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案发当晚

冷素回答道:“这尊金身涅槃佛乃纯金打造,高约六寸,重约三十斤,是禅宗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曹溪宝林寺弘化开法之时所雕铸,意义非凡。

金佛与吐蕃沙洲石窟里的巨型涅槃佛同等比例,同等造型:侧躺全身,右胁而卧,栩栩如生。”

苏千巡和赵国泰二人闻言,心中皆是震惊。

看来这尊金佛不但造价昂贵,艺术价值也属顶级,怪不得这位庄园主人对金佛失窃案比自己大儿子被杀案看得都重。

赵国泰伸出了宽厚手掌比在面前,长度和金佛高度相当。

苏千巡对金佛大小心中也有了底,耐心道:“劳烦冷总管详细描述一下整件事情的始末。”

“好,”冷素一脸认真地说道,“三月十一那天大雨滂沱,上午大公子糜杭不知哪儿来的闲情雅致,冒着大雨从糜家别院匆匆赶到中心庭院,把二公子糜参叫到庄园兵器库擂台比剑。

二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剑术自然稀松平常,自知不敌就婉言谢绝,可大公子不依不饶,两个人纠缠起来。守忠得知此事,匆忙赶到兵器库替外甥出头,击败了大公子。

冷某在得知此事之后就深感不妙,以大公子的性格……”

冷素讳莫如深地回头望了一眼蜷缩在**的糜源正。后者双眼微合,故作迷离,轻轻点了点头。

“大公子性格顽劣不堪,心胸狭隘,又自大傲慢,他找二公子比剑本就是有意挑衅,这下守忠可是惹到了祸根……”冷素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道,“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大公子就把我们几个人叫到了这里,向众人展示自己被削去一节的小拇指,并向守忠索赔。

守忠和二公子,包括当时在场的二公子贴身奴仆都指天发誓,二人比剑时,守忠绝对没有伤害到大公子,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糜源正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幽幽地说道:“老夫顽疾在身,当时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就让他们都出去了,没曾想……没曾想……哎……咳咳咳咳……”

苏千巡仔细聆听二人的话,目光如鹰,眼睛游历在冷素和糜源正之间,闪烁着透彻一切的光芒。

一个人如果说假话,产生不自然的微表情是无法遮盖的,哪怕稍纵即逝。

到目前为止,冷素和糜源正大概率说的都是真话。

苏千巡问道:“那大公子真的少了一节小拇指手指吗?”

“千真万确,当晚他解开绷带露出伤口,我们都亲眼所见。当时二夫人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为了避免麻烦就做出退让,说要帮他找个接指的郎中,可他非要守忠拿出来一千两银子才算完。”

“他会不会是本来就少了一节手指,故意想诈骗二公子和周守忠呢?”

“这倒没有听二公子和守忠提起过,如果他们发现大公子本来就断一节小拇指,肯定会说出来的。”

苏千巡拧眉点了点头,心中忖思:看来大公子是在和周守忠比剑之后才断的指,于是趁机找后者索赔,于是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公子自己砍下小指节,再找周守忠索赔呢?”

冷素矢口否认道:“大公子绝不是那种以损害自己身体来换取金钱的人,况且守忠一个管事的,每个月的薪水有限,就算二夫人是他的亲姐,也没有多少钱。”

大公子断指成为一大疑点。

苏千巡暂且记下,示意冷素继续。

冷素说道:“傍晚的时候,文博就以和事佬的身份,邀请二位公子和守忠、骑虎等人参加酒局……”

苏千巡打断道:“冷总管,以张管事的身份地位,做和事佬恐怕有些勉强吧?”

庄园主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一个小小管事怎么可能给两位公子说和。

冷素点点头,正色道:“冷某当时也很奇怪,文博平日里谨小慎微,凡事从不出头,这次却一反常态,主动说和。不过转念一想,文博以前和大公子关系密切,自从大公子越来越不受宠,一年里有八九个月出门野逛,文博也就生出了讨好二公子的想法。

只是守忠和二公子在二夫人的授意下,没有参加当晚的酒局。那酒局自然是寡淡得很,最后不欢而散。”

苏千巡紧锁眉头,想要从冷素的话里,提取出有用的价值。

冷素继续说道:“到了夜里亥时一刻(现代时间21:15),三夫人到中心庭院东廊庑的厢房,也就是守忠的住处,央求他说想看藏经阁里的一本书,老爷已经睡下不忍打扰,想让守忠帮她开门。三夫人就住在三楼藏经阁的隔壁,来回取书非常方便,于是守忠就答应了她……

哦,对了,我们三楼藏经阁门的钥匙只有老爷和守忠两个人有,守忠那把是冷某在新年之后转交给他的,他也将在冷某退隐之后,成为庄园的新任总管……”

苏千巡再次打断道:“等等,冷总管,管事周守忠答应了三夫人去开门,是后者告诉你的吗?”

