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风大赌场
对于戴季陶等人股票生意的失败,戴春风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离开。尽管他自己也说不清与他们交往的目的,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希望,相信与他们在一起会寻到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如今契机尚未出现,便已吹灯拔蜡,就地散伙,让他感到万分失落,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光,瞬间灰飞烟灭。戴季陶等人走了。蒋介石返回了广东,戴季陶留在上海继续主编《星期评论》,戴春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交易所。
重新流落于社会,戴春风顿觉生活失去了坐标,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使他对任何事再也提不起兴趣,整个人变得心灰意懒,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头里弄,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法租界“公兴记”赌场门口。看着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戴春风头脑一热,几乎想都没想就迈步走了进去。
四年前戴春风落魄返乡,曾一度沉溺赌场自暴自弃。尽管乡村赌场都是小打小闹,但戴春风的赌技却操练得非同一般。如今又逢失意,戴春风再次于赌场中寻求解脱,每日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任凭张冠夫磨破嘴皮、好言相劝,任凭王秋莲冷言冷语、指桑骂槐,皆不为所动。
“公兴记”是当时法租界最大的赌场之一,出入该赌场的都是身家不菲、非富即贵的大赌客。他们个个华冠丽服,腰缠万贯,大都带有随从保镖,派头十足,正是“手谈皆豪富,进门无白丁”。唯有戴春风,一介流落沪上的乡下草民,一身粗布裤褂,手捏几个小钱,以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闯进赌场。
好在戴春风赌技娴熟,常常是有进有出,有输有赢,也算赌得心平气和。但在如此大赌场里,戴春风从身家、身份到衣着打扮、言谈举止,均属另类。几个小开见他实在有碍观瞻,暗中联手,决定将他逐出赌场。
那一晚,戴春风被几名小开拉到了麻将桌旁,搓麻不是他的强项,他本不想在此恋战,无奈那几人软硬兼施,死磨硬泡,令他身不由己。赌注又下得出奇地大,戴春风只觉得冷汗涔涔,惊骇得两眼直冒金星,不出两个时辰,他所有的积蓄一廓而空,全部消失在了麻将桌上。
走出公兴记赌场,戴春风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在乎的倒不是钱,而是被别人算计,不能平白无故让这些人算计了!
他倏地转身,折回赌场,找到那几名小开,非要拉着他们换一种赌法:摇摊。
所谓摇摊,就是掷骰子。一口摇缸,三枚骰子。由赌客报点数,庄家摇缸,点数押准了赌客赢,点数押错了庄家赢。
掷骰子是戴春风的拿手赌技,他不仅要赢回被算计的钱,更要给几名富家公子一点颜色看看,也扬一下自己的赌场威风。
几名小开早已见识过戴春风的赌技,自然不会就范。其中一个瘦高个嘿嘿笑着说:
“掷骰子,没问题,哥几个奉陪到底。请问,你有多大的赌本?”
赌本,这是戴春风的死穴。他只好说:
“各位也知道,小弟所带赌资已经输光,烦请各位借给百八十块钱做赌本,小弟若是扳回败局,必定当场奉还。若是输了,就请各位跟随小弟回家去取。”
戴春风自然不会带几名赌徒去张冠夫家中取钱,也压根儿没想过让张冠夫替他还赌债,他自己有十分的把握扳回败局。
几名小开又岂肯借给他赌资。戴春风却理所当然地认为,赌场翻本本属正常,现场借赌本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况自己的钱就是输给了他们几位,他们没有理由不借。
一个要借,一个不借,双方发生争执,越吵越凶,其他赌客纷纷停下手观望。负责赌场安全的一名“抱台脚”蹿了过来,冲着戴春风一声怒吼:
“哪来的小瘪三,给我滚!”
一看“抱台脚”拉偏架,且口出恶言,戴春风顿时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冲着“抱台脚”就是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抱台脚”的左胸上,只听“嗷”的一声尖叫,“抱台脚”蹲在了地上。
戴春风年方25岁,身材不算魁梧,却身胚结棍,一拳出击,力不可当。好在戴春风自知这一拳的分量,未敢使足力气当胸出击。
尽管如此,戴春风仍不可避免地招来一场塌天大祸。
旋即,赌场中十多名“抱台脚”从各个角落聚集而来,一个个身穿黑色短打,目露凶光,如凶神恶煞,将戴春风团团围住。
“但凡租界赌场,无不以洋人做靠山。既是开在租界,首先的既得利益者便是洋人。洋人分润抽成,自然也会为赌场撑腰。在法兰西这个地界的赌场里,打死个把没有背景的外来赌客,无异于蹍死一只蚂蚁。即使抬出去抛进黄浦江‘种荷花’,在其他赌客看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这一刻,戴春风想起了张冠夫说的这番话,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不容他多想,“抱台脚”们的拳头、棍棒已雨点般落了下来。
戴春风毕竟没有武术功底,对付一个可以,对付一群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很快就被打得趴在了地下。
他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完了!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完了!即使不被打死,也是抛进黄浦江里“种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