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香消玉殒

腊月的凉州滴水成冰。

望着被挂在寒风中的罗金娘,罗熙冕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可心里却只剩下了无助。

短短三日,那个曾经名动凉州的美人,既有慈母之怀,更有授艺之恩的姑姑,却已经变成了眼前这般模样。甚至,罗熙冕也不知道姑姑是否还活着。

城下的摩里洪似乎看穿了罗熙冕的心思,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酒囊,喝了一大口,然后突然朝着罗金娘的脸上喷去。

酒水随着罗金娘的头发不断滴落,很快又在脸上凝结成了一道一道冰痕。

在这一激之下,罗金娘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可身子还是不住地颤抖着,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人,我已经带来了,该如何处置就看世子了。”摩里洪色眯眯地瞥了一眼罗金娘,然后又朝城楼上喊道。

“尔等想要如何?”罗熙冕努力控制着自己。

“很简单,尔等中原人不是一向讲究礼尚往来吗?我既然送礼来了,世子也该还礼才是。”摩里洪道。

“如何还礼?”

“世子献出城池,我便将郡主送还。”摩里洪笑着道,“如何,这买卖还算公平吧。”

“我要是不答应呢?”罗熙冕回道。

“世子若是不答应,也不便勉强。”摩里洪将酒囊放回了腰间,“那我只能当着世子的面,将这位郡主的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下酒喝了。”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牛角弯刀,对着刀刃打量起来。

“我这把刀饮血无数,却还没有尝过如这般美人的滋味,看来今日要如愿了。”摩里洪还用舌头舔了舔刀刃。

“鞑子!你敢动我姑姑一根寒毛,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此时,罗熙烈早已按捺不住,在城楼上厉声喊道。

听到罗熙烈的喊声,摩里洪望城楼上瞟了一眼,笑了。

紧接着,他翻身下了马,然后登上了牛车,走到了罗金娘身边,手里则提着那把牛角弯刀。

“城上的人看好了,今日就让尔等开开眼!”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伸手抓住了罗金娘的肩头,然后猛一用力,直接将罗金娘半边中衣扯来了下了。

这一扯,不仅让罗金娘的左边肩膀完全露了出来,甚至还露出了大半个胸脯,里面青色的胸衣已经隐约可见。

“畜生!”罗熙烈急得一声嘶吼,就朝城墙边冲去,似乎要跳下城墙一般。

站在他身边的谢从碧连忙将其死死抱住,连声在他耳边喊道:“二郎,切莫中了鞑子圈套啊!二郎!”

任是何人,也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也无能为力。

听到城上的叫骂声,摩里洪似乎像听到了喝彩,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只见他拿着弯刀慢慢地从罗金娘的雪白的肌肤上滑过,从肩头一直滑到了胸前。随着刀刃滑过,罗金娘肌肤开始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然而,这样的颤抖反而更加激起了摩里洪的欲望,他甚至忍不住伸出了舌头,开始舔吸着罗金娘的身体,眼里尽是贪婪和兽欲。

忽然,他手中刀锋一转,刀头又迅速滑向了罗金娘的肩膀。接着手腕一拧、一挑。

伴随着罗金娘的一声惨叫,摩里洪的刀尖上挑起了一块皮肉。

只见摩里洪将刀举起,朝着城头上晃了晃,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世子看我这刀法如何?”摩里洪狞笑着,“美人肉配美酒,滋味定是天下少有,要不要下来一起品尝品尝。”

罗金娘的那一声惨叫,也彻底击穿了罗熙冕的内心。他只觉得血不住地向脑门上涌来,仿佛就要炸开了一般。

此时,慕容恪用手扶了他一把,然后在他耳边道:“小子,千万别冲动,你越愤怒,鞑子便越得意。”

“我明白!”罗熙冕几乎是用牙咬出了三个字。

见城头上一片沉寂,摩里洪又喊道:“怎么,尔等都哑巴了?还是看得还不尽兴?也罢,爷爷一定让尔等满意。”

说着,他将刀尖的那块皮肉往自己嘴里一放,真的嚼了起来,边嚼还边叫道:“嗯,果然是人间美味。”

