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蒙面人

“阁下是?”罗延定将手中横刀一垂,刀尖指向了地面。

“裴公让在下代问王爷好。”那人道,“另外,还有一封书信在此,请王爷过目。”

说着,那人从怀中一探,取出了一节竹筒,竹筒塞子处用蜡封了。

罗延定朝身边的一名侍卫递了个颜色,侍卫马上走上前去,从那人手中接过了竹筒,拿给了罗延定。

见罗延定正准备打开竹筒,那人又道:“王爷,裴公还曾经嘱咐,此信看过即毁,莫留。”

罗延定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拔掉竹筒的塞子,从中取出了一块白绢。

待展开白绢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万莫进京,以待时机。落款是一个“裴”字。

字虽不多,但笔迹罗延定却认得,正是当年在太学的恩师裴如海亲笔,尤其是那个“裴”字,他绝不可能认错。

此信确是裴如海所写无疑了。

罗延定又确认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才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着之后,再将白绢点燃。

看着白绢的余烬飘落在地,罗延定心里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山谷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破风之声。

一阵箭雨从那汉子身后呼啸而来,仅从数量上看,就有十余支之多。

罗延定和侍卫是面对来箭,军人本能的反应之下,他们连忙挥刀格挡。但来箭又急又快,有两名侍卫躲闪不及,中箭倒地。

而那汉子虽是背对来箭,却像脑后长眼一般,脚步一旋,然后一猫腰便躲过了来箭。

箭雨刚落,山谷中突然脚步声大作,一队黑衣人从两侧的崖壁冒了出来,持刀朝着罗延定等人杀来。

原来,在罗延定前方约二十步远,山道正好有一段陡然变窄,乃是两侧的山石凸出了一大块,就像一道天然形成的山门一样。这群黑衣人方才正是埋伏在山石之后,准备等罗延定等人走过这道“山门”时便下手突袭。

没有想到,那汉子的出现打乱了这伙人的计划,眼看罗延定等人停了下来,一时未有继续向前之意,这伙人才提前出手了。

冲上来的黑衣人有十余人,不仅皆是一身黑衣,而且包头蒙面,看不清是甚来路。

但很显然,他们是冲着罗延定而来。

刚一交手,罗延定就暗叫不妙。

这伙黑衣人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个个皆是硬手,双方刚接战了数个回合,就有三名侍卫倒下了。

黑衣人出刀之快,下手之狠,明显就是为夺命而来。

更令罗延定吃惊的,是那个送信的汉子。

此人方才露了一手少见的轻功,罗延定还以为他是一位高手,可没有想到此人手上功夫却是平常得紧,数招之内已经被一名黑衣人逼得练练后退,完全是靠着灵活的身法才不至于落败。

最要命的是,围攻罗延定的两人手段最为了得。二人左右夹击,配合得天衣无缝,刀刀直指罗延定要害,逼得罗延定已经手忙脚乱,甚至有一刀堪堪从他耳边划过,只有毫厘之差。

要知道,罗延定虽然只带了十名近卫,但这些侍卫皆是百里挑一之士,不仅武功不俗,而且身经百战,对上寻常的府兵皆有以一当十之能。

可是,在这队蒙面黑衣人面前,这些近卫即使一对一也完全落于下风,勉强自保已是十分吃力,更何谈护卫罗延定。

转眼间,又有两名侍卫中刀倒地,而罗延定自己则也是一身冷汗。

纵横疆场二十余年,罗延定在沙场上遇到的高手无数,可如今日这般刀法凌厉,出招诡异者,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若是有虎头柳叶枪在手,罗延定或许和这二人还能有一战,可如今仅凭一把横刀,他则败象已露,只能是勉强支撑。

