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魏恒前脚走出大楼，就听徐天良在背后叫他。
“师父，师父等等我！”
魏恒拿着雨伞步快步走向警口，利索得像个腿脚没毛病的。在徐天良跑到他身边时忽然停下，转向徐天良怒道：“跟着我干什么！”
徐天良愣了一下，莫名心虚：“啊？你，你是我师父啊。”
魏恒狠狠瞪了一眼办公楼里的某一扇窗户，冷笑：“胡说，是邢朗让你跟着我。”
徐天良小心翼翼地把腰杆儿挺直：“但是，我也想跟着师父学本事啊。”
魏恒冷哼一声，又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闭眼压下去一口恶气：“去开车。”
徐天良：“啊？”
“去开车！”
徐天良这才想起他师父老人家腿脚不太方便，连忙跑去停车场开车，坐在车里哆哆嗦嗦地给邢朗发了一条信息：邢队，我师父今天好凶啊呜呜呜呜。
邢朗秒回：令尊师哪天不凶？
天天都在凶的魏恒站在警局门口不耐烦地读秒，还没等徐天良把车停稳，就箭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在车上，魏恒给陆明宇打了个电话，问陆明宇在哪里，他要赶去帮忙。彼时陆明宇刚从小旅馆出来，约他在万华路购物广场见面。
十几分钟后，他们在购物广场会合。
魏恒率先问：“怎么样？”
陆明宇道：“查出来了，买药的女人叫徐苏苏，在海丰证券公司上班，我刚才给证券公司前台打过电话，徐苏苏还在公司里。”
魏恒顿时明白了陆明宇约在这里见面的原因，因为海丰证券就在他们背后的这栋写字楼里。
魏恒看了一眼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两位便衣刑警，问：“你们要上去抓人吗？”
陆明宇点点头：“你来吗？”
魏恒笑道：“我在这里等着。”
短暂的寒暄结束，陆明宇带着人穿过马路进了写字楼。
魏恒累了似的倚在车头上，遥遥看着三名刑警逐渐消失的背影。他到这里来的原因，只是想在第一时间见到他剖绘的嫌疑人的真面目。
徐天良刚才被魏恒吼怕了，站在离魏恒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敢凑近他。
魏恒用余光瞟了一眼徐天良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可怜样，在心里叹口气，没什么精神道：“有皮筋儿吗？”
徐天良推了推脸上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指着自己的鼻子：“皮筋儿？”
魏恒看他一眼，没说话。
虽然很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但是徐天良还是翻了翻口袋：“没有，我去给你买吧。”
魏恒只是觉得刚才他把徐天良当成了撒气的对象，有些不人道，此时想变相地安慰徐天良而已，并不是真的要皮筋儿，再说他一直在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皮筋儿。
他刚想说不用了，就听徐天良道：“你要绑头发是吧师父？我给我姐买过好几次，你等着。”
他话没落地就风风火火跑了，刚抬脚就差点撞到正在倒车的车屁股，魏恒又是没忍住朝他喊：“当心车！”
徐天良：“知道啦。”
徐天良转眼进了购物大楼，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
魏恒做好打算，就算徐天良给他买一堆花花绿绿坠着珠子和小动物的皮筋儿，他也忍了。因为他自己去买的时候，眼神不利索的售货大妈就把他领到过女性饰品区，气得他脸色和那些花花绿绿的发饰一个色儿。
还好，徐天良递给他的是一包朴实无华的黑色发圈，他随便拿出一根绑住头发，只剩了两缕微微曲卷的额发贴着脸侧垂下来。他把剩下的一包揣进口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递给徐天良，徐天良连连摆手：“我有钱。”
魏恒：“你一个实习生，能有多少钱？拿着。”
徐天良还想再说点啥，被他抬起眼睛轻飘飘地一瞪，立马接住了。
揣好钱，徐天良细细盯着他看了两眼，大着胆子跟他说笑：“师父，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一个明星的海报，那个明星也留着跟你差不多的长头发，但是他没你好看，嘿嘿嘿。”
魏恒含着一根香烟，正在身上摸打火机，闻言弯起唇角笑了笑，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才道：“如果你敢说那是个女明星，我就把你退给邢朗。”
徐天良忙道：“男的男的，真是男的。”
魏恒没有继续跟他闲扯，因为陆明宇带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看面相不过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职业白领工作套装，披着柔顺的黑发，皮肤很白，长相清秀。是扔进外企白领堆儿里，丝毫不引人注意的类型。
见到徐苏苏的第一眼，魏恒觉得她符合自己的画像，但是稍一打量她眉眼间的神态和浑身的气场，又似乎有所出入，但是出入在哪里，他却一时说不出。
陆明宇把她带到魏恒面前，有意让他“相面”。在魏恒打量徐苏苏的时候，徐苏苏也在看着魏恒，不同的是魏恒是在审视她，而徐苏苏只是在看着一位陌生人。
