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师之名
季虹陪诊完风湿性关节炎患者后,已到了医院下班的时间,她把检查报告送给柳岚,回到宿舍后天已黄昏。
上午200元,下午200元,不错了。她望着微信上的帐单,两个橙色的加号及阿拉伯数字“200.00元”让她感到温暖和欣慰,这是她用热情的服务和时间换来的,她应当自豪。
她看着看着,那4个“0”变了奶奶篮中的鸡蛋,它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丰富着奶奶脸上的笑容。
从小到大,她印象中的奶奶爱鸡蛋更爱母鸡。奶奶曾怂恿爷爷改建了鸡圈,叫爷爷把鸡圈垒得大大的。她说,人住房子越大越舒坦,鸡不也一样吗?到了夏天,鸡圈太小,鸡会热哩。
奶奶清除鸡粪也很勤,一周一次。她说,鸡圈里干净,鸡的心情就爽,心情爽了就多下蛋。
鸡蛋当然越多越好,卖了钱,季虹读书就不受穷。
奶奶总是把鸡蛋上的污物擦得干干净净,她说卖的时候有品相,好争价。
田地太少粮食有限,每逢收获的季节,奶奶就下地捡拾粮食,麦穗、稻谷、花生,啥都捡,富裕户有好心人,看奶奶瘦得像枯树,背弯成一张弓,就随意施舍一点给奶奶。
农忙结束,奶奶捡的粮食堆了一大堆,她的脸笑成三秋的**,那一堆粮食仿佛马上变成了鸡蛋。
爷奶也一直养着猪,通过各种途径给猪弄粮食,总是把猪喂得肥肥胖胖。爷爷给猪圈半个月一清扫,在猪圈里吊了个小风扇,夏天蚊子多时,爷爷在猪圈里点蚊香。
有次因为不小心,蚊香燃着了猪圈棚,幸亏发现得早,爷爷和奶奶及时扑救,两个人都弄得满头满脸黑灰,邻居们赶来帮忙,发现他俩的滑稽相,大笑不止,谈笑了半个多月。
每到腊月初,爷奶养的猪长到二百多斤,宰杀后把钱存起来,过了年季虹开学后,奶奶把一沓钱拿给她,说,富人家的孩子在学校大把花钱,咱家穷,大方不起来,但也别饿了肚子。
季虹一年年长大,终于大学毕业。她想,等参加了工作赚了钱好好孝敬爷奶。但她失望了,当护士的微薄工资撑不起她的孝心。
她望着越长越缩的爷奶,毅然辞职了。她发现一个医院的医生仅仅靠卖陪诊教材赚了上百万,她决定先做几个月陪诊师,用实际经验写成教材,以更低的价格售卖,真正做到授人以渔,不比那医生卖得更好吗?
她想,如果顺利,赚到钱后马上给奶奶做心脏搭桥手术。
教材正在赶写之中,她的计划很快就要实现了。想到这里,心底的快慰泡沫一样地浮上季虹的脸。
手机来了信息音,竟是黄默山的自拍照,一个正面一个侧面。他换发型了,以前的杀马特发型不见了,头发是全黑色,短短的,两侧的头发清扫了个干净,中间的短多了,前刘海是飞翘式,露出光洁圆润的全额,显得利落干练,神采飞扬。
跟着图片有一句问话:这回合格了吧?
季虹看着黄默山帅气的图片,心里一动。虽然中午吃饭时他说了想做陪诊师的理由,但季虹总觉牵强,她隐隐觉得黄默山喜欢自己,若这个秘密是事实,那他的想法就有了强有力的支撑。
她记得法国剧作家莫里哀说过这么一句话:爱情是一位伟大的导师,能教我们重新做人。从逻辑上,她宁愿是黄默山因喜欢自己而接近自己,这一点,是最能说得通的。但是,黄默山仅仅通过她的抖音视频就联系她,要做她的徒弟,又怎么解释呢?
拍抖音视频都是用了美颜的,黄默山不可能不知道,要是他因为抖音视频上的自己很美而动了心,那他也太幼稚了。
无论如何,先回复他再说。她回复了一个表情符号,是一个大大的赞,这个赞,她是由衷的。
顷刻,黄默山又发过来一个图片,是他新买的包包,附言说,该买的东西全在里面。季虹的心再次一动,看来,黄默山是铁了心要干陪诊了。她再次回复一个大大的赞。
很快,黄默山打过来2000元转账,附言:再不收,他就不做这个徒弟了。
季虹心里一阵暖,她没法再拒绝了。平心而论,搁在那些割韭菜的人身上,这2000元早就收了,那些在网上搞培训的,谁认识谁?镰刀在空中挥得霍霍的。
黄默山以最快的速度改头换面,实习排队、请她吃饭、购买装备,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季虹又进一步问自己,假如有一天她有了自己的陪诊师平台,有条件搞培训,她收不收钱呢?难道尽义务吗?
不,她不做道德模范,她需要钱,她需要很多的钱给奶奶治病,给爷爷奶奶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要她收费合情合理,只要她真正做到授人以渔,她不会感到惭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收下黄默山的学费呢?
实际上,她还要教黄默山好多东西,2000元并不是轻易拿的。比如:陪诊各类病人的基本知识;各种疾病的陪诊流程;看中医前有哪些禁忌;哪些检查需要提前空腹;遇到紧急情况如何处理;如何帮病人办理医保……
所有这一切,靠自己慢慢摸索至少得3个月甚至半年,而她,用自己的亲身经验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别人,让别人少走弯路,她用经验换取价值,彼此都划算。这份钱,人家掏得值,她赚得也无愧于内心,有何不可?
有一次,在网上,她看到部分网民攻击陪诊师搞培训收费,说是有的人本来就看不起病,陪诊师还要收一道,这不是坑人吗?
她忍不住留言反驳:陪诊师是给需要的人服务的。有需要就有价值,没需要就无价值。好比监狱,它存在是因为这世上有罪犯。你不犯罪,不代表人家不犯罪。人犯了罪,若没有监狱,这世界不就大乱了?那些孤苦无依的人就医时无人帮助,他们找谁去?有的老人看病,子女们从外地赶过来,车费和误工费远大于陪诊费,你怎么说?
不知是她的话太绕还是太多,对方没有反驳她。或许对方反驳不了;也或许不屑反驳。这样的交锋,她有过好几次,几个回合辩下来,对方全部以败阵告终。
读大学时,她有段时间在知乎上和人家探讨中医和西医的诸多问题,辩论了好多回合,倒着实增长了不少见识。真理是愈辩愈明的,古雅典人的好辩之风催生了不少真知灼见。
她在和网友的辩论中,也算是做了一次次民意调查。她明白,没人把她辩倒,不是她口才好,而是她的观点贴合事实——陪诊师有存在的意义,陪诊师收费培训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