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冰岩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很是沮丧。不过她想，总算把开头难这一关闯过来了，成跃山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
任俊杰正在办公室里看员工们请求他转产房地产的签名信，听到敲门声，把签名信放回到抽屉里。
敲门进来的是王峰。他向任俊杰报告说，他们服装的销售量下滑得很厉害，问任俊杰什么时候转产房地产。
任俊杰火冒三丈，生气地说：“这是怎么了？非要灭了我振兴服装业的宏图大志吗？要都按照我定的目标团结一致搞服装，能是现在的局面吗？”他随即责问王峰：“你的营销工作是怎么搞的？”
王峰无奈地说：“我的营销工作没有少下功夫，可市场就是那样无情，关键是我们……”
任俊杰打断王峰的话说：“如果不是受转产舆论的影响，一心一意抓营销，能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吗？”
王峰心里不服，想反驳，但没有把话说出来，站起来走了。
晚上，筒子楼孔玉爱他们家里。孔玉爱、杨桂淑和白文侠都收到了老家孩子们写来的信。她们急不可待地拆信，几个脑袋凑在一起读信。孔玉爱看到信上说，成家山要通电话了，高兴地大声念了出来。
杨桂淑也兴奋地说：“麦霞在信上也说了，说他们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看到，山上已经开始栽电线杆子了。”
白文侠着急地在信上找，终于找到了，说：“立业这个笨蛋，不知道把大好消息写在前边，写到最后了。”她随即念信。“爸爸、妈妈，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特大的喜讯，我们村就要通上电话了！再过一个月，咱们家就可以有电话了。有了电话，我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就给你们打电话。我向你们汇报我这一天的学习情况。你们也给我汇报你们这一天的工作情况。”白文侠念完说，“这个兔崽子，还要我们给他汇报工作，还不好！也好！”
她心直口快，把大家惹得笑声一片。
孔玉爱转念一想说：“人家立业说得对，我们和孩子是平等的，孩子给我们汇报学习，我们也应该给孩子汇报工作。这样才能建立起平等互信的关系。”
成富山笑眯眯地说：“其实我们以前写信，哪一回不说我们的工作呢？都说了。只不过没有说给他们汇报工作罢了。”
孔玉爱也点头道：“是，以后就说汇报工作也挺好的。老家有了电话，我们每天都可以跟孩子和老人通话，相互汇报，实在是太好了，再不会觉得离得远了。”
王虎驯有些肉疼地说：“要每天打电话，那得花多少钱呢？”
白文侠训斥王虎驯说：“就知道钱钱！有了电话，我每天都打，你要拿不出钱来，就滚蛋，就离婚！”
这下子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赵玉华羡慕地说：“瞧把你们都高兴的，可惜我们家还没有通电话的消息呢。”
孔玉爱安慰她说：“别着急，肯定用不了多久，现在的发展可快了。我们春节回家时，还没有听说要通电话，这没多长时间，就要通电话了。”她问赵玉华：“你们孩子的信还没有来吗？”
赵玉华很向往地说：“估计明天不来，后天肯定就来了。”
成跃山黑着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白天与冰岩喝酒的事，让他到现在还感到特别害怕。他想一个人好好地想想，冰总经理怎么会对他那样的呢？黑暗中的他，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那眼睛好像在看着冰岩，也好像在看着他自己。
白天那一幅幅画面在成跃山的眼前，来来回回的出现，如同梦境一般，让他感到吃惊和害怕。
柴永来到成跃山办公室门前敲门。
成跃山被敲门声吓了一跳。他随即猜出，一定是柴永来叫他回家的。他想他现在这样的状况，不能叫柴永看见。他屏住了气息。
柴永这时才发现，屋里没有亮灯。他离开了。
赵玉华看到柴永回来了，但成跃山没回来，就问柴永说：“大哥怎么没有回来？”
柴永也是满脸疑惑，分辩说：“不知大哥上哪里去了。我在酒店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
赵玉华指责柴永说：“没有找到应该继续找，怎么能不管大哥，一个人回来呢？”
孔玉爱赶紧过来打圆场说：“没有事，他一定有什么事在酒店外边忙去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睡吧。”
