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战后

等赵累把两个大仓库的粮食都装上船,天已经完全黑透。

港口码头亮起灯笼火把,和满天星辰共同拼出一个夜晚。

这一天对赵累来说,实在漫长,双脚离开跳板,踏入江陵城的那刻起,一切充满了未知和复杂。

再复杂的事件,往往采用最简单的记录方式,忙碌了一天的赵师傅,开始写工作日报。

粮食装船,日报写完,港口这边算是完全落定,赵累动身去关公城。

纵马驰骋在江陵城的主干道上,城中百姓家家闭门,户户上锁。

赵累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实在太折腾人了,打赢了襄樊战役,关公才能回来坐镇荆州,整顿官吏。

关公城内。

关平斩杀糜芳后,收拢了关公城内的城防军,一概不论罪。

他们都跟仪仗队似的,出工不出力。

最懵逼的当属埋伏在门外的城防军,稀里糊涂接个军令埋伏在关公城外,又不明就里接到关平的军令收兵回营。

“关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回荆北?”

“今晚就走。”关平道。

两万荆北俘虏被关平做完思想工作后,都愿意回荆北,为自己而战,打下一个和平的荆州北部,回到家乡安居乐业。

关平回到中军大帐,医官在给李忠治疗伤口。

“李叔的伤势怎么样了?”关平问关兴道。

“不太乐观……”

李忠见关平回来,急于起身要跟关平说话。

“少将军,你们赶紧回荆北,赶紧带着粮食去樊城前线……咳咳……”

李忠说着咳嗽起来,糜芳那刀虽没有砍到李忠的骨头,但也在后背划了一个大口子,难以缝合。

疼痛缓和片刻后,他道:“我已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君侯。少将军,劳烦你把我那把刀取来。”

关平取来李忠的大刀,刀把上缠绕着破布头。

李忠眼神示意关平把布头解开。

紧实缠绕在刀把上的布头,解开后是一块褪了色的黄布,足有一人身长。

表面有一大片暗黑色污渍,像是血迹。

最上方有几个斑驳不堪的字,勉强能认出来。

“汉……寿……亭……侯?”关兴一字一句读出来,惊呼道:“这是父亲的大纛?”

“没错!”李忠艰难地点了点头,“当年右腿受伤不能行军,君侯用自己的大纛当担架,把我抬到新野。

君侯对我恩重如山,我万死难赎其罪,只求死后,少将军用这面大纛,裹我贱躯下葬。”

李忠眼含热泪,他多想当初在荥阳负伤而死,至少在关公心里是个忠诚的老兵形象。

因一时贪念,误入歧途,十几年不敢见关公,苟活于世,完全不像个大丈夫。

“叔父不要担心,伤口没到筋骨,很快就能痊愈。”关平安慰道。

李忠摇摇头,已无生还之心,道:“我死以后,李氏商号的财产全部充公。在我卧榻之下的地砖里,有糜芳和我多年官商勾结的账本,兴许对你有用。”

说完,李忠奋起全身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提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关平等人来不及阻止,李忠已经没了气息,关平缓缓把尸体安放在榻上,关公的大纛覆盖全身。

李忠的瞳孔涣散,失去意识前,能感觉到一抹黄色出现眼前。

仿佛是一株桃花,犹记得跟随关公在涿郡起兵时,当年桃花开得正盛。

关平和关兴把李忠安葬在军营里,或许是他最想待的地方。

赵累赶到关公城的军营,对关平道:“粮食已经全部装船,咱们赶紧出发吧。”

“糜芳和傅士仁已经伏法,江陵和公安两座城池缺少主将坐镇,恐东吴趁虚而入!”关平道。

“咱们和东吴是盟友关系,孙权不可能趁我大军在荆北作战,偷袭咱们吧?”赵累道。

“那你是不了解孙柯基的为人,他的见识和他的腿一样短。”

关平把周安也叫来中军大帐共同议事。

“江陵和公安正缺主将,诸位有什么想法?”关平开门见山道。

周安略作思索道:“我和赵都督率军押送粮草去樊城前线,坦之兄坐镇江陵。”

“江陵公安一肩挑?我也不会分身术啊!”关平道。

“派安国镇守江陵,虎父无犬子嘛!”赵累指向关兴。

关兴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膛,目露精光。

关平能从他眼神里读出来,他上任第一件事,就得打造一副相当炸裂的铠甲,和一把相当炸裂的兵器。

适不适用先不管,主打的就是一个狂拽酷炫和炸裂。

关平一盆冷水浇下去:“不行,安国年纪尚小,不可独当一面。”