说话间,一名黑衣人刀锋又至,朝罗延定刺来。罗延定连忙举刀向外格挡,两刀刚一交锋,黑衣人的刀突然一抖,顿时绕出一段刀花,如灵蛇般朝罗延定手腕缠来。

这一变化让罗延定措手不及,撤刀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弃刀。

可就在罗延定撒手弃刀的同时,另一名黑衣人的刀也到了,而此时罗延定手中已无兵器,只剩下了双手。

容不得罗延定多想,只见他连忙挥起左臂向着来刀迎去。

这一挥并非只是病急乱投医,而是一种多年征战形成的本能,是在生死瞬间做出了最佳选择——罗延定是想用左手腕上的环臂甲接住这一刀。

普通的护腕当然很难接住这一刀,但罗延定手上的环臂甲却是以精钢打造,还内衬牛皮,足以挡下刀剑劈砍,曾在战场上救过他数次。

但这一刀还是出乎了罗延定的预料。刀锋劈在环臂甲上,罗延定只觉得手腕一麻,被震得连退了几步,接着一股热流随着手腕渗了出来。

精钢所造的环臂甲居然被硬生生劈开,就连内衬的牛皮也被劈断,如果没有环臂甲,罗延定的左手应该已经没了。

罗延定还在惊愕之时,黑衣人的刀又到了,而且是两把,一左一右分袭而至。

眼看刀锋已经逼近罗延定的胸口,忽然间,右侧的那把刀被一块飞石击中,刀尖一歪,朝旁边**去。说来也巧,这一**,正好撞上了左侧的那把刀,力量看似不大,但劲道却是恰好,两把刀皆偏离了方向,滑向了罗延定的身侧。

还未等罗延定看明白,只见一条木棍凭空飞了过来,在空中盘旋作响,棍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一名黑人的额头上。

跟着木棍飞来的则是一道人影。

等到罗延定反应过来时,木棍已经回到了这人手中。只见那人只是随手一挥,木棍又飞了出去,棍头砸中了第二个脑袋。

这两棍并不致命,但却砸得两名黑衣人头破血流,关键是这么一条看似胡乱飞来的木棍,自己居然没能避开,这更让两个黑衣人又惊又恼。

不过,黑衣人显然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二人摸了一下额头的伤口,也顾不得疼痛,又提刀朝罗延定冲来。

这一次,朝他们袭来的不是木棍,而是一只拳头。

这只拳头看上去干瘦如柴,却来得又快又刁,拳锋过处,先是击中了左侧黑衣人右颈,接着化拳为掌,又一掌扫在右侧黑衣人的太阳穴上。

从罗延定的视角看去,只觉得一道黑影在他眼前飘忽不定,那两个人黑衣人便猝然倒下了。

罗延尚未看清来人模样,只见此人已经顺势捡起了地上的那条木棍。

说是捡,可在罗延定看来,此人的身法之妙,就好像行船中艄公操桨,又像是绣娘抬手引针走线,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当那人操起了木棍时,罗延定终于发觉,此人的背影很眼熟,尤其是那条木棍。

“老风?”罗延定刚叫出口,那边的战团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一人一棍就像狼入羊群,只见一阵木棍翻飞之后,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六七个,皆是一棍即倒,却未曾见血。

只可惜,此人还是出手晚了。那个送信的汉子此刻已经身中两刀,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过,此人一出手,黑衣人也只剩下了三个人。而且他们显然已经被此人的武功镇住了,手里提着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还没有打够?”那人终于说话了,正是风破的声音。

“我不管尔等主子是谁,回去带个话,今后别再打靖凉王的主意。”风破朝着那三名黑衣人道,“滚!”

那三人立即明白,自己今日是捡了一条小命,连忙一溜烟跑了。

眼见黑衣人跑远了,风破才转身朝罗延定走来。

“王爷没事吧,老夫是不是出手迟了些?”风破上下打量了罗延定一番。

“老风,果然是你。”罗延定微微一笑,“你这可是第二次救本王一命了。”

“诶,上次那个不算救命。”风破摇摇头,“那几个北戎高手和今日这几个差远了,当日就算我不出手,他们未必伤得了你。”

“喔,那今日这些人算是真正的高手了?”罗延定问道。

“勉强算吧。”风破将那条木棍往腰里一别,“至少在马下,王爷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莫非你已经看出他们的来历?”

“实不相瞒,老夫本可再早些出手的,不过,我也是想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何来路。”风破回道,“所以才让王爷受惊了。”

“不打紧,有你老风在,本王死不了。”罗延定淡定地道,“只是不知你可有了收获。”

“差不多。”风破道,“这群人来头不算小,而且还很杂。”

“喔,如何杂法?”

