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杏佛遇刺身亡

6月18日是星期日,清晨六时许,行动小组悄然出发。

此时租界的繁华地带已是熙熙攘攘,亚尔培路中研院一带却仿佛在睡梦中尚未醒来,偶有行人走过,也是脚步轻轻,越发衬托出清晨的静谧。

行动小组的轿车徐徐驶入亚尔培路,在向马斯南路的拐角处缓缓停下。车上下来四个人,随即分散走开,走向中研院大门附近的不同位置,分别埋伏在大树后或墙角等隐蔽处。

这四个人就是王克全、李阿大、过得诚、施芸之;组长赵理君则留在车上,负责指挥接应。

几人在中研院门口埋伏等候了足足两个小时,八时许,杨杏佛终于出现在院中。

他身着鹿皮上衣、骑马裤,头戴灰色呢帽,身边跟着一个男孩,是他正在大同大学附中读书的儿子——14岁的杨小佛。

杨小佛是昨晚被杨杏佛接到中研院的,今天的骑马路线也因此改变,不再是大西路、中山路一带,而是西郊兆丰公园,父子俩准备到公园骑马。

当时院中停着两辆车,杨杏佛先是带儿子登上一辆道奇牌轿车,等了一会儿不见司机福生的踪影,又换乘一辆敞篷车。

父子俩上车后,杨杏佛指示司机祥度去大西路马厩。

当汽车缓缓开出中研院大门时,埋伏在大门周围的行动人员从隐蔽处跳出,分别举起手中的驳壳枪,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向车内猛烈射击。

司机祥度身中两枪,推门而逃。杨杏佛为了保护儿子,第一时间扑倒在杨小佛身上,身中三枪;杨小佛仅右腿被击中一枪。

枪声惊动了法租界巡捕,尖厉的警笛声随之响起。

王克全见杨杏佛倒在血泊中,立即招呼大家撤退。

赵理君已发动汽车,做好接应准备。

王克全、李阿大、施芸之飞奔着跑过来,跳上汽车。过得诚却在慌乱中跑错方向,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赵理君在车上急得大喊:

“混蛋,往这边跑!”

当过得诚调转方向,朝汽车方向跑来时,荷枪实弹的法国巡捕已经包抄过来。

来不及了!

赵理君瞬间做出一个决定,用力踩下了油门,汽车随之开动。身后传来过得诚声嘶力竭的喊声:

“等等我!等等我!”

赵理君蓦然回身,一抬手,朝着过得诚“砰”地甩出一枪,迅即驾车离去。

然而,这一枪并未击中要害,仅打在过得诚的右臂上。过得诚甚至没有停止狂奔,并在情急中跑进一条弄堂。

法国巡捕已经追踪而至,过得诚自知在劫难逃,只得“杀身成仁”,举起手枪朝着自己扣动了扳机。但这一枪仍未击中要害,他随即成为法国巡捕的俘虏,被送往金神父路广慈医院救治。

与此同时,枪声惊动了中研院对面利威汽车公司的俄国职员贝柯克,他从楼上看到了敞篷车上血淋淋的一幕,立时飞奔下楼,跑到敞篷车前。

当时杨杏佛尚未气绝,但已不能说话,他示意抢救被压在身下的杨小佛。

贝柯克立刻登上汽车,直接驾驶汽车开往广慈医院。杨杏佛终因伤势过重,于上午9时20分离世,杨小佛则在父亲的保护下幸免于难。

应该说,戴笠对这次行动总体是满意的,毕竟行动目的已经达到。遗憾的是,行动不够利索,撤退留下了尾巴,为法租界破案留下了“活口”。

过得诚在特务组织内化名高德臣,经抢救当天下午已苏醒,在巡捕房的审讯中,过得诚坚称与本案无关,他是路过此处被流弹所伤。虽未透露实情,但说出了他的化名高德臣。

这一消息,及时传到了枫林桥戴笠的住所。

行动前,戴笠组织行动人员宣誓,目的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如今过得诚落入巡捕之手,却不肯“成仁”,成为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不仅会将特务处炸个稀巴烂,更重要的是,会伤及政府,伤及最高领袖,戴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戴笠当即下令法租界情报组组长沈醉:

“通知范广珍,立即采取强制措施。”

范广珍是法租界巡捕房华人探目,由杜月笙介绍给戴笠,加入法租界情报组。他多年在巡捕房供职,人际关系广泛,眼线众多,接到指令当晚,便以巡捕房华探身份进入医院,用一包毒药,助过得诚“杀身成仁”。对外则称,过得诚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过得诚一死,“刺杨案”断了线索,成为永久“悬案”。

事后,戴笠为抚恤过得诚的家属,除拨付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外,还从此由特务处及后来的军统局担负起对过得诚儿子的养育之责。军统成立后,戴笠又将过得诚树立为“杀身成仁”的特工典范,并特地将重庆“中美合作所”的一条道路,命名为“过得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