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踏上征途

次晨日出前,项少龙在乌廷芳、赵妮等泪眼相送下,依依话别。

离宫前,兵将车马在大校场集合,由赵王亲自主持祭祀天地祖先的仪式,祈求一路平安,不过项少龙当然知道他求的是他们能把《鲁公秘录》偷回来,而非关心他们的生死,女儿赵倩的幸福更是不用提。

赵王勉强多调派些人手给项少龙,使他的兵力增添至五百人,加上少原君的二百家将,七百轻骑护卫载了雅夫人、三公主赵倩、平原夫人和一众内眷婢仆的二十七辆马车,以及装满粮食杂物的四十辆骡车,浩浩****,由南门离开赵国的首都邯郸,沿官道往第一站的滋县进发。

因仍在赵国境内,所以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大将李牧又遣派五百骑兵护送他们直至滋县城外绵延近二百里的护国城墙边防处,所以项少龙心情轻松,要担心亦留待越过城墙、踏上遥对的魏国边界再烦恼。

最使他惊奇的是雅夫人的八名女侍小昭、小玉等全换上戎装,英姿赳赳地策马而驰,身手灵巧敏捷。

旋又释然,在这战争时代,男丁固是人人习武,壮女又何尝例外?

他对这个时代的军队编制是个门外汉,趁着旅途无事,向副手成胥请教。

成胥喟然道:“战争乃生死攸关之事,只要有一分力量,会把这一分力量用尽。当年长平之战,秦国便尽起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参军作战。今天燕王喜来攻我们,大王连未成年的童子都征召入伍,幸好大败燕人,否则……唉!”

项少龙知道成胥乃雅夫人的人,和他说话少很多顾忌,顺口问及军旅编制。

成胥知无不言地道:“所谓三军,一般情况是壮男、壮女和老弱之军。壮男之军是战斗的主力;壮女则做构筑工事和劳役的辅助事务;老弱之军负起后勤和军队粮饷、炊事等杂役。”

项少龙大感索然,以前看电影,那些战争场面都是灿烂壮烈,充满了英雄式的浪漫。原来真正的情况根本是两回事,连女人、童子、老弱都给推到战场去受苦送命。

成胥低声道:“今天我们人数虽少,但均为精锐的野战骑兵,显见大王非常重视此行,是很难得的了。”

项少龙回头看去,见到少原君的十辆马车和二百家将,远远落在最后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若有事发生时,少原君怎会听他指挥,只是这“内患”便教他头痛。

赵倩和赵雅这两位美人儿的车子都帘幔低垂,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不知她们是否在偷偷看着自己?想到这里,策马来到雅夫人的马车旁。

果然雅夫人立即掀起帘幕,露出如花玉容,媚笑道:“兵卫大人要不要上来坐坐?”

项少龙苦笑道:“卑职有任务在身,怎可如此放肆?”

马车前后的小昭等诸女抿嘴低笑,而雅夫人曾提过的四名身手高强的忠心家将,分作两组,护在两旁,见到项少龙,都恭敬地向他行礼。

雅夫人道:“他们四人是孤儿,随我姓叫赵大、赵二、赵五和赵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

项少龙见他们中年纪最长的赵大,只比自己年长少许,赵七则顶多只有十六岁,均是体格精壮的青年,看来颇有两下子,笑道:“我的吩咐就是要他们时时刻刻守护在你和三公主身旁,那便足够。”暗忖赵国可能是这时代最多孤儿寡妇的国家。

赵大等四人一起应诺。

那日走了三十多里路,幸好沿途风光如画,项少龙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中间又可跟雅夫人和小昭等诸女说话解闷,所以毫不寂寞。

赵倩和她两个贴身俏婢一直躲在车里,没有露面。

项少龙虽很想见她,却要克制这冲动,她终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地位尊贵,不可以随便和男人交谈。何况明知她要嫁入魏国,还是不要惹她为妙。

黄昏时,大队安营休息,在一道小溪旁的草原上竖起二百多个营帐。

项少龙的主帅大帐里,项少龙、成胥与李牧派来的副将丁守,及另两位领军尚子忌和任征一共五人,围坐席上,享用晚膳。

这些行伍之人,话题自然离不开战争和兵法。此时丁守这身经百战的副将正以专家身份,纵论战争的变化和形势。

丁守道:“以前的战争简单直接,胜败取决于一次性的冲锋陷阵,数日便可作出分晓,即使是比较持久的围城战,也只二、三十日的光景,像最长的楚庄王围宋,历时九个月,是非常罕有的例子。哪像现在的战争,随时可打个三、五年,个中辛酸,真是说之不尽。”

项少龙好奇心大起,问道:“为什么变化竟会如此剧烈?”