“这么说吧,这些人武功确实不低,在中原各门派中也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不过,他们却来自不同的门派,而且还在有意隐藏自己本门的功夫。”风破继续说道。

“来来来,老风,坐下慢慢说。”罗延定将风破让到一边,然后一起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就比如刚才用刀挑你手腕的那人。”风破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他原本应该是用剑的,那逼得你弃刀的招数应该是云山派的灵蛇剑法,只不过是以刀为剑使出。”风破道,“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一招未能威力尽显,要是用剑话,王爷的手腕怕是已不保。”

“这个人呢,应该用的是逍遥派的落英剑法,也是以刀为剑。”风破又指着地上的另外一个黑衣人说道,“这两个人的武功也比其余几个要高出一筹。”

“那其余那些人也是中原武林人士吗?”罗延定又问道。

“都是。”风破点了点头,“老夫记性有些差了,但这些人当中,应该包括了三四个不同的门派,也都算是有些名气。”

“可本王与中原武林素来没有瓜葛,他们为何要下此毒手呢?”罗延定有些不解。

“那还用问吗,必定是受人指使而来喽。”风破道,“看来是有人不想王爷进京啊。”

闻听此言,罗延定低头深思了起来,可他一时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突然,罗延定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朝风破问道:“对了老风,你为何到此?本王拜托你的那桩事呢?”

“王爷放心好了,我已经让我那徒儿去宁川了,他武功虽然只能算马马虎虎,但对付那些鞑子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这小子精得很,定不负王爷所托。”风破道,“说不定他眼下已经回到云门寨了。”

“那就好。”见风破如此肯定,罗延定也稍稍放下了心。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有人要行刺本王的?”罗延定又问道,“莫非你会算?”

“老夫又不是算命先生,如何会算。”风破笑了,“老夫只是收到了风声,说有人可能要对王爷不利。老夫想了想,也只有这阳明山是最适合下手之处,所以才来了此地。”

“对了,老夫还没有请教王爷呢。”此时,风波突然岔开了话题,“那位戴斗笠的汉子是何人?”

“喔,实不相瞒,此人乃是当朝尚书令裴公裴如海派来给本王送信的。”罗延定道,“可惜,却也遭此横祸,丢了性命。”

“喔,这就对了。”风破淡淡地道,“此人轻功倒是不俗,可惜手上功夫太差,江湖经验也不足,倒也只适合做个送信之人。也罢,他也算不辱使命。”

“那王爷眼下有何打算?”风破接着问道。

“当然是南下,进京面圣了。”罗延定回道,“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喔,那王爷是决心已定了?”风破意味深长地又问道。

“老风你这是何意?”罗延定一怔,“莫非你……”

“诶,王爷别误会。”风破马上道,“那信老夫可没有看过,也不便看。只是这当朝重臣专程传信给王爷,想必是和进京之事有关吧。”

“哈哈哈。”罗延定笑了,还拍了风破肩膀一巴掌,“你这个老风,不仅武功盖世,这揣测人心的本事也了不得,本王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也真是三生有幸。”

“王爷这是抬举老夫了。什么武功盖世,善测人心,那都是胡扯,老夫只不过是江湖走得多了,有些经验而已。”风破回道。

“王爷真的决意继续南下了?”风破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

“怎么,你是觉得本王这一路还会遇到危险?”罗延定反问道。

“这倒不是,只要出了阳明山,去往京城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况且王爷你有圣旨在身,沿路州府必定要加倍护卫。”风破道,“再说了,有老夫随行,可保王爷无虞。”

“你是说,你要随本王同行?”罗延定面色一喜,“那本王还有何可惧?”

“这江湖事,老夫自当能应付,就算山高水长,料也无妨。”风破道,“可是,这庙堂之险犹在江湖之上,一旦入了京城,见了皇上,老夫怕就无能为力了。王爷,你可想清楚了。”

“老风啊,你的心意本王又岂能不知。”罗延定又拍了一下风破的肩膀,满脸感激,“可身为臣子,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啊。况且我罗家三代,满门忠烈,有岂能因我罗延定一人之私,而毁了百年声誉,就算京城是龙潭虎穴,我也非去不可。”

“好吧,话已至此,老夫多说也无益。”风破叹了口气,“那老夫就陪王爷走上这一遭吧。”

说着,风破一扭头,独自朝前走去。

罗延定其实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以风破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将剩余三名黑衣人杀掉,却为何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就算不杀,也可以擒住逼问其是受何人指示,可风破也似乎并无此意。

望着风破的背影,罗延定眉头微微一紧。

他并非是不相信风破,他只是觉得,这江湖人士行事果然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