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何处为家

“文博当时跟堂妹分析做侍妾的好处,做纺工住客坊的悲惨……可她态度决绝,断然不应……文博没有办法只好跟糜杭说了,他起初以为文博是为了抬高要价……”

张文博话还没说完,苏千巡忽然打断道:

“后来你第二次找到三夫人时,你的态度异常强硬,甚至到了不容三夫人拒绝的程度,这是为什么?”

他透彻的眼神盯着张文博,仿佛烈日一般,张文博就如同大地旷野上无处躲藏的老鼠,烈日炙烤着大地,同样炙烤着那只老鼠。

“这……”张文博瞳孔震动,极度紧张地搓着手指头,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和苏千巡对视,思索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磕磕绊绊地说道:“当时糜杭说,如果堂妹不答应他,他就让我们两个人在庄园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可是大公子,是庄园未来的主人,文博根本不敢反抗他……

后来他又对文博好言相劝,说天下女人万千,舍了眼前的……哦,是舍了堂妹,可以换来主人的身份地位和金钱,到那个时候三妻四妾,吃香喝辣,何必不舍得一个堂妹。他让文博不要像个妇人一样,眼界窄,格局小。

在糜杭的威逼利诱下,文博心里的天平终于倾斜,就答应了他,无论如何都要说动堂妹。糜杭很高兴,果断请文博去了洛阳……去了洛阳最出名的妓院一度春宵,并且还送了文博三十两银子作为预谢,并告诉文博,好日子还在后面。

等文博第二次找到堂妹希望她能答应糜杭时,堂妹再次拒绝,这时正好赶上大夫人糜史氏病逝,家孝期间是不允许婚娶的,糜杭只好暂时按下自己躁动的心,一心等着守丧期满。”

“你担心糜杭成为庄园主人之后报复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非要在迷失庄园待着吗?可以去别的地方啊……”

苏千巡冷冷地说道。

张文博惨笑一声,无力地说道:“苏公子,我们两个流民之后能去哪?回樊家村受尽侮辱吗?还是去洛阳做乞丐?还是闯到别的庄园要饭?

我们不像您……我们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我们如同两条小鱼苗,只能顺应那些暴力强权的洪流,我们只渴望在洪流之中苟且偷生而已……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们的家?”

说罢,苦笑着哆哆嗦嗦地举起茶杯,嘬了两口茶。

苏千巡闻言,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张文博说的何尝不是事实……

流民如同鱼苗,有一洼池水苟延残喘已是万幸,何谈再入滔天洪水之中求得性命周全。

张文博双眼放空,似是行尸走肉一般说道:“就在这个时候,糜员外竟然宣布,为了冲喜纳堂妹为妾,成为了庄园的三夫人糜张氏。

这让糜杭恼怒不已,更让文博感到震惊。可木已成舟,文博只是人家的仆人,一条走狗,根本没有话语权。

后来糜员外念及文博是三夫人的堂哥,被升为了管事,现在文博已经习惯了和堂妹……不,确切的说,是迷失庄园三夫人糜张氏的主仆身份……”

“公子……”

赵国泰看到苏千巡被张文博带得情绪有些不对,轻声叫了一声。

苏千巡“哦”了一声,收敛心神,问道:“这个月月初的事儿你知道吗?”

张文博点点头,说道:“今年元宵佳节之前,糜员外身体还算硬朗,经常能出庭院去庄园的果铺菜园和田地林间走走看看,可之后突然生了恶疾,这恐怕和糜杭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今年三月初,文博经常听到糜员外和糜杭争吵的声音,这百分之百是糜杭在外面欠了赌债、嫖资、饭费,回来向糜员外索取……文博一直觉得……”

说到这里,张文博流露出一个颇为玩味的神色,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糜杭一定是抓住了糜员外的什么把柄,所以一直能够得手。

苏公子千万别觉得糜杭是大公子,糜员外就一定会无限纵容他……其实糜员外早就对他这个嫡子心生厌恶了,无论他是不是杀人凶手,糜员外未来都不会把迷失庄园交给糜杭的……

在庄园里,文博曾跟糜杭亲近过一段时间,文博太清楚了,糜家的家产这些年被糜杭挥霍了十之三四……

就拿去年的一桩事来说,本来糜员外去年在洛阳西郊的八里庄重金置地五十亩,想要种植大豆和粟米,可谁知地契却被糜杭偷出来,一夜之间输个精光。

糜员外被气得卧床半个多月,可依然拿糜杭没有办法。

这样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又加上这两年收成不太好,庄园对佃户的田租坚持不肯涨,时不时的又要开粥厂周济平民流乞,庄园家势日益渐衰……”

苏千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从跟随糜源正到跟随糜杭,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从跟随糜杭到跟随糜员外的?”

张文博闻言一惊,面色愧疚,说道:“文博刚到庄园不久就跟了糜杭,后来……”

“后来大夫人糜史氏病逝,糜员外升你做管事之后,你又靠向了糜员外……”

“是……”

“你简单说一下案发当天你在做什么吧。”

“是,”张文博恭敬认真地说道,“三月十一那天,文博上午去庄里查看农具回收的情况,这是文博的职责所在……

中午回到中心庭院吃饭的时候听说糜杭和周管事比剑输了,正巧吃罢午饭文博就遇到了糜杭,他当时气呼呼的一副不服的样子,可文博知道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肯定不是周管事的对手,可还是……哈市曲意奉承了他几句,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糜杭非要拉着周管事,把庄园里几个重要的人都叫到糜员外面前告状,说自己的左手小指尖被周管事削掉了。周管事和二公子一直否认,糜员外一时难以分辨他们之间对错,就让他们都出去了。

文博记得分明,午饭后糜杭跟文博说话的时候,他的两只手绝对是好好的。

可是糜杭把手指处包扎绷带拆了下来,左手小拇指果然是少了一节手指,文博知道糜杭万万不是那种自残的人,这事让文博纳闷儿很久……”

苏千巡轻皱眉头。

他现在可以肯定,糜杭一定是在午饭后找到那个内应,将手指尖切下来,然后找周守忠索赔。

首先这种推测并不能完全将张文博抛出在外。

其次他始终不认为只是单纯的索赔就会让一个爱惜自己身体的人砍掉小指节。

到底是谁切的糜杭的指尖?

糜杭和那个内应又究竟是为什么要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跟周守忠结仇?

良久,苏千巡问道:“我问你,那天晚上是谁让你充当糜杭和周守忠的和事佬,请其他人吃饭的?”

他死死盯着张文博。

他知道张文博大概率会说谎,但他还是想知道张文博如何编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