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市位于一条江的北岸,是一座有着五百万人口的中等城市,据《大江县志》记载,大江设县应该始于西汉,那时因为西汉有一个丞相是大江人,大江有句俗语叫:好狗护三村。大江出了个一品大员,当然就泽及乡里,于是便有了大江县。

大江县在五六十年代因为拥有黄金水道,又在中国南北大通道上,上可通京津,下可达沪杭,经济发展得天独厚,在此做官升迁极快,因此大江县也被称为“渡金县”,后撤县设市,便有了今天的规模。

二十年前,何日修是大江市的一个小建筑工人,每个月能挣几百块钱,几百块钱,足够了,家里的吃喝花用,弟弟妹妹的上学开销,都指着他这几百块钱呢!那时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干一辈子建筑工人,但也没想到能成为一个企业老板。

有时候,人生就如同蒙上眼吃一根甘蔗,从根上吃会越往后越甜,从稍上吃会越往后越苦,人生就在一个拿捏,拿捏准了路就会越走越顺。

现在何日修已经是一位成功人士,他的上佳集团,不仅拥有全市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公司,还有酒店,度假村,身家也得有个几个亿了。

在大江,他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

大江市的俗语,单说一个人字,或者单说一个物字,那都是贬义词,有行尸走肉的意思,但是人和物连在一起说,那就是尊称,没有地位的人是享受不到这个称谓的。

何日修吃甘蔗是从根上吃的,苦日子都熬过去了。

虽然何日修也是干包工头出身,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钻窝棚啃窝头,这些经历他都有过,但是那些包工头富起来后的臭毛病他一点没有,没钱的时候装孙子,坷垃头子擦腚也不会挑软硬,一有钱就成了爷爷,吃喝嫖赌无所不及,喝白开水都恨不能泡上燕窝。

何日修是一个低调的人,抽烟只抽红塔山,喝酒爱喝二锅头,早晨吃早点都是骑自行车去街口老方头的粥铺,不是因为公务招待,他从不铺张。

几个亿呢,不大把大把的花,到死的时候都花不完,拼了命得挣这么多干嘛啊?他最好的朋友杜伟喜欢这样说他。

杜伟是市人大办公室的副主任,与何日修是小学同学,小学毕业两个人各奔东西,从没联络过,在二十多年后的一次酒桌上两个又聚到了一起,酒过三巡,一聊原来是小学的同学,如今各有成就,于是猩猩相惜,从此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算起来两个人也是三十多年的感情了。

呵呵,感情这玩艺,一年有一年的成色,就像酒,放三十年和放三年的不一个价。

于小天喜欢拿何日修和杜伟开涮,他说:你们俩,如果从小学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联系,一直在一起,我敢肯定,你们谁也没有出头之日,他也成不了企业家,你也进不了人大。如果十年前你们相遇上了,那何日修还是大老板,你杜伟现在顶多是他手下一副总。

杜伟一拍桌子说:放你的狗屁,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改不了。

于小天冷笑,何日修面无表情,但是在心里马上滤了一遍这三十年的经历,有点赞同于小天的观点。他在建筑队干小工子的时候就没有一个朋友,杜伟当老师的时候也没有和他联络过,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一转眼,现在他们都成了大江市的人物。

何日修说: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生。

于小天看了一眼杜伟说:杜副主任,你往回看十年,那时你在干嘛?是不是正走投无路,如果那时你先遇到了何老板,而不是跟着教育局的张副局长开车,你会不会去做何老板的马仔?你有机会混到现在人大办公室当副主任?

杜伟一脸不屑地说:男怕投错行,女怕嫁错郎,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办法,你于小天可是上了大学,怎么样,现在不还只是质监局的一个小科长吗。

于小天也和何日修杜伟是小学同学,不过后来何日修因为家贫,小学毕业就跟着老舅干建筑队了,倒是于小天和杜伟两个一直同学到高中,后来于小天上了大学,杜伟到一个农村小学当民办教师了。

从一个建筑工人到集团公司的老板,从农村老师到人大副主任,他们两个人的经历是有些传奇。

三个人现在坐在仁园茶楼喝茶,他们经常来这里喝茶。

仁园茶楼,大江市一个非常上档次的社交场所,喝一壶茶得花三百多,那些不是人物的人只会去五块钱一小时,茶水免费的茶馆泡时间。

何日修喝了一口碧螺春,掏出红塔山,自己点了一根。

于小天从包里拿出一盒中华,边点上边说:老何,明天我们科里要去你的酒店检查,你准备一下啊。

何日修笑笑:我开我的酒店,你们质监局跟着凑什么热闹,什么时候改名叫卫生局了?

杜伟嘲笑他:看看你抽什么烟,人家于科长抽什么烟?你开酒店怎么了?你以为质监局是管什么的?你开饭店卖酒吧?就抽查你的酒,一种取样一瓶,每瓶交检验费二百元。你算算你该交多少钱?

于小天笑。

何日修也笑。

三个人大笑。

走出仁园茶楼,何日修从车里取了两条中华放到于小天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