成胥接着道:“大人参军日子尚浅,自然不知道其中情况。这可以分几方面来说,首先是人口增多,兵力随之增强,以前的大国如晋、楚,兵力不过四千乘,连十万人都不到。但现在若把女兵和老弱计算在内,动辄带甲百万。其次是国防方面……”

领军尚子忌插言道:“成兵卫说得对,以前国防在意的只是首都,后来陆续给近边陲的要塞和都邑筑城,而其余的地方,敌军可随时通过,如入无人之境。”

任征加入道:“现在完全是另一回事,国与国间都各自筑起长城和堡垒。想征服别国,便要一个个城防、堡垒攻下去,又有补给各方面的问题,所以提起战争,无人不皱起眉头。”

成胥意犹未尽道:“以前打仗,目的是取俘夺货、屈敌从我。但现在却以占夺土地、杀死敌人为首务,败者是亡身灭国之恨。所以谁敢不誓死抗敌,战争确是愈来愈艰难惨烈。”

丁守叹道:“还有就是大规模步骑兵的野战和包围战已取代从前以车战为主、整齐又好看的冲击战。战术也复杂多了,所谓兵不厌诈,什么设伏、诱敌、包围、腰击、避实击虚、以逸待劳等等。为克敌制胜,敌我无所不用其极。”

成胥笑道:“古时的交战双方,事先择日定地,约好时间、地点,届时各以战车为主,步兵为辅,摆好堂堂之阵,然后鸣鼓冲击厮杀,干净利落,现在哪还有这调儿。最好是兵临城下你也不知道,杀你个措手不及。”接着喟然一叹道:“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丁守也感叹道:“旧日只是临时征调农民充当兵卒,但现在战争愈来愈专业化,不但有常备的兵士,训练亦严格许多。”

项少龙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对战争的恐惧和厌倦,暗忖若连他们这些军人都如此心态,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雅夫人和乌氏倮等人。尤其长平一战后,赵国形险势殆,更使人人自危。看来赵国再没有多少好日子过,自己如何能及时带领众女逃到安全之处,免得成为覆巢之下的破卵。

正思索间,帐外传来混乱的人声。

项少龙等大感愕然,抢往帐外。

只见雅夫人的营地围满士兵,争吵声不断传来。

这时有个士兵赶来,气急败坏道:“坏事哩!少原君的徐海杀了人。”

项少龙和成胥等交换个眼色,都看出对少原君的鄙视之意。

被杀的是雅夫人的家将赵二。

原来少原君趁项少龙等人在帐内用膳闲谈,率领家将里最著名的三大高手徐海、蒲布、刘巢和十多名好手,意图闯入雅夫人的私帐,不问可知是要和她再续前缘,同时又可使项少龙丢失面子。

守卫当然不敢拦阻他,直至抵达雅夫人以布幕拦起的私营禁地,给赵大等挡驾,还未通传雅夫人,存心闹事的少原君已指使手下向四人攻击,猝不及防下,又是寡不敌众,四人同时受伤,赵二还给徐海割断咽喉,当场毙命。

布幕后的守卫见形势不对,一拥而上,将少原君等团团围住,这才挡住了他们。

少原君的家将闻风而至,却给项少龙属下的禁卫军挡在外围,一时成对峙之局。

项少龙、成胥和丁守等赶到时,雅夫人在小昭等八女和身染血迹的赵大、赵五、赵七的拱卫下,铁青着脸,狠狠盯着少原君。

少原君则和一众手下好整以暇,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见项少龙到来,偏不理他。向丁守道:“这算什么一回事,我杀个以下犯上的无礼之徒,有什么大不了,丁副将你立即把这些人给本公子赶走。”