等吃完了这块,摩里洪又提着刀朝罗金娘逼近。

忽然,罗金娘猛地一仰头,一口血水从口中喷出,直接喷在了摩里洪的脸上。

这一喷也令摩里洪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抹了抹了脸,很快又露出一脸**笑。

“不愧是郡主,够劲儿,爷爷喜欢得紧。”说着,摩里洪手中弯刀一挥,又削去了罗金娘胳膊上的一块皮肉。

这一次,罗金娘没有叫出声来。她只是紧咬着牙,发出了一声惨烈的闷哼。

忽然,罗金娘朝着城头上大叫道:“煕冕,放箭!放箭啊!”

这一声也似乎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绝望、惨烈,却每个字都很清晰。

罗金娘的叫喊也惊醒了罗熙冕。

他马上意识到,姑姑是要自己射杀她,免得再遭受凌辱。

这无疑是一个万难的选择,可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

“弓箭手!”罗熙冕低喝了一声,可却再也说不出后半句。

此时,谢从碧走了过来道:“世子,那牛车距此足有一百六七十步,弓箭怕是够不到。”

经过谢从碧这一提醒,罗熙冕也才发现,鞑子显然是算好了距离,将牛车停在了一百七十步之外——正好是弓箭的极限射程。

“这班禽兽、畜生!”

罗熙冕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就算想让姑姑痛快地死去,自己也已经无能为力。

“老夫可以试试。”此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罗熙冕耳边响起。说话的正是慕容恪。

罗熙冕扭头看着慕容恪,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要世子下得了决心,老夫一箭便可解了郡主的苦难。”慕容恪平静地道,“而且,郡主死在老夫之手,世子也可能会好受些。”

罗熙冕看了一眼慕容恪手里的那副硬弓,莫名的悲凉又涌上心头——这是阿爷生前所用之弓,如今却要用他去结果姑姑的性命。这莫非便是宿命?

“世子,你再多犹豫一刻,郡主便会多受一分苦。”慕容恪道,“万难之事,总要有人去做,你明白吗?”

“那……前辈动手吧!”罗熙冕闭上了眼睛。

慕容恪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张弓搭箭,瞄向了城下。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摩里洪只觉得城头上有东西一闪而过,转眼间,一支雕翎箭便破空而至,正中了罗金娘的胸口。

一百七十步开外,一箭中的。

摩里洪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可如眼前这般箭法,也令他大惊失色。他本能地跳下了牛车,朝着北面急奔了十余步,这才停了下来。

牛车还停在原地。

鲜血随着箭杆慢慢渗出,染红了罗金娘的胸口。她似乎很享受死亡的来临,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容。

凉州三绝之一的“金娘”,香消玉殒在凉州城下。

“姑姑……”罗熙冕没敢睁开双眼,可耳边却响起了罗煕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当年二人的生母过世时,煕烈还只有不到四岁,尚未完全懂事的他甚至没有掉过眼泪。如今眼见姑姑死在自己眼前,已是六尺男儿的罗煕烈却痛哭流涕。

然而,城下的鞑子却并未罢休。

摩里洪在观察了片刻,见城头再无弓箭飞来之后,便命人举着盾牌,将那辆牛车拉了回来。

接着,他命人将罗金娘的尸首从牛车上解下,然后拿出一根绳索,一头系在罗金娘的双脚上,另一头则系在自己的马鞍上。

接着,他翻身上马,开始拉着罗金娘的遗体狂奔起来,从东到西奔出了百十步,又从西到东奔了回来。

一边跑,还一边在马上发出狂浪的笑声,像是在玩耍嬉戏一般。

罗金娘的尸首在地上腾起了阵阵沙土,也彻底点燃了罗熙烈的怒火。

“烈字营的,随我来!”他大叫了一声,就要转身朝城楼下奔去。

“二郎!”罗熙冕连忙喝住了他,“你要做甚?”

“今日就算死在城下,我也要抢回姑姑。”罗熙烈怒目圆睁。

“你糊涂!”罗熙冕挡在了二郎面前,“你贸然出城,不是正好中了鞑子的奸计吗?你真以为你能得手?”