关兴瞬间精神坍缩,碍于身处军营,不好跟兄长犟嘴。

“我这里有一套安排,诸位静听。”关平环顾众人:“从仓库搜出来的粮食只能解决燃眉之急,襄樊之战打赢了,大军回南郡还是要饿肚子,因此劳烦赵都督镇守公安。”

“我去公安?”赵累疑惑道。

“没错,公安在长江南岸,赵都督可在公安征调零陵、武陵二郡的粮草,荆南地广人稀,征粮工作艰巨。此事非赵都督来办不可,等大军凯旋,就能吃上荆南的粮食。”

赵累点点头:“遵命!”

“江陵城由瑞先兄来镇守!”关平对周安道。

“我?我就是一个裨将,军阶太低,实在难以服众!”周安回道。

“特殊时期,特殊办法。我把三千亲兵留给你,完全能压住城防军。”

“够呛,那三千人是关氏亲兵,我临阵率队可以,长期领兵,他们也不认我啊!”周安手直摆,头直摇。

“你还记得今日凌晨,你在扬水港跟我说过的话吗?”关平沉声道。

凌晨,关平和周安查到军粮藏匿在商号的仓库里,站在仓库屋顶等赵累的船来,周安吐露自己的理想,是当一方主将。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可是给你担着风险呢!”关平再一次劝道。

关平的军阶还没赵累高,他在南郡一通调兵遣将,回去少不得因自作主张被关公受罚。

周安沉吟片刻,朗声道:“末将遵命!”心里不胜感激,没想到随口一说,关平真能帮自己实现抱负。

“还有一点要特别交代,打今夜开始,长江严禁通行商船!沿江烽火台在白天,每两个时辰通信一次,夜晚,每一个时辰通信一次,直到君侯率军凯旋南郡。”

“遵命!”周安高声道。

这次倒要看看东吴还怎么白衣渡江!还怎么偷袭荆州!

大事均已落定,赵累守公安,周安守江陵,关平带着关兴和两万荆北兵押送粮草和赵掌柜去樊城前线。

关平让关兴去李忠家取账本,自己去与胡夫人告别,给母亲道一声受惊了,再叮嘱关索照顾好母亲和妹妹。

临上船前,赵累递上一份书札,说是工作日报,去不成前线,托关平转交给关公。

关平将书札揣进怀里,与众人一一道别,再三嘱咐,长江上一定不允许商船通行!

大小船只依次驶离扬水港,一路向西,转入汉水,逆流而上,明日午时前能到樊城前线。

船舱里。

已经两天没合眼的关平只想找地方睡一觉,好好养精蓄锐。

明天上岸,说不定曹将徐晃已经率军赶来支援,免不了一场恶战。

“大哥,你的盔甲没有我的好看!”

关兴把糜芳的锦袍金甲穿在身上,晃来晃去,摆各种战斗姿势。

“这可是战利品,要交公的,你在屋里耍帅就行了,别穿出去让人看见。”关平嘱咐道。

“这身金甲从没见糜芳穿过,大哥,你说有钱人是不是都喜欢屯东西,军粮也屯着不卖?”

“谁说屯着不卖?不销赃等着被抓?”关平翻了个身,摸索到最舒服的入睡姿势。

“赵掌柜说的啊,而且我去李叔家取账本时,李婶也这么说的。”关兴淡淡道。

关平突然想到什么,一个猛子翻起身来,喝道:“快把赵掌柜提上来,我要问话!”

赵掌柜被关兴抓回来,关平当他是个工具人,都没审过,没想到其中还有猫腻。

把他提溜上船舱,仔细问完话,关平摸索出事情原委。

大约是关公水淹七军后,久攻樊城不下,江陵也迟迟收不到前线传来胜利的消息。

跟随关公多年的李忠猜到,关公肯定要查贪墨军粮一事。

他故意押着军粮不卖,就等关公来查时好解决燃眉之急。

糜芳和傅士仁催得紧,他甚至偷偷变卖家产来交差。

李忠也鼓动赵掌柜也这么做,但是后者思想觉悟不高,依然偷着倒卖。

这就是为什么赵氏仓库军粮较少,李氏仓库的军粮满满登登的原因。

这就是为什么关公外出作战几个月,贪墨的军粮还没销赃干净,能被关平找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