丁守心中有气,不过他深懂为官之道,并不把事情揽到身上,沉声道:“这里一切由项兵卫作主,末将只负责沿路的安全。”

雅夫人移到项少龙身旁,低声道:“给我杀徐海,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赵大等与赵二情同手足,一起跪下道:“项兵卫请为我们作主。”

少原君冷笑两声,双手环胸,不屑地冷眼瞧着项少龙,存心要他难看。

这时布幕早给推倒地上,围着的众禁卫军见少原君目无项少龙,都感同身受,一起起哄,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项少龙举起手来,要各人安静。心中涌起旧恨新仇,真想就地把少原君杀死,可是当然不可以这么做。

先不说他有责任保护少原君到魏国去,更可虑者是魏国的第二号人物乃少原君的舅父,杀了他怎还去得了魏国?少原君也是看清楚这点,才故意在起程的第一天来灭项少龙的威风。

若任他胡混过去,哑忍了此事,那以后再没有人会看得起他项少龙。

这是个只尊重英雄好汉的强权时代,可能连雅夫人都会因此而对他观感大改。

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他身上。

项少龙眼光落到被抬到一旁的赵二尸身上,冷喝道:“徐海!”

面目阴狠、身材高瘦硬朗的徐海正要应声,少原君制止他道:“命令是我下的,要找便冲着我来!”

项少龙眼中射出凌厉之色,望着少原君道:“假若徐海能挡我三剑不死,此事便作罢!”

众人全静下来,更有人认为项少龙是想敷衍了事。

要知项少龙剑法虽高,但要三剑杀掉像徐海这样的高手,实是难以想象的事。

少原君当然不相信他区区三剑可杀死徐海,心中暗喜,想道若他三剑无功,自是威信扫地,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兵卫若给徐海伤了,切莫怨人。”

项少龙仰天一阵长笑,“锵”的一声拔出赵穆送的飞虹宝剑,遥指徐海道:“来吧!”

双方的人退了开去,露出一片空地。

徐海一声狞笑,拔出佩剑。他曾目睹项少龙和连晋的赵宫之战,知他剑法。心想我难道连你三剑都挡不了?打定主意,以坚守配合闪移,好使项少龙有力无处发挥。

成胥、丁守和雅夫人等均以为项少龙是藉此下台阶,暗叹此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飞虹剑搁到肩上,往徐海逼去。

徐海手臂伸出,长剑平举胸前,遥指项少龙的咽喉,尽量不予项少龙近身肉搏的机会,战略上运用得恰到好处。

旁观双方都似预见到项少龙无功而退的战果。

项少龙这时迫至徐海的剑锋前两步许处,不知脚上踏到什么东西,滑了一滑,失去平衡,往一侧倾去。

雅夫人等诸女最关心项少龙,骇然惊叫。

少原君和一众手下大喜过望,齐声喝彩给徐海助威。

徐海乃剑道高手,怎会放过如此千载一时的良机,一声怒喝,举步前冲,长剑闪电往项少龙刺去。

怎知项少龙用的正是他们刚才讨论“兵不厌诈”的战术,因为若是正常情况,恐怕他十剑都杀不掉像徐海这种强悍的专业剑手,惟有引他出招,才能有可乘之机。

就在长剑及胸时,他立稳架势,同时凭惊人的腰力拗往后方,上下身躯弹弓般差不多扭成了个九十度的直角。长剑在他上方飙过。

徐海造梦也想不到对方会使出如此怪招,一剑刺空,因用力过猛,仍往前冲去,正要挥剑下砍时,“砰”的一声,下阴惨中项少龙一脚。

徐海痛得惨嘶一声,长剑脱手飞出,身体却往后跌退。

项少龙的腰又拗了回来,搁在肩上的飞虹剑化作一道光芒,抹过徐海的咽喉。

“砰!”当徐海仰天跌在地上时,已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全场肃静,接着是项少龙那方轰天而起的喝彩声。

少原君方面的人脸如死灰,气焰全消。

项少龙冷眼看着少原君,淡淡道:“少原君千金之躯,我们不敢冒犯,可是若你的家奴犯事,莫怪我手下不容情。”

少原君两眼射出深刻的仇恨,口唇颤震,说不出话来。猛一跺脚,转身欲走。

项少龙大喝道:“慢着!公子任由家仆曝尸荒野吗?”