“难道就这么看着这帮畜生继续羞辱姑姑吗?”罗熙烈道,“如此奇耻大辱,叫我如何能忍?”

“忍不了,也得忍。”此时,慕容恪在一旁道,“你阿兄是对的,出城只会死更多的人,也抢不回你家姑姑。”

不试试怎么知道?”罗熙烈还不甘心,“我等可先以重弩迟滞鞑子骑兵,再出其不意杀出城去,待我一枪挑翻了他畜生,便可抢回姑姑了。”

“你想到的,北戎人也早就想到了。”慕容恪回道,“他们之所以如此,就是要激你出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看不明白?”

“可是……”罗熙烈已经两次见识过慕容恪的箭法,知道这个老头手段了得,心里也多了一份敬畏,所以也不敢太无礼。

“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家姑姑还在,她也不想看到你去白白送死吧。”慕容恪接着道,“真正的大丈夫,不是光有匹夫之勇,而是要能忍他人所不能忍。”

说着,他拍了拍罗熙烈的肩膀道:“留着力气,会有报仇的机会的。”

“那敢问前辈,眼下该当如何?”眼见罗熙烈被慕容恪劝住了,罗熙冕连忙问道。

“还能如何?”慕容恪瞟了一眼城下,“只能由他去,那鞑子跑累了,自然就停了。”

“那前辈以为,鞑子会如何处置我家姑姑的遗体?”罗熙烈也问道。

“不知道。”慕容恪摇了摇头,“老夫也劝你别想,想得再多也于事无补。况且,鞑子乃禽兽之辈,我等人类又如何能揣测?”

见罗熙冕二人还忍不住朝城楼下望去,慕容恪索性横在了二人身前。

“看与不看,与你二人其实并无不同,又何苦自寻烦恼呢?”慕容恪道,“可若是我等不看,那鞑子也便没了兴致,所以,不看或许对你家姑姑要更好些。”

“慕容前辈所言确有道理。”此时,谢从碧也走了过来,“二位郎君若因郡主而方寸大乱,也正称了鞑子的心意,倒不如……”

“不如什么?”罗熙冕见谢从碧欲言又止,随即问道。

“末将是想,不如以牙还牙。”谢从碧道。

“如何以牙还牙?”罗熙冕一愣。

“世子忘了,你前几日令我在城中加强戒备,查捕鞑子的细作,末将也抓住了几个。”谢从碧道,“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你想如何用法?”

“不如将这几名细作绑在城头,当着鞑子的面枭首示众,给郡主报仇。”谢从碧道。

还未得罗熙冕说话,慕容恪便接话道:“谢将军这主意不错,只是手段还差了些。”

“前辈的意思是?”谢从碧道。

“光枭首不行,以老夫之见,先当着鞑子的面宰了,然后再用投石车抛下城去,越远越好,最好能抛到鞑子阵中。”慕容恪说得津津有味,“而且,一次只抛一人,鞑子不停,我等也不停。对了,你拿住了几人?”

“共计六人,还有一名是凉月楼的胡姬。”谢从碧回道。

“那更好了,鞑子羞辱你凉州的女人,尔等也羞辱他们的女人便是,正好以牙还牙。”慕容恪道,“最好也先割她个十刀八刀,别让她死得太痛快。实在不行,老夫也可以勉为其难,拿她的肉来下酒喝。不过,酒得是好酒才行。”

“前辈……这……”罗熙冕有些惊愕地看着慕容恪,“如此行事,那我等岂不是和鞑子这般禽兽一样了吗?”

“诶,这就对了。”慕容恪笑了笑,“对付禽兽其实没有什么好法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比之更禽兽,最好禽兽不如。尔等中原人不是有句名言吗:夷者,只畏威而不怀德,你只有比他更狠,鞑子才会怕你。”

罗熙冕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看慕容恪,默默点了点头。

……

大约一炷香功夫之后,当慕容恪坐在城头,将身旁一名胡姬身上的肉割了下来,然后放进嘴里时,城下的北戎阵中顿时一片躁动。

而当慕容恪连吃了三块,在那名胡姬的惨叫声中把酒高呼时,城下的北戎人马却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