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扇女·半生5(谭以牧作品)

“怎么,我不比你高,就不能救人了吗?”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姜扇女岔开话题。

“我一直跟着你们呢!”

“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谁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上街,连个家丁也不带?你看看你的穿着打扮,哪里不写着‘我有钱’三个字?打你坐在那石墩旁边发愁的时候开始,就不止我和那老刘,盯上你们的人可多哩!”

姜扇女无话可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必这次风波之后,她不敢再出来了。

“你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嘛。”少年见姜扇女似要哭了,又连忙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那么鲁莽,这次我救得你们,下次却不一定了。”

姜扇女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出来玩,不禁嚎啕大哭。

“哎,你哭什么,你哭得人家都以为我欺负你了。”

“小姐你别哭啊,你一哭阿宁也想哭了。”丫鬟也跟着哭。

丫鬟没主见,情绪容易受到感染也就罢了,少年完全无法理解姜扇女为何在他说完那番话之后更加伤心了。

姜扇女一面哭,一面伤心地道:“我今日瞒着家里人溜出来便遇着了坏人,以后我再也不敢出来了。我只能闷在小小的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了。”

少年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

“别哭别哭。我在青州也要待一段时间的,改明儿你若想出门,我带着你。”

姜扇女不哭了,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他:“你是谁,又住在哪里?”

“我叫贺松青,跟父亲来青州做生意,就住在你家附近那条街的英招客栈里。”

姜扇女擦了擦眼睛。她现在学乖了,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贺松青想了想:“姑娘你生得如此美貌,哭又哭得天可怜见的,我倒是想作壁上观,可我办不到不是?”

他年纪不大,嘴巴却抹了蜜。姜扇女被他哄好了,也不哭闹,由着他带自己回到家。

姜扇女本是溜出来的,自然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去。贺松青看那高高的院墙,道:“你踩着我的背上去,是不是会更安全一点?”

姜扇女和阿宁是钻狗洞出来的,这会儿有外人在场,她一时犹豫:“踩着你的背,不好吧?你小小年纪的……”

“那……”贺松青想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了,我可以把你抱上去。”

“抱?”姜扇女的脸腾地红了,摇摇头,“我还是从正门去吧,我们都没有那么高。”

贺松青犯难了:“你们早上怎么出来的?”

“我……我们当然是打正门啦!”姜扇女为了掩饰自己钻狗洞的尴尬,拒绝了贺松青的示好,“哎呀你快走啦,我们要回家了。”

贺松青道:“那好吧,我走啦……”

等他走远,姜扇女便从狗洞钻回了屋子。她这才想起来,少年是英雄,她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是英雄。

晚上,姜扇女直到子时都不曾合眼,她把阿宁摇醒,道:“明日你带些糕点去那英招客栈答谢贺公子吧。”

阿宁睡得迷迷糊糊:“好。”

阿宁第二日去的时候,贺松青不在。他时常不在客栈里,老板也不知道这公子哥每天都在忙什么。

如此过了一个月,要么姜扇女有时间的时候贺松青不在,要么贺松青在的时候姜扇女没时间。终于,贺松青送来一份回礼,一盒点心,告诉姜扇女,因为家事,他得回家了,日后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姜扇女着急万分,又钻了一回狗洞,气喘吁吁地跑去客栈,可惜的是,房间已经住了新的客人。

姜扇女颓然地蹲下,心道,原来有缘无分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夜,她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小**,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便病倒了。

姜扇女年方十二,懵懂的年纪,只觉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朋友一般,很快就消瘦下去。等到别的姑娘出落得脸蛋白里透红,身材婀娜窈窕的时候,她却长不高,也像是饿得面黄肌瘦,看起来有气无力,如此耽搁了婚嫁之事。

姐妹们挨个嫁了人,她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不跟着祖母一起生活,除了清心礼佛,还要在祖母的监督下严格用饭,养了好几年,等到十八岁了,方才慢慢漂亮起来。

十八了,已经是大姑娘了,身边的女儿家几乎都嫁了人,唯有她因为礼佛变得清心寡欲,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

祖母不着急,她也不着急,父母想急也不敢急。

那年元宵灯会,一家人外出赏灯。姜扇女和姊妹们玩在一处,借了个昆仑奴面具在街上闲逛。

元宵灯会总是热闹的,姜扇女生逢乱世,仅这几年难得和平而已,与满城的人一起,感受着生活的美好。一盏又一盏的天灯在河边的天空上飘**,她戴着面具来到河边,对着江边的影子,打量了半日。

她身边立着一位年轻男子,玉树临风,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他也戴着面具,与其他几个戴着面具的公子哥儿有说有笑的。似乎是说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他们叫了一位停在岸边的艄公,尔后纷纷摘了面具,登船泛舟。

姜扇女抬眸看去,其中有一人十分面熟。可是画船渐渐远了,她很是着急,沿着桥跑,裙裾像火一样在暗夜里飘扬。

她跑得太用力了,一不小心从桥头摔进了河中,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很多人窃窃私语,看着热闹。有人知道她处于生死一线间,于是不停呼救。那船闻声回来了,片刻之后,船上有人跳了下来,朝她游来。

那人拖拽着她,爬上岸。她呕了几口水,休息了一会儿,总算缓过劲来。

男人散下长发,拧出许多江水,问她:“大好的日子,姑娘为何想不开?”

“我没有想不开!咳咳!”姜扇女急忙反驳,“我只是想登船而已。”

“哦?”男人笑了,“那也可以登别的船,何必着急?”

他的轮廓在周遭的暖光与挥洒的月色里变得清晰,这么多年了,除了长高了壮实了,那双眼睛依然如此澄澈。

姜扇女呆呆地道:“就只能登那一艘,不过现在,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