冰岩在酒店里找了一圈成跃山也没找到，回到办公室，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成跃山听听外边已经很静了，慢慢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办公室，轻轻锁上门，赶快往楼下走，生怕碰见人。就在他要出一楼大厅的时候，看到冰岩正在外边准备上车，吓得他赶快退了回来。
冰岩在车上仰头看看成跃山办公室的窗户，见那窗户黑着，电动车走了。
成跃山离开酒店，回到了筒子楼下。他看到自家窗户还亮着的灯，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才进了楼。
孔玉爱终于看到那门被成跃山慢慢地推开了。她打量一下他，小声说：“柴永说他在店子里到处找你没有找到，你是有事离开酒店了吗？”
成跃山只嗯了声，就没多说什么。就在他要躺下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老家的来信，忍不住拿起信看了起来。
任俊杰来到华兴投资公司。他在大门口向前台递上名片，让给刘董事长通报一声，说他上去了。
刘幼诚听说任俊杰来了，忙离开办公室迎了出去。他和任俊杰亲切握手，将任俊杰请进了办公室。
任俊杰坐下说：“酒店的案子处理得顺当，刘董事长一定忙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了吧？我过来看看您。”
刘幼诚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工作有点忙，还没有顾上登门致谢任总经理，倒是任总经理来看我了。”
任俊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们之间的交情，用不着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好事办得有点瑕疵，因为下边有个环节出了点问题，未能及时落实领导的指示。也怪刘董事长没有及时告诉我，师郭总经理回家晚了。怎么样，郭总经理还好吗？”
刘幼诚敷衍说：“还好，过去的事了，就不说了。”
任俊杰接着说：“我今天来，除了问候一下刘董事长和家里的人，还是想向刘董事长谏言的。”
刘幼诚问他有什么好建议请他讲。
任俊杰问他：“刘董事长对房地产这块怎么看？”
刘幼诚想了想说：“房地产华兴投资公司还不曾涉足，任总经理有什么见解？”
任俊杰躇踌满志地说：“根据我的预测，房地产将是未来回报最高的领域。因为中国正处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时期，已有大批乡村的人进入到城市，以后还会逐年增多。中国十几亿多人，现在绝大多数还在农村，未来十年二十年，城市里增加的人口将是惊人的数字，这些人都需要有房子住。原来在城市里有房子的人，还要改善居住条件，也得有大量的房子。我预计，房价将会成倍、成十倍地上涨，尤其是北京，房价会是全国最高的。”
“任总经理的预测有道理。”刘幼诚说。
“刘董事长可有投资房地产的愿望？”任俊杰问。
“有了合适的，会考虑。”
“愿不愿意跟我合作一把？”
刘幼诚没有想到任俊杰在这里等着他。他眨巴眨巴眼睛说：“任总经理不是在做服装吗？”
任俊杰巧舌如簧地辩解说：“我是在做服装。但生意人发财的要领在于灵活。不能做了什么就总是做什么，应当哪里能赚钱往哪里转。服装行业竞争激烈，利润微薄，我为什么非要守住服装不放呢？”
刘幼诚思考着，应付他说：“那是。”
任俊杰见刘幼诚在犹豫，就进一步说：“我的情况，刘董事长也许知道一些，虽然我有负债，但我服装公司的那块地，抵我三倍五倍的债都绰绰有余。这个话，我只会对刘董事长说，不会对任何其他人说。所以，跟我合作，没有风险，只会给华兴赢利。如刘董事长同意，具体条款可以由刘董事长来提，我绝不会跟刘董事长争。”
刘幼诚有些动心，说：“行，我考虑考虑吧。”
任俊杰话里有话地说：“您是董事长，是拍板定案的人，您说行就行了。”
刘劝诚不愿意告诉任俊杰，自己虽是董事长，但他做不了主。他于是应付地说：“好吧，两天后我给任总回话。”
任俊杰听了刘幼诚这句话，这才站起来告辞。说他两天后来找刘董事长，随即把他拟好的一个协议条款留给了刘幼诚。
刘幼诚送别任俊杰后，来到郭晓岚办公室外边，见郭晓岚正在埋头看什么，想了想，又打消了找郭晓岚的念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任俊杰回到他的新潮服装公司，马上就给职工们宣布说：“华兴投资公司刘幼诚董事长已答应跟我们合作开发房地产，我们很快就可以转产房地产了。”