“是的,她亲口说的。而且二公子也能证明,他就住在守忠隔壁,当晚听到了三夫人和守忠的对话。”

“嗯,那三夫人……为什么宵禁之后才求周守忠去开门?”

苏千巡似乎发现了另一个疑点——亥时(现代时间21点整)宵禁,中心庭院内外不再有人走动,主楼里更是不允许有人进出,偏偏宵禁时候三夫人出来找周守忠开门……

如果是忽然想起某部书,兴趣上来了想要夜读,那宵禁后借书就是偶然事件。

如果是提前做了某些准备,为后面大公子被杀做铺垫,这就是计划事件了。

这位三夫人究竟是偶然还是计划……

“这……冷某就不太清楚了……或许……”

冷素说话间瞥向糜源正,忽然欲言又止。

苏千巡对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尽收眼底,说道:“冷总管请继续。”

“之后是三夫人所说,她和守忠回到三楼藏经阁,哦,对了,当夜值宿的老仆人翁伯也见到二人上楼,并没有见到大公子。

二人上了藏经阁,在亥时一刻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三夫人很快就拿到了她想看的那本书就回了房间。

等她回到房间后不久,突然从隔壁藏经阁里传来湘妃竹架接连倒塌和打斗的声音,吓得她紧闭了房门,一直等到亥时二刻,重新回到藏经阁查看情况,才发现了藏经阁里大公子的尸体,正巧这个时候老爷的婢女芸儿上楼去查看情况……”

苏千巡伸出手继续打断道:“亥时一刻过半,正是大公子被杀之时,为什么直到亥时二刻糜员外才派婢女上楼查看情况?那其他人呢?”

“咳咳……老夫被接连的撞击声惊醒,原本想着等有人前来通报,可迟迟没人来说明情况,所以才等到亥时二刻让芸儿去看看。”

糜源正说着努了努嘴唇,冷素赶忙上前沏了杯茶,端到前者床前,前者“咕咚咕咚”地喝了,继续说道,

“苏公子有所不知,老夫这座庭院,文博和骑虎住在廊庑西厢房,参儿和守忠住在廊庑东厢房。

一楼原本是冷兄和杭儿住,后来杭儿母亲病逝之后就搬出去了,我和二夫人住在二楼,三夫人住在三楼……他们值宿是在一楼,约莫是没有听见……”

“之后三夫人叫芸儿通知值宿的翁伯和西廊庑的文博前来三楼搬运大公子的尸体,而藏经阁中最为重要的朱漆皮箱大敞着,里面的金佛已经不翼而飞。”

苏千巡不再说话,自知现在听到的诸多描述中,一定存在视野盲区,那就是凶手行凶的关键所在,他并不急于立马索引出凶手,只是按照冷素的描述,得出一个暂时符合逻辑的推理:

“大公子为人锱铢必报,他白天吃了大亏怎肯罢休,肯定是夜晚埋伏在中心庭院某处,想要趁着雨夜杀了周守忠。可恰巧在亥时一刻,周守忠被三夫人叫走,大公子就悄悄尾随在二人后面,躲过了翁伯的视线,一同上了三楼。

到了藏经阁之后,三夫人取完想看的书就回房,周守忠也许是在锁房门的时候,被大公子从背后偷袭,怎料大公子学艺不精,不但偷袭不成,在扭打的过程中还被周守忠失手反杀,杀人之后的周守忠自知犯下人命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盗了金佛,逃遁而去。”

冷素眼前一亮,激动地说道:“苏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和冷某推论的一模一样!”

苏千巡冷冷地说道:

“可真正的事实往往和推论有着巨大的偏差。我刚才阐述的不过是凶手希望我得出的推论而已。

我不认为周守忠是杀人凶手!”

糜源正和冷素几乎同时,惊恐地望向苏千巡!

苏千巡说道:“藏经阁的案发现场有没有保护?我现在想……”

“去看看”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