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下阁

喊了一声后,薛芷没有反应,苏合香急的眼泪直掉,一下子背起了薛芷,朝着那个郎中医馆所在飞奔而去。

一路上,苏合香也顾不得可能会被追兵发现位置,不断地朝着趴在她后背上的薛芷大喊,说:

“师父,师父,师父,你快醒醒...”

薛芷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好像看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也有一个带着和苏合香身上差不多香味的女人,背着他走在求医的路上。

薛芷不记得那个女人是谁了,也不记得当初那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女人为什么要带着他去医馆,他只记得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和那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淡丁香和深雪白梅花混合发出的淡淡香味。

那是关切且温柔的声音,带着焦虑:

“芷儿,芷儿,坚持住,快到了,薛神医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芷儿,睁开眼,好不好?芷儿,睁开眼...”

“师父,睁开眼,好不好?师父,睁开眼,我们快到郎中所在的地方了,我会医术,我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的,师父,睁开眼...”

薛芷意识模糊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语,眼睛一下子睁开,黑漆漆地眸子就这样看着深黑的夜。

薛芷从苏合香跑步时一重一轻,以及自己白色的衣服的右臂挂上了些许泥浆,就知道方才苏合香摔了一跤。

深夜暴雨如注,显然是调皮的乌云被风哥哥教训了一顿,许是打了一顿屁股,落下泪来,便成了雨。

薛芷的口微微发干,发苦,他的心里也有了一种十六年来山中静修所从来没有的苦涩感觉。

他有些淡漠又艰涩地发问,缓缓地说:

“你说,我们救了人,救了一个落难的女人,救了他的妻子,他为何又要让人来追杀我们?”

“轰隆!”

白光一闪后,一道闷雷在这样的初秋时节炸响,倒是有些反季的突兀感。

仿佛这一道雷声,是上天忽略季节变迁,将夏天的响雷移到秋季,只为给薛芷一个回应。

苏合香咬着牙,她其实不懂,但她又很懂。

她从未有过那样狠毒的心思,所以她不懂得海金沙为何会起这样的心思。

但她见过很多这样狠毒的心思,所以她懂得海金沙为何会起这样的心思。

薛芷既然问了,苏合香也不会不答,她的手指扣响郎中医馆的门,敲得哐哐响,使得狂瀑如注的雨夜之声多了一阵不一样的响动。

“因为,百晓生自二十二年前创立兵器谱以来,便立下了规矩,若是想要登上兵器谱,就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挑战二十位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挑战完二十位,若是能活着出来,便可以通过你的胜率给你排出你在武林中兵器谱的位置。”

“二则是杀死兵器谱上之人,杀死第几名,就能得到第几名的兵器谱殊荣。”

薛芷想听的不是这些,他想听的,不是兵器谱。

他想听的,是人心,是公道,是为什么。

苏合香见医馆内无人应门,背上的薛芷抱紧了她的身子,又没有回话,于是心中火气便起了几分,砰地一脚便奋力朝着面前的木门铁锁踹了过去。

砰!

第一脚,两侧木屑随着雨水飞溅。

苏合香大声说:

“海金沙是武林盟的人!是一个堂主,每月能从武林盟中领取到的俸禄,不过是百两纹银,并不能让他去享受一次胭脂楼的挥金如土,也不能让他得到更好的神兵利器,更不能让他进入朝廷成为武官祸害一方。”

“而排上兵器谱前三之后,就能从天下阁或者朝廷中,领取黄金千两,这就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天下阁,是武林的第一大组织,不争权,不夺利,不抛头露面,却仿佛随处都在。

无论哪里发生了武林中人之间的战斗,天下阁的人都能知道,并且都能记录下整个过程,将过程刻录在小木板上。

随后,若是战斗影响了兵器谱排行,天下阁便更新兵器谱。

并且,在兵器谱上的人,只要愿意,就能去天下阁领取黄金,从第一百名能领取黄金一两,到兵器谱第二能领取黄金万两,差距巨大。

没有人知道天下阁的钱从哪里来的,但毫无疑问,天下阁的钱永远都够。

只要是去天下阁,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都能立即给出兵器谱上应得的黄金,以至于武林人若是缺钱了,无需去做太多的工作或是闲职,只需要去杀兵器榜上的人即可。

砰!

第二脚,苏合香踹的心里发疼,她像是猜到了里面的郎中在家,却因为海金沙的威胁而不敢开门一般,心里泛起阵阵苦楚。

若是武林盟仍然是恩泽天下的白蔹盟主,武林盟又怎么会出现海金沙这样的败类。

但门已经快要踹开了,苏合香最后补上一脚,巨大的堂前木门被踹烂,门也歪歪扭扭地转向一方。

苏合香背着气若游虚的薛芷从门缝中走进院子,朝着医药所在的偏堂走去。

有些药材需要避水避潮避晒,所以建造的位置必在宅子的东南角。

这是苏合香从学医的知识中推导出来的。

苏合香也继续向薛芷解释两人费尽心思帮了海金沙,海金沙却依旧恩将仇报的原因:

“所以,海金沙想要在兵器谱上往上爬,爬到能满足他欲望的高度。”

“海金沙本可以压抑自己的欲望,可以选择留给自己一份好名声,等到我们救了他妻子这一个风波恩情过了之后,再派人来追杀我们的。”

“可他太急了,他也太害怕了。”

“他害怕师父你的排行第三,所以他要趁着师父你百里行舟,内力耗尽,还没来得及恢复的时候,过来杀你。”

薛芷听着苏合香的话语,头脑清醒,心中却不知作何感想,只有一阵阵的恶心。

薛芷读了很多书,从小就读很多书。

从春秋到兵法,从兵器到武学秘籍,他懂得很多,也从书上看到过很多人心险恶。

但那些写在史书上**裸的恶,都被冠上了大义的名号。

而海金沙今日的所作所为,却只出于心中深处的浅显欲望。

这一点,让薛芷有些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