职工们听到任俊杰宣布的这一消息，立刻高兴得沸腾了。因为公司服装的销售量大幅下滑，职工们已经几乎拿不到工资了，正急切地盼望着转产房地产。
任俊杰把服装厂弄到自己手里，目的就是要搞房地产。只是碍于老厂职工的舆论压力，加之没有搞房地产的足够资金，所以一直没有动作，一直装出要振兴服装业的姿态。资金方面他一直在打华兴的主意。但他知道华兴投资公司是郭晓岚说了算。郭晓岚对他没有好感，找她只会碰钉子。五洲大酒店的投毒案让他得到了个机会，刘幼诚去求他，他抓住这个机会，不但整了下郭晓岚，给华兴人的脸上抹了黑，还让刘幼诚欠了他个人情。
之后，他很快策划了职工请求他转产房地产的签名信。今天他去找刘幼诚，就是要刘幼诚的一句话。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知道，刘幼诚做不了主，刘幼诚肯定要给郭晓岚说，郭晓岚肯定是不同意。他要抢在刘幼诚前边给全公司的人这样说，就是要逼刘幼诚逼华兴不得不同意了这件事。
除了给职工们这样宣布以外，任俊杰还给职工们说，这事也是大家把他逼到这里了，因为大家有了转产房地产的强烈意愿，公司各部门都对服装的业务松懈了，他觉得也只能依着大家了。不过，经他初步的调查研究，房地产倒是未来最具养人和富人的产业。他一定要把大家一个不落地带进房地产行业，一起发财，共同富裕！
晚上。刘幼诚他们家里。郭晓岚偎在床头上在看一本外文书。刘幼诚坐在沙发上，几次想跟郭晓岚说话，都未能张开口。后来他鼓足勇气问郭晓岚在看什么书，那么投入。
郭晓岚听了刘幼诚的问话，依然看着书，问他：“你有什么事？”
刘幼诚说：“任俊杰今天找我了。”
“找你干什么？”
“他想跟华兴合作房地产。”
“你答应了吗？”
“没有。我倒是觉得房地产这块是值得考虑的。因为中国正处于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时期……”
郭晓岚打断他的话说：“不要转述任俊杰说的话了，觉得他说得对，愿意合作就合作好了。”
“你同意吗？”
“问我同意干什么？你是董事长，拍板就行了。”
刘幼诚知道郭晓岚不同意，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郭晓岚见刘幼诚不再说话，就说：“我说过多少次了，让我离开华兴有多好，没有我，你可以充分发挥作用，有个我，挡着道，你会非常生气，我心里也不舒服，这是何苦呢？”
刘幼诚赌气说：“跟任俊杰合作的事，不同意就算了，何必又把老话扯出来呢？”
“不是因为与任俊杰合作的事才把老话扯出来，这话这事一直都在你面前放着。”
“不是我想跟任俊杰合作，是有酒店投毒案的原因，也是说话，话赶话，赶到哪里了……”
郭晓岚一听刘幼诚说酒店的投毒案，气得立刻打断他的话说：“你要说投毒案，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受了欺负受了折磨，难道还要感谢他任俊杰吗？”
“这得一码说一码，受欺侮受折磨，不能怨恨人家任俊杰……”
郭晓岚再次打断刘幼诚说：“都是你没事找事，为什么要去求任俊杰？后来我才知道，你竟然还送了礼！”
“那能算送礼吗？不过大过年是个表示罢了。”
“可你那表示是给华兴的脸上抹了一道黑，懂不懂？一个干干净净的华兴人，去求一个满身脏气的任俊杰，你丢人不丢人呢？我是因为求了任俊杰，送了礼出来的吗？不是！要不是爸妈拦着我，我要告到中央去。他们为什么关我好几天？为什么像对待罪犯一样地对待我？”郭晓岚气得浑身打战。
刘幼诚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那是他们，不是任俊杰。知道当时家里人有多么着急吗，就算不该求，我求了，我错了，人家也答应了，办了，不管办得怎么样，我们得感人家的恩吧。”
郭晓岚气得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扔下手里的书，只是长长地出气。
刘幼诚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他应当把他该说的话说完，所以又说：“也是话赶话，任俊杰跟我探讨投资市场，说到了房地产。我觉得任俊杰对房地产前景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任俊杰问我，有没有投资房地产的打算。我说有了合适的会考虑。任俊杰便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合作一把。我不能答应，也不能当下就凉了人家的，所以就说了可以考虑考虑。”
郭晓岚看看刘幼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里有些不忍，就放缓了声音说：“那是任俊杰设的连环套在套你的话，你还真就入他的套了。”
