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颂鹤·残念3(谭以牧 作品)

血水开始向二层蔓延,安全区又缩小了。

永安王看着楼下那些蠢蠢欲动打算向上爬的商贾,问司幽:“若是那妖物的目的并不是那五十八人,他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陪葬,魔君又当如何?”

永安王不可能真的和自己的子民共存亡,但如果他不镇住场子,忘忧楼会乱成一锅粥。

“只是诱饵,或许真的不足以让那妖物出动。”张颂鹤吃了一口花生米,插嘴道,“如果既有诱饵又有利剑,对方不显原形都难。”

“你的意思是,激将法?”司幽起了兴致,张颂鹤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她想知道。

张颂鹤又将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道:“那妖物既然有如此深重的煞气,必然是一只至情至性的妖怪,若能找到他的弱点,何愁不能将他逼出来。”

司幽白了他一眼——理论很饱满,却没有实际操作的可能性。

司幽与桐荷离开客房,外面的声音越加喧嚣了,王府的护卫拼命镇压着**的人群,凄厉的哭号声和孩子诡异的笑声时不时响起,血水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

“主人,你想先抓住千机,对不对?”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桐荷才开口道。司幽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动静,只不过是没有下定决心。究竟是与永安王一起合力擒拿千机,还是自己先下手。但刚才,张颂鹤的话坚定了她的决心。

“知我者,桐荷也。”司幽没有否认,跃到了房梁上。她的腿和长发盘在横梁上,慢慢地向四周伸展。

那血来得诡异,可是那血不是千机的真身。

她也不知道能化骨的血从何而来。

司幽的身体化作无数藤条,如同蛇一般无孔不入,搜寻着千机的藏身之处。孩子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奇怪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想出来一窥究竟,却又无法忍受那刺耳的感觉,于是不自觉地捂住耳朵。

永安王和张颂鹤也出了客房,赫然看见一根碗口粗的藤蔓向血水的方向疯狂蹿去,与那红色**搅在一起,红色的热血不断翻腾,孩子的笑声也变得古怪而凄厉。

人们不敢再探头出来,生怕那血沾上自己。

司幽如同蜘蛛伸长触角,幽幽地盯着四周。她忽然眸光一凛,藤条向四方加速伸展。藤条受阻,不断断裂,然而新的藤条又向四周疯狂探去。

藤蔓在一个杂货间停了下来。黑色的孩童的影子被光映照出原本的面目,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约十五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色如春晓。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微微一笑,道:“姐姐,为什么你要和外人联合起来抓我?”

“我不会伤害你。”司幽道,“只是你现在的样子真令我心寒。”

“心寒?”千机笑了笑,“心寒的不应该是我吗?”

“为什么?”

“姐姐只是生气而已,却真的将我赶走了。你知道什么事情最残忍吗?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而是得到后又被剥夺了。姐姐,你赐予我幸福,又生生断送了它,所以我最恨你了。”

“我不是真心的。”司幽解释道,“我将你赶走以后,立刻派人去找你,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女人就是那么傻。”千机凉薄地道,“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欺负自己的孩子,可你明明不是真心的,却做最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我最讨厌你了。”

他的话似一把盐洒在了司幽的伤口上,百般滋味绕在心头,又蓦然酸涩得厉害。

“你可以向我发火,为什么要伤害这些人类?”她问。

“没有人是无辜的。他们比姐姐该死多了。只要我不回到姐姐身边,就是对姐姐最好的惩罚,可是他们必须死。”

司幽化成的藤条慢慢地聚拢,收束成司幽的人形模样。

她想上前拥抱千机,千机却像看见脏东西一样后退一步。司幽上前一步,他后退一步。千机忽然感觉有人拔剑抵在他的背部,桐荷的脸乍然出现,千机吓了一跳:“百里所安?”

“他不是你的父亲,只是我的贴身护卫。”

“呵。”千机又露出鄙夷之色。那鄙夷根植于他的内心深处,并不是因为他不爱司幽,只是因为长期的深爱没有得到回馈,深爱也变了味道。

“原来姐姐竟是这种人,宁可找一个替身,也不愿意接受我。”

司幽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许诚如千机所说,因为这张脸,她多少得到了慰藉。人们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加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司幽嘴上却在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桐荷是一名称职的护卫,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私情。”

千机冷笑:“谁知道呢。一城之主迟迟没有招婿,原来早就将最喜爱的藏在眼前了。”

“千机!”司幽最不喜欢他出言不逊、目无法纪的态度。

千机依然不依不饶地呛道:“何必否认,你贵为公主,却连山月城最底层的护卫都没有得到。现在你已经人老珠黄了。”

司幽恨不能扇他一巴掌,却听到有人笑了一下。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司幽以为是谁找到了这里,看了一下屋外,一个人都没有。

是桐荷笑了。那根木头疙瘩,竟然毫无缘由地笑了。

“公主又如何,城主又如何,在我眼里,主人是我的主人,就算她只是一介布衣,依然是我的主人,只有龌龊的人才会想龌龊的事情。就算是被人喂养的一条狗尚且知道感恩,可你什么也没有为主人做过,却已经拥有了举世无双的厚颜,你埋怨她、讥讽她,我若是你,早该羞愧而死,哪还有心思在这里想着复仇的事情。”

千机脸色微变,像是被人抓住了七寸吊打的蛇,想挣扎却无济于事。

“小孩子才会因为爱没有得到回馈就气急败坏,可你要知道,爱是相互的。主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最终没有要求你的父亲和她在一起。就算顶着这张脸才被主人看见,那又如何?我不会因此伤心,反而感谢它。如果有一天主人厌倦了,我会毫不犹豫将这张脸刮去。”

“不要。”司幽不由自主地道。

她惊讶地看着桐荷,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他什么知道了,却甘之如饴。

“不要,”司幽重复道,“我永远不会厌倦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