徐苏苏笑道：“警官们，你们不是让我跟你们回警局配合调查吗？”
魏恒看着她，终于知道她哪里不对劲，这个女人的眼神太温柔，太清澈，没有丝毫的杂质和凶意。虽然杀人犯脸上都不会写着“杀人犯”三个字，但是魏恒相信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后是怎样的风景，都可以透过这扇窗展示出来。
而徐苏苏窗后的风景，似乎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有一瞬间，魏恒觉得她像极了祝玲……
陆明宇见魏恒一直不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暗，便出言提醒道：“魏老师？”
魏恒这才回神，问徐苏苏：“开车了吗？”
徐苏苏十分自然地和他对话：“没有。”
魏恒道：“没事了，陆警官，你先带她回警局。”
陆明宇让其他两人先把徐苏苏带上车，然后问他：“有问题吗？”
魏恒皱眉道：“不太对劲……她住在哪里？我去她家里看看。”
陆明宇给他一个地址，然后带着徐苏苏先回警局。
赶往陆明宇给他的地址时，魏恒在车上接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串车牌号，虽然发短信的人没有明说车牌号的主人是谁，但是他清楚是徐苏苏的车牌号。魏恒很是顺理成章以为是陆明宇发他的短信，回复：谢谢，陆警官。
很快，短信被回复：不客气。我是邢警官。
魏恒这才看了一眼发件人，大剌剌显示着“邢朗”。
魏恒眼角一抽，关上手机不再回复。
到了徐苏苏住的小区，一如他所讲，是几栋中低档的单元楼组成的居民区。魏恒先带着徐天良到停车场找徐苏苏的车，很快在比较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辆手排挡荣威白色轿车，和邢朗发给他的车牌号一致。魏恒站在车头前，第一眼就看到了车里挂着的一串贝壳和坐在驾驶台上的一只白色玩偶兔子，以及套在方向盘上的粉色护套。桩桩件件都显示着主人是一个颇有童趣和生活情趣的女人。
徐苏苏的外貌和他的剖绘相差无几，但徐苏苏的心理状态却和他之前的判断出入甚大，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魏恒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师父，”蹲在车胎旁的徐天良忽然叫了他一声，“你看轮胎上的泥，好像刚开过。”
魏恒走近看了一眼，道：“上去看看。”
小区门卫看过徐天良的证件，用房主留下的备用钥匙帮他们打开了房门，然后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收工。魏恒本以为会看到样板间般的布局和摆设，却看到一间被玩偶和水晶珠串装点得温馨又漂亮的单身公寓，房间里处处透露出一个女人的精致和浪漫，还有浓厚的烟火气息。
他依次看过洗手间和卧室，从洗漱用品看到衣橱，确定这间公寓只有徐苏苏一个人住。魏恒站在卧室恍了一阵子神，然后回到客厅，仔细地扫视每一件装饰物，只在电视柜上看到一件不太符合这间公寓风格的摆件：在电视柜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长二十厘米左右，宽十厘米左右的金环蛇石塑。这条金环蛇高高立起，威风地吐着芯子，而蛇雕的旁边各摆着一个零钱罐和一只泥塑的青蛙。
徐苏苏喜欢蛇？否则又怎么会把蛇雕摆在这么显眼，还是正中间的位置。
正在他看着这座金环蛇石塑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徐天良叫他：“师父，这大姐是住在徐苏苏对面的邻居。”
魏恒走到门口，和大姐简单问过好，便问：“您和徐苏苏熟悉吗？”
大姐爽快点头：“我们熟着哩。”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姐道：“你说小苏啊？小苏是个好孩子，经常给我们送她自己做的饼干啊，小点心啊，还有一些小零食。大伙儿都喜欢她。”
魏恒把眉头皱得更深：“她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是他心里仅剩的希望，但还是被大妈击碎了：“有，我们都见过。她男朋友是她一个大学同学，是个老实人，到这儿来过两回。”
“他们没有一起住？”
大妈连连摆手：“小苏可是个好姑娘，传统得很，做事特别规矩。她才不会在结婚前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就连出去约会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儿。”大妈摇头感叹，“这么好的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夸奖徐苏苏，然而魏恒已经没有听下去了。
他回到客厅，看着被存钱罐和青蛙围在中间的金环蛇，沉思多时，拨通了邢朗的电话，问：“你在审问徐苏苏吗？”
邢朗：“嗯，你有发现？”
魏恒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道：“有。”
邢朗：“说。”
魏恒气馁道：“我们好像……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