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两头堵

城北扬水港。

天刚亮时,糜氏商号的老船工被东侧码头的喧嚣声吵醒。

放眼望去,楼船上,飘扬着“关”字大旗,码头上,看衣服都是非富即贵。

看这阵仗,好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扬水港码头分东西两侧,西侧码头一般泊商船,东侧码头泊战船。

既然是东侧码头有动静,那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还有别的任务呢。

昨夜糜家大少爷过生辰,赏赐给自己一锭银子,吩咐不到日上三竿,不准支跳板让人下船。

他要和那些舞姬挨个决战到天亮,并且不准告诉糜府任何人,别让任何人来打扰。

老船工收起银子点点头,心道:年轻人口气太大,老子年轻时才七次,这有十几个舞姬不得榨干了你。

口中称道:“放心好了,少爷。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

老船工看见外侧码头的迎接队伍散去,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昨夜听到商船里传来阵阵青楼里总唱的曲子,心里也回想起许多往事,右手就止不住动了起来,也累得不行。

回笼觉翻来覆去没睡成,老船工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迎接队伍这么大声音,把我都吵醒了,商船上不可能一个人都没醒,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到此处,支起跳板,爬上商船顶层。

舞姬和乐师不见踪影,菜肴凌乱的桌子下,糜灯躺在血泊之中,早已魂归西天。

老船工被吓呆了,踉踉跄跄跑出去,也不知道找谁汇报。

先去糜氏商号找管家,管家不在,只好硬着头皮去太守府直接找糜芳。

毕竟对普通百姓而言,一郡太守,实在高不可攀。

糜芳听完老船工的讲述,差点急晕过去,赶紧叫下人备马,向扬水港飞奔而去。

此时赵累还记挂着关平的嘱托,缠住糜芳不让其见两家商号的任务。

也骑上一匹马,跟随糜芳同去扬水港。

这才有太守府门吏口中所讲。“糜太守和赵都督急匆匆骑马向扬水港赶去。”

糜氏商船里。

糜芳抱着儿子的尸体哀嚎道:“我的儿啊!黄泉路上别害怕,爹一定给你报仇,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凶手。

儿啊!爹让你早点成亲你偏不,在家里哪能出这档子事啊!”

赵累没去安慰糜芳,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少将军和周安提前回江陵城,按艨艟速度推算,差不多是夜里到。

根据老船工讲述,一开始莺歌燕舞好不热闹,少将军一心想找到糜芳贪墨军粮的证据,糜氏商号灯笼挂在船头,他没理由不来看看。

少将军要是知道糜灯死讯,为什么要让我拖着糜芳,亲儿子去世,多大的公事我也拦不住他。

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答案在心头浮出,但是赵累不敢相信。

什么石锤的证据都没找到,就杀了他儿子,这下可怎么收场,赵累不由担心起来。

担心中又有些疑惑,少将军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南郡太守府外。

赵、李二人把傅士仁拉到一边,急声道:“傅将军来得正好,赶紧安排战船让我等藏身跑路!”

“你俩跟狗抢屎吃,让狗撵着了?”傅士仁没好气地骂道。

李掌柜回骂道:“老子当初就是上了你狗儿的当,放着本分生意不做,跟你倒卖军粮。”

“你他娘的,年底分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骂我!”

李掌柜和傅士仁均是刘备在涿郡招募乡勇时一同入伍,交情匪浅。

后来李掌柜生意做大,创办李氏商号,其中就有傅士仁的资助,占一半股。

起初傅士仁解释称,自己在军中任职,不方便露面,只占暗股,不参与经营。

后来事情越发不对劲,仓库里凭空出现几千石粮食,以及各种铁器,没有入账也没有出账。

等李掌柜问傅士仁时,傅士仁才回答是粮草军械,并在账目上动过手脚,利润已经分给李掌柜。

李掌柜已是骑虎难下,只好同流合污。

“李掌柜,傅将军,二位别在这时候内讧。”赵掌柜把话拦住,将关平催粮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

傅士仁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还真他娘的两头堵了,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

赵掌柜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扬水港找糜太守会合,让他拿个主意出来,毕竟他官职最高。”

关键时刻,赵掌柜谁都信不过,就信同乡糜芳,因为糜芳占赵氏商号一大股。

赵掌柜和李掌柜一样,都是别人的傀儡,后世俗称白手套。

自糜竺随刘备入蜀,糜芳接管糜氏商号,就着手扶持赵氏商号,毕竟糜氏商号太过扎眼,自己又是南郡太守,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都交给赵氏经营。

“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去扬水港,要是糜芳弃车保帅,出卖了咱们,咱们去了就是白送。”傅士仁此时不管对糜芳是否是敬称,直呼其名道。

“那咱们怎么办?”赵掌柜急声问道。

“你们两个各自回自家商号,派小伙计去扬水港打探消息。一个时辰后,在李氏商号汇合,把各自打探到的消息汇总。”傅士仁道。

“我们去打探消息,你他娘的干嘛去?”李掌柜骂道。

“老子去干嘛,管你屁事!”傅士仁回骂道。

“我们前脚走,你后脚不会去告发我们吧!”赵掌柜疑心道。

危急关头,谁的话也不能全信。

“你是公安城守将,跑到江陵城来,犯了擅离职守罪,要是被关平那小子看见,没你好果子吃。快说,你担这么大风险来江陵城干什么?”

李掌柜出身行伍,一言道出了要害。

赵掌柜听完,疑心更重了,“你不会真是来告发我们的吧?”

“你们两个猪脑子!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可没有一个当安汉将军的哥哥为我说情,告发你们,我有什么好处!”傅士仁低声吼道。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沉默了,糜芳告发的嫌疑越来越大。

因为糜氏族长糜竺曾倾尽家财帮助汉中王东山再起,糜竺受封安汉将军,权力大小暂且不谈,地位是在诸葛亮的军师将军之上。

有这么一个哥哥护着,必然能首告不究,这三个人就成了过河的桥,卸磨的驴。

三人在街角小声密谋些什么,没人听得到。

傅士仁之所以担着风险来江陵城,正是关平向公安城放出的风。

声称樊城前线军粮紧缺,关公回江陵彻查贪墨军粮一事。

傅士仁派心腹之人来江陵探查消息,还没进扬水港就看到了关字大纛。

心腹之人也弄不清真假,傅士仁只好亲自跑一趟探探虚实。

在太守府外转半晌不敢进去,碰巧撞见赵、李二人。

在街角的三丈之高处,关平伏在屋顶,见到糜芳火急火燎奔向扬水港,也将三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尽收眼底。

关平轻声感慨道:“屋顶可真是个好地方!”

随即从屋后悄悄跳下去,往汉寿亭侯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