少原君又羞又怒,命人抬起徐海,愤然去了。

众禁卫欢声雷动,连成胥等也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觉得项少龙处理得非常漂亮,把少原君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少原君离去后,项少龙大感不妥,交代几句话,回到自己的帅帐里,又派人守在门外,谢绝探访,把郭纵为他打造的铁制零件取出来,摊在地上。

这些零件精光闪闪,工巧细致,令项少龙赞叹不已,想不到在战国时代,冶炼的技术竟发展到这么高的水平。

首先要装嵌的是一套攀墙过壁的钩索,那是他在特种部队的必备宝贝,以机栝弹簧射出长索,钩挂墙头或任何受力之处,再把装在腰间的挂钩扣在索上,便可以往上攀又或向下滑落。特种部队用的是钢索,现在只可以柔韧的麻绳替代。

虽说结构简单,而项少龙本身又一向对这类小玩意既有兴趣又是熟悉,也要弄到深夜才大致完成。

正心满意足地欣赏手上的杰作时,帐外传来雅夫人不悦的声音道:“谁敢拦我!”

项少龙想收起东西都来不及,雅夫人已直闯进来,见到席上的怪东西,一呆问道:“少龙!你在做什么?”

项少龙尴尬一笑,把分作两件的攀爬索扣收回箱子,苦笑道:“你不用听我的话了吗?”

雅夫人立时软化下来,坐入他怀里,幽幽道:“我派小昭多次过来找你,都给守卫挡着,还以为你因少原君的事恼人家,一时情急,惟有过来找你,怎敢不听你话呢!”终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项少龙敷衍道:“只是些小玩意,不过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雅夫人伸出纤手,拿起一串或弯曲或一端开有小叉的细长铁枝,露出思索的表情道:“这是否开锁用的?”

项少龙知道瞒不过她这专家,无奈点头。

雅夫人转过身来,秀眸闪动惊异的神色,凝瞧着他好一会儿后道:“我愈来愈感到你深不可测,刚才你施计杀死徐海,为赵二报仇,更为我出了一口恶气,雅儿真的很感激你,愿为你做任何事。”

项少龙见她神态柔顺可人,奖励地给她一个长吻,凑到她的小耳旁道:“答应我!不要把你现在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行吗?”

雅夫人给他吻得神魂颠倒,心神皆醉,愿意地点头,美目半闭,娇嗲无限地道:“项郎的话,对人家来说是最高的命令,既知你不想我问这方面的事,雅儿以后不再问了。”

项少龙对她的善解人意甚感欣悦,趁机请她找人为他缝制缚在腰上的内甲,好装载那上千枚的飞针,雅夫人能为爱郎办事,自是欣然答应。

那晚郎情妾意,说不尽的温馨缠绵。

次晨一早上路。

少原君方面静默下来,落在最后,一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姿态,但再没有新的挑惹行动。

项少龙不妥当的感觉更强烈,少原君这种自幼骄纵的公子哥儿,绝非吞声忍气之人,眼下如此沉得住气,定是在魏境另有对付他的布置。

三公主赵倩则整天坐在帘幕低垂的马车里,下车时又以垂纱遮面,躲进布幔垂围的帐内后一步不出,使项少龙大感不是味道。

如此晓行夜宿,第四天午后终于抵达最接近赵国边境长城的要塞,滋县。

城守瓦车将军对送嫁团非常恭敬,在将军府设宴款待他们。赵倩和雅夫人千金之躯,当然不来赴宴,平原夫人母子亦托词不来,幸好瓦车风趣幽默、妙语如珠,仍是宾主尽欢。

宴后瓦车领着项少龙参观赵国边防,以及那随起伏的山峦延往两边无限远处的宏伟城墙。

踏足城头之上,项少龙想起将来秦始皇就是把这些筑于各国边防处蜿蜒逶迤的城墙接连起来,而成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万里长城,使中国能长时期保持大一统的局面,禁不住大发“思将来”的幽情,心生感慨。

