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可又怕他知道后为难。

他兴许看出了我的担忧,认真的看着我说:“阿望,其实我来之前见过你爷爷,我知道你们的流派,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伤害朋友的事。”

我内心一惊,不是惊讶他的义气,而是惊讶他来之前见过我爷爷,我忙问:“你在哪里见过我爷爷,他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

胖子回道:“我是在茅山见的你爷爷,你爷爷不简单,他虽然不是茅山的人,但连我师父见到你爷爷都毕恭毕敬,这次我能下山,主要还是因为你爷爷,是他让我下山帮你。”

在我印象中,爷爷只是一个懂得些道术的老头,现在看来爷爷有着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辛,这次爷爷要做的事估计也不简单,即便如此,他还在为我着想,让胖子下山帮我,我心头暖暖的。

我想从胖子的口中打听爷爷更多的事情,但胖子并没有知道太多,想要知道得靠我自己的发现。

聊着,不知不觉夜已深,胖子离开前说道:“我的货呢,你爷爷说你为我准备好了。”

我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过来,“你就是那个今天来拿货的客人?!”

胖子点了点头。

我问他要这些货干什么。

他一脸得意说道:“你想不到吧,你爷爷去找我前,还在华县给我找了门给死人看风水生意,虽然看风水不用那些玩意,但民俗避免不了,我总算知道你们做这行的难处了,照顾活人比死人还难。”

我压制住内心的羡慕,毕竟爷爷还没给我这个亲孙子介绍过生意,问道:“哪里的活?”

胖子没有隐瞒说:“上花岗,好像叫赵东山,你爷爷说这个人想为自己提前找个墓穴,用你们的行话说这叫喜墓对不对。”

闻言,我内心一突,忍不住道:“赵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