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苔生2(谭以牧作品)

在无庸城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横公鱼是一种十恶不赦的妖怪,他们喜欢在夜里出现,吸取小孩的阳气,吞食大人的精气。

横公鱼化作人形的时候是没有腿的,就像鱼尾一样。只有强行把鱼尾斩断,他们才会生长出两条腿,那时他们就会与人类无二。

不过横公鱼化作人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稍有差池,便会命丧黄泉。

玉瑶猜测,男人应该就是横公鱼妖。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然斩断了自己的尾巴,想化作人类。

是个狠角色。玉瑶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她又觉得有些奇怪,男人的变化与一般横公鱼化人有所区别。他似乎没有成功,又变回了横公鱼。在她的印象中,横公鱼一族从未有过如此先例,早前,只要化人失败,则必死无疑。

玉瑶将男人安置在客房,吐出自己的内丹,为男人疗伤。

半个时辰后,她才吞了内丹,将男人放平,替他盖好被子。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一下就开张。

霞光漫过屋檐,屋脊上的瑞兽饮饱了昨日的露水,翘首凝望着远方。玉瑶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佝偻着身体:“小瑶,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秦奶奶,”玉瑶解释,“我昨天晚上喝了酒,睡得沉了些。你腿疼的毛病又犯了吗?”

“是啊,昨天晚上一场秋雨,我疼得睡不着,想在你这里买些草药来敷一敷。”

“您先进屋坐着吧!”玉瑶把秦奶奶迎进门,发现她还带着两个烤玉米,她把烤玉米塞进玉瑶怀里,“你这小身板太瘦了,多吃些。”

玉瑶十分不好意思,推辞了半天还是收下了。

她知道秦奶奶没有药钱,只能靠这两个烤玉米抵账。为了让秦奶奶心里过意得去,她自然要收。

“这样疼,还是在孙大夫那里开个刀比较好。”玉瑶将药拿过来,一如既往地劝说。

其实说了也没用,可她还是习惯性地劝告一二。

秦奶奶果然只是笑笑,取了药,烤了一会儿火就走了。

不一会儿,商略从后院走了过来。他穿着青色的长衫,身上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

商略没有跟玉瑶打招呼,径直走向了前台,开始扒拉他最喜欢的算盘。

他就像一个工具人,不爱说话,只爱算数。只要他把工作做完,就会回去睡觉。招待客人这种事完全不能靠他,所以玉瑶虽然身为掌柜,但更像一个处处忙碌的小二。

这家药铺名为“大梦”,如此别致的药铺名在无庸城只此一家。比起什么李记、王记的掌柜,她也算一个有格调的人了。

白沐、黑芒曾经问她,为什么给药铺起这个名字。她的回答是,这家药铺看似存在,但迟早会像一场大梦一样,消失无踪。

听来有些伤感,不过他们心里明白,玉瑶只是不想自欺欺人。

都是失路人,都是他乡客。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除了白沐救了一个特别的男人。

晚上几人聚在一桌吃饭,白沐突然问起:“大小姐,那男人怎么样了?我待会儿去看一下吧!”

“草药的名字都认全了吗?你若有这闲工夫,不如继承了我的衣钵。你这样贪玩可不行,该让黑芒多管管你。”

“我今天又认识了十种草药,怎么贪玩了?”白沐昂头,不服。

“我问你,能活血的有哪些草药?哪些是相克的,哪些又是相合的?”

“你摆明了是不想让我去看,难道大小姐想独占这个男人吗?”白沐不满地噘噘嘴。

玉瑶放下了筷子,剜了她一眼:“有的人喜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到时候丢了芝麻又丢了西瓜。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玉瑶是好性子,多么希望白沐能认清自己,和黑芒能走到一起。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了。

倏地七天过去。

在这七天里,玉瑶不辞辛劳地为男人擦洗身体,疗伤上药。

男人身上的伤口很多,而且又细又密,有一些处在十分隐蔽的部位。玉瑶每天都要换一遍药,等于将他上下摸了个遍。每当她的手碰到男人的肌肤时,总会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对男人有许多猜测,他的名字,他的来历,他的遭遇。

她对这个陌生男人又有诸多怜悯,要经历怎样的苦楚,才有如此多的伤痕。

第八天晚上,她照例给男人换药,手刚刚碰到他的衣领,他霍然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玉瑶,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玉瑶的腕部。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看见玉瑶还捧着一盒药膏。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沉默着。

终于,他松开了手。

“你醒了?”玉瑶把药膏放下,假装热情,“我还以为你不会醒了呢,这么多天了。”

男人没有理睬她。

今天的玉瑶依然穿着华丽的衣袍,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面前这人,倒也不算木头。

玉瑶准备再次给他上药的时候,他不自觉地躲开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各处涂抹均匀的药膏,脸上渐渐泛起了红云。

“我自己来吧!”他淡淡地说。

虽然他清楚自己这些天可能都被看光了,但是当他恢复了意识,还是忍不住感到难堪。

玉瑶点点头:“等你换完了药,告诉我一声。”

“嗯。”

玉瑶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他拉开衣服,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均匀抹了药膏的伤,沉默。

光是看着,他便觉得害羞了。

怎么是个女人呀?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咬了咬嘴唇,又没有办法倾吐。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他丝毫不嫌弃,这里的味道倒是令他心安。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他打开了门。此时,他已经将身上缠着的绷带全部换了下来,把药膏还给玉瑶:“谢谢。”

斟酌了许久,他还是讲出了心中的隐忧:“我……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这里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