城墙厚而高,城前的壕池既深又广,确是当时最佳的防敌设施,远处大河环绕,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瓦车指着城墙外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旷野,微笑道:“这是我大赵最丑陋的地方,却是人为的,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便要把城外所有树木全部砍掉,连石头都不留下,总之能带入城中的东西一律运走,不留给敌人任何可用作攻城的工具。”

项少龙暗想这就叫“坚壁清野”。看着城上每隔百丈设置一个碉楼,赞叹道:“有如此屏藩,还怕敌军压境?”

瓦车遥指城外远方环绕而过的大河道:“我们这堵连绵数百里的长城,全赖漳水的天险和山势筑城为防,主要用于防御魏、秦两国。”

项少龙同意道:“筑城在险要之地,是至关紧要的事,我们的长城依山而建,本身就是易守难攻。”

长城就像巨人一对有力的臂膀,把赵国紧拥在它安全的怀抱里。

瓦车自豪地道:“为应付敌人千奇百怪的攻城法,例如积土高临、云梯、挖地道、水攻、沿城蚁附的攻势,甚或石弹机、巢车等攻城器械,我们曾多次修改城墙,现在不是我夸口,就算凶猛如秦军,我们又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仍可随时挡他几个月。”

接着又带他参观各种防守的兵械,如弩、戟、矛、铤、斧、长椎、长镰、长斧、垒石、蒺黎等兵器,各种运土载人的四轮木车,教项少龙大开眼界。

城上藏有大量的水和沙石,以及水缸、瓦木罂等盛器,还有火灶、大釜等,以应付敌人的火攻,又或以之浇灌爬墙上来的敌人。

项少龙一一默记心头,暗忖将来有朝一日要凭这些原始但有效的工具守城时,才不致手足无措。

瓦车最后道:“守城之要,除做好一切防御措施,备有足够的粮食和燃料,更重要是做到内有坚守之兵,外有救援之军。所谓‘无必救之军者,则无必守之城’。”

项少龙颔首受教,不过想起赵国男丁单薄,不由心下恻然!真想把赵穆这奸贼拉来看看,好让他领略一下面对敌人随时兵临城下的滋味,教他再不敢只懂躲在看似安全的邯郸,终日想着如何排挤忠臣良将。

直到黄昏时分,项少龙兴尽而回。回到寄居的宾馆大宅,项少龙灵机一动,借口向平原夫人请安,到东馆见这权势横跨魏、赵两国的女人。

刚好少原君不在,下人传报后,平原夫人在东厢的主厅接见他。

项少龙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原夫人,只见她生得雍容秀丽,由于保养得道,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远看有若三十许人,近看才察觉到她眼角粉妆下的浅浅皱纹,但仍无损她的风华。

她的秀发梳成坠马髻,高高耸起,又坠往一侧,似坠非坠,颤颤巍巍,使她更具女人的味道。

身穿绣花的衲罗裙,足蹬丝织的绣花鞋,头上的发簪用玳瑁镶嵌,耳戴明珠耳环,光华夺目,艳光照人。

项少龙想不到她有了这么又大又坏的“孩子”后,仍保持这种风采,心中大讶,施礼后,坐到下首。

背后立着四名侍女的平原夫人,亦留心打量项少龙,但神情冰冷,没有半丝欢容,弄得气氛相当尴尬。

项少龙开口道:“夫人路上辛苦了,卑职若有什么失职或不周到之处,夫人请不吝赐责。”

平原夫人淡淡看着他道:“哪敢责怪大人?”

项少龙知道她因自己开罪她的儿子,所以心存芥蒂,正要告辞离去,平原夫人挥退侍女,正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不知项兵卫是否识时务的人?”

项少龙心叫好戏来了,恭敬地道:“夫人请指点少龙。”

平原夫人冷冷道:“你若连自身的处境亦看不清楚,我也不愿对你多费唇舌。”

项少龙暗叫厉害,道:“良禽择木而栖,可是若处处都是难栖的朽木,岂非空有鸿鹄高飞之志,偏无歇息栖身之所?”

