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入乡镇

第二天清早,乡长的电话就打到了家里,让她在城西的路口等他们。

张新月提着重重的行李刚走到路口不久,就有一辆212型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在她身边,掀起了一股尘烟,扑了她一身灰。她还没反应过来,乡长就从车里探出头来,命令式地说:“上车。”

驾驶员很快跳下车来帮她把行李抬到车后箱,打开车门让她上了车。她刚刚坐稳,车就哗地开了出去,惯性差点让她碰到前排的位子上。

乡长歉意地说:“小张啊,乡里条件差一点,你别介意,慢慢就会习惯的。乡下也有乡下的快乐,你放心,我们全乡政府的同志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乡长,也可以和乡政府的那帮小子一样叫我王哥。在乡下大家都吃一口锅里的饭,都是革命同志,你不要太拘束。”

张新月对乡里的这辆破车有点失望,这和她想像中的可相差太远了,可是听到乡长说大家都是革命同志那句话,就突然想起了电视剧里演的地下工作者,不觉得笑了起来,心情也随之灿烂一点。

一路上,张新月注目着车窗外的风景,那是一幅幅冬天的黑白水墨画,树下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在冬天的寒风里轻轻飞起又落下。在那残叶下面,一定孕育着新的生命吧,只等到春天的雨点去敲醒沉睡的种子,然后在春天的阳光里生根、发芽,再伸出温柔的双手,向上伸展那绿得发亮的光,到那时,春天一定会美不胜收的。

一路的胡思乱想减轻了土路颠簸的痛苦,三个小时后,一个小小的镇子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司机小冯对她说,那里就是我们乡政府。

看着这个自己参加工作的地方,张新月感到新鲜,又感到陌生。

本以为到了乡政府,就会遇到很多同事,说不定还会给她开个欢迎大会。可是当车子开进乡政府的大院,里面却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在上班,一时间让她感觉很奇怪。

她问乡长:“乡长,我们乡政府的人呢?”

看到她狐疑的表情,王乡长笑笑说:“小张啊,这几天乡里有中心工作,就是第二轮土地延包工作,大伙都下乡去了,乡里没人在家。你还没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开会安排过了,近段时间你就跟着李新国副乡长去田龙村公所办事处,和他们一起开展土地延包工作,再者也了解一下民情。你是妇工,妇女的工作你也要关心,现在你是她们的领头羊了,你要做好妇女们的思想工作,带好她们尽快脱贫致富啊。”

张新月觉得王乡长对她说的这些话就像道长布道一样让人迷糊,可是她不敢说自己听得一知半解,毕竟自己是个大学生,怎能让人笑话呢。

她抬头打量着乡政府的办公楼,第一印象就是破旧不堪,很难想象乡政府的职工就是在这样的办公楼里办公,这怎么能和县里市里的办公楼相比呢,都是公务员,都是国家的干部,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时一个清瘦的小伙子从楼上跑下来,高兴地对王乡长说:“王哥,你们回来了。”

王乡长也笑呵呵地和他说:“小林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新分到我们乡里的张新月同志,等会你去打扫好一间宿舍,让小张住。你是乡政府的秘书,以后要多关心小张,帮让她尽快熟悉乡里的工作。”

小林羞怯地说:“王哥,那还用你说嘛,宿舍我早就打扫好了,只等她一到就可以住进去了。走,我现在就带她去。”说着就帮张新月提着行李走了,张新月只好快步跟上。

刚走几步,小林就回过头来对王乡长说:“对了王哥,张书记让我和你说一声,他去市里争取项目去了。”

王乡长答:“好的,我知道了。”

期水苗族乡是全县最穷的乡,除了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农业税,再无别的税源,乡财政自给率不到20%,每年乡里的财政支出全靠国家财政的补贴也才刚刚够支付干部职工的工资,乡里的领导们每到年初不得不向县里和市里跑项目,希望每年能有个百十来万的项目工程,再凭着他们省吃俭用的工作作风,省下小部分作为日常开支,否则的话可能乡政府的那张烂吉普的轮子也快要转不动了。

秘书小林说张书记去争取项目,王乡长就明白是什么事了。像他们这种在乡镇最基层的领导,工作强度是最累最苦的,可是那还不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最痛苦的事是群众的疾苦一大堆,可是他们的资金才一点点,没法为群众解决他们急待解决的问题,比如期水乡的水,他真不知道哪一天期水乡的群众才能喝到干净的水。在他还没有来当期水乡乡长的时候,期水乡就发生过为了一瓢水而争出七条人命的血案,他知道期水乡的群众盼水都盼到心生老茧了。

他上任以后一直都在为乡里的人畜饮水跑项目,可是快一年了,还是没有什么眉目。前天他们班子开了党政合署会,一致同意再为全乡的小水窑工程到市水务局再跑一次,希望这次张书记出去能争取到这个项目,那么今年他就可以向期水乡的老百姓有个交待了。

张新月跟着小林到了办公大楼背后的住宿区,小林直接把她带到一幢二层小楼前,拿出钥匙开了一间一楼的房间,引她进去后对她说:“以后你就住在这了,这幢小楼住的全是单身汉,乡里的小伙子都住在这里,我也住在隔壁,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好了。”

张新月打量着这间十来个平米的小屋,只见靠窗的墙边摆着一张书桌,另一面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水泥地板虽然有几个洞,可是清扫得很干净,还留着几处没有干的水渍,看来是刚刚拖过的。她感激地对小林说:“谢谢你,小林。”

小林笑笑说:“谢什么,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这里单身汉都吃食堂,你也和我们一起吧。食堂就在宿舍对面。”

张新月答:“好的,我知道了。”

小林又说:“我叫林子冲,不过大家都叫我小林,你也这样叫我好了。你是女孩子,我们就叫你新月吧,好吗新月同志?”

张新月微笑着点了点头。她问小林:“小林,王乡长的名叫什么啊,怎么你们都叫他王哥?”

小林笑着说:“乡长叫王大包,哈哈,我们苗族人起名很有意思,书名大多是在苗族名的音上按排行加上大小或者是二三。乡长的苗族名叫包,因他在家排行老大,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就给他起名叫王大包,可是他出门读书以后,同学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大憨包,所以他不让我们提他的名字,只让我们叫他王哥。而且平时他也不端当官的架子,和干部职工打成一片,时间一长大家都喜欢叫他王哥,不喜欢叫乡长了。”

张新月“哦”了一声,问:“这么说,你也是苗族?”

“是的。你收拾一下休息吧,等会吃饭我来叫你。办公室没人值班,我得去了。”

张新月答:“你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小林想着自己的工作,不敢逗留,赶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