刘幼诚说：“你怎么总那样想人家呢？人们对任俊杰是有看法，可跟他合作房地产，不是跟他同流合污干坏事。”
郭晓岚一下又气得忍不住了。她把跟前的书打翻到地上说：“不要再给我说任俊杰了！我不评论他的好坏，我可以选择不同他为伍。快去跟任俊杰合作吧，公司是董事长说了算！”
刘幼诚知道郭晓岚不会同意。他说上边那些话，只是想把这事的原由给郭晓岚解释解释，现在见郭晓岚大发脾气，又把离开华兴的老话扯了出来，赶快检讨自己说：“行了，是我不好，别生气了，我刚才是把这事的过程给你解释解释，我又没有答应任俊杰，这事就算过去了。”他说着，把郭晓岚打到地上的书拾起来，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又加一句说，“睡吧。”
郭晓岚看了看刘幼诚，既同情他，又心里难过，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新潮服装公司的院子里，职工们在热烈地议论着转产房地产的事。
任俊杰从办公楼里出来，对大家说：“今天是我跟华兴投资公司刘幼诚董事长签字的日子，我去找刘董事长签字，大家做好准备，回来就开转产房地产挂牌庆祝大会。”
他说完，上车去了华兴投资公司。
刘幼诚在办公室里正想给任俊杰打个电话，解释解释，把与任俊杰合作房地产的事了结了，看到任俊杰来了，心想任俊杰来得正好，赶快招呼他坐下。
任俊杰坐下就说：“今天是签字的日子，刘董事长快拿出协议来签字吧，那边的职工已经在等着开转产庆祝大会呢。”
刘幼诚听后惊诧地说：“我那天没有说同意，签什么字？开什么庆祝大会啊？”
任俊杰故作惊讶地说：“哎，刘董事长那天同意了嘛，说了行了好了，答应两天后叫我来签约嘛。现在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刘幼诚诚恳说：“任总您记错了，我是说行，好，考虑考虑嘛，没有说同意的呀。”
任俊杰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刘董事长说行，好，那还不是同意了嘛。你是董事长，一言九鼎，怎么能说了话不算数呢？不会是对协议的条款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我提的条款您不同意，您现在就说，可以修改，我听您的好不好？”
刘幼诚觉得，他不能跟任俊杰在说话上打吵了，就要任俊杰理解他，非常的抱歉，如何，如何。
这个结果是任俊杰所预料到的一个结果，他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他装作退一步的样子说：“既然刘董事长这样说，我还能逼您吗？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和华兴合作搞房地产，我是看好房地产，想帮刘董事长的忙，好让华兴的资金多增值，才找的刘董事长。那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认真地想想这事怎么解决好。因为那天我回公司以后，公司里的人问我，我说了刘董事长同意了，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因为转产房地产会让他们得到更多利益。现在我要回去说刘董事长否了那天说的话，对刘董事长对华兴都是不好的。我就说，刘董事长外出了，不在公司。这样缓冲一下，我们都想想，怎么了结为好，我们不能因为这个事，伤了我们多年的友谊，留下叫外人说三道四的话巴儿。就这样吧，我走了。”
任俊杰说着，站起来走了。
刘幼诚叫任俊杰回来，任俊杰没有回来。刘幼诚一下难为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知道，他那天虽没有说同意，但说了同意的意思，他不能跟任俊杰特别较真。从他心里说，他是愿意投资房地产的。他不同意郭晓岚因为对任俊杰有看法，就非要否定了他的意见。他想，要是任俊杰公司的人把他说话不算数传出去，对他对华兴都是没有好处的。他还认为任俊杰在紧急关头是出手帮了他们的，郭晓岚的看法是不对的。可他没有办法说服郭晓岚。
这局面该怎么办呢？刘幼诚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去找他爸妈，他是没有办法的。
然而，他到了他爸妈家的楼下，又没有勇气去给爸妈说了。因为他爸说过，公司里的事，要他们两个人商量着办，不许他们把矛盾交到家里来。他爸还特别叮咛他，要他听郭晓岚的意见。他爸实际把公司处事的决定权交给了郭晓岚。郭晓岚不同意他的意见，他爸还能同意他的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