要知两人眼下所谈之事,等若背叛赵国,所以项少龙有意用暗喻的方法,免得被平原夫人拿他的痛脚来陷害他。

一来他并不觉得背叛赵王是什么一回事,其次若能巴结好这女人,说不定魏国之行会容易得多。否则若她在信陵君前说上两句,便要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平原夫人似乎很欣赏他的话,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轻轻道:“现在天下最强者,莫过于秦。可是秦人乃虎狼之徒,又深具种族之见,以商鞅对秦的不世功业,仍落得族诛之祸,可知良禽择木,还有很多须考虑的因素。”

项少龙心中惊讶对方的识见,一时摸不清她是否在招揽自己,试探道:“夫人是否清楚我和贵公子间的事?”

平原夫人俏脸一寒道:“少不更事的家伙,徒取其辱,少龙不用理他,几时轮到他作主了?”接着微微一笑道:“若非见你文武兼备,在那种情况下仍可诱杀徐海,我才没有兴趣和你说这番话。”

项少龙一阵心寒,这时代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又见她如此精明厉害,更知不可开罪她,恭然道:“请夫人指点一条明路。”

平原夫人态度亲热多了,柔声道:“少龙当清楚在赵国的情况,赵王宠信赵穆,此人必不能容你,但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项少龙叹道:“看来是因为我夺了他的雅夫人吧!”

平原夫人凤目一凝,射出寒光,冷哼道:“你也太小觑赵穆,他怎会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而舍弃你这种难得一遇的人才。”

项少龙听她这样说赵雅,自是不舒服至极,然亦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起码以前的赵雅是这样。同时好奇心起,讶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平原夫人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道:“因为赵王看上你。”

项少龙立时头皮发麻,失声道:“什么?”

平原夫人见到他的样子,娇笑道:“你真是糊涂透顶,若非孝成对你另眼相看,怎会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你。”深深盯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只要是欢喜男人的人,都不会把你放过,少龙你小心点了。”

项少龙见她变得眉目含情,春意盎然,眼光不由落在她高挺的酥胸上,心中一痒,不过旋又想起因素女之死对她儿子的深仇大恨,惟有强按下冲口而出的调情言语,叹道:“我明白哩!所以赵穆将会不择手段置我于死地,可是我更担心少原君也正密谋对付我呢!”

平原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恢复冰冷的表情道:“先不说这方面的事,少龙你坦白告诉我,现在普天之下,谁人有才能威望应付秦贼的东侵?”

项少龙呆了一呆,自问对眼前战国的形势一知半解,真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可是又不能不答,否则平原夫人当然会大感没趣。

思索间,平原夫人柔声引导他道:“少龙不是连谁在六年前解了邯郸之困也不知道吧?”

项少龙憬然道:“信陵君!”

公元前二五八年,秦昭王派大将攻赵,把邯郸重重围困,魏国派晋鄙往援,哪知被秦王虚言恫吓,魏安厘王心胆俱寒下,竟命晋鄙按兵不动,后得信陵君用侯嬴计,窃得兵符,又使力士朱亥杀晋鄙,夺其军,翌年信陵君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秦国主将郑安平也降了给赵人。

这一战使秦国威望大跌,而信陵君则成天下景仰之人。不过信陵君亦因此事触怒魏王,有家归不得,在赵国勾留数年后,去年平原君死,他才回到魏国。现在轮到平原夫人回魏,自然是因为信陵君再次巩固势力,请平原夫人回去。

平原夫人欣然道:“现在只有信陵君的威望得以号召天下,共抗秦人,所以除非少龙想投靠秦人,否则栖身之所,惟此选择了,若我肯推荐,保证可重用你。”

项少龙知道唯一方法就是缓兵之计,幸好她无论如何精明厉害,仍造梦也想不到自己有秦始皇这招棋子,起身拜谢道:“多谢夫人提携!”

两人尚欲继续说话,少原君气冲冲地闯进来,大喝道:“娘!”

平原夫人怒道:“给我闭嘴!”转向项少龙道:“兵卫且先退下,迟些才和你详谈。”

项少龙暗忖少原君你来得正好,忙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