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女儿身

唐叶封再见到穆青时,穆青已经是另一个模样。

她虽然还是一身男装,但已经换了一身青绿色的缺胯袍,脸色似乎也红润了许多,而且,头上发髻中还多了一支玉簪。

正当唐叶封有些惊讶时,穆青又和说了一件更惊讶的事情:自己本是女儿身。

那支玉簪本是阿爷给她准备的及笄之礼,她一直随身带着。

不过,玉簪本是富贵人家之物,她担心戴上之后露了身份,加之自己又女扮男装,故而才一直藏着。

而对于唐叶封而言,只是片刻之间,穆青也变成了司马木兰。

和一脸惊愕的唐叶封不同,小七似乎很淡定。

其实,木兰原定就打算在分手时将真相告诉唐叶封,同时还要告诉他,小七也是个女孩子。

只是,中途发生了意外,直到她毅然决定,在顾唯亭面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身份。

“我唐叶封何德何能,居然能与两位佳人为伴,又何其呆蠢,一直浑然不知。”唐叶封看了一眼木兰,又看了一眼小七。

如今他也终于明白,木兰和小七之间为何有那些亲昵的举动了。

“你还救了小七一回,也算是英雄救美了。”木兰伸手揽住了小七。

“惭愧、惭愧。喔……不是,是该当如此,该当如此。”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唐叶封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你不必紧张,我和木兰姐姐又不会欺负你。”小七笑着道,“再说你还有伤在身,我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嘿嘿,让两位姑娘见笑了。”唐叶封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之前在下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唐叶封斜靠在榻上,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两位美人,他对于自己的此番“奇遇”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觉得那一箭挨得也值了。

不过,等他又听完了木兰后面的故事,却担心起来。

饶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万万没有想到木兰居然是六府世家之女,而一夜之间又成为了被通缉的“逃犯”,他更加没有想到,木兰居然将这一切也告诉了顾唯亭。

“木兰姑娘,你与这顾郎君相识不过一日,你就不怕……”唐叶封忍不住道。

“应该不会,奴家看他言语中对靖凉王多有同情之意,况且他也是出身六府世家,对于奴家的遭遇也颇为同情。”司马木兰摇了摇头。

“是呀,我看那顾郎君也不像是坏人。”此时小七也道,“何况他还刚刚出手救过我等。”

“可是你方才也说了,顾郎君是受庐州刺史之邀才去观看武魁节,而且他还坐在贵宾席上,可见与官府关系匪浅,而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是朝廷要犯了。”唐叶封接着道。

“唐家小哥,你或许多虑了。”木兰道,“他若真有心替官府拿我,完全可以即刻动手,又何必以礼相待呢?”

“是啊,咱们如今在人家的宅院里,想跑也跑不掉吧。”小七也道。

“话虽如此,可也许是他暂时对你的剑法有所忌惮呢?”唐叶封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奴家剑法再快,也抵不过人多啊。”木兰反驳道,“方才在路上不就是明证吗?”

“可是……”唐叶封还想再说点什么,却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唐家小哥,奴家知道,出门在外应当谨慎些才是。”木兰接着道,“不过,非常之遇也未必没有可靠之人,你我不也是如此吗?”

此言一出,唐叶封一时也无话可说。

“那你眼下是何打算?”片刻之后,唐叶封又问道,“京城还去吗?”

“暂时不去了。”木兰回道,“眼下京城局势不明,我司马家和靖凉王关系又非同一般,倘若贸然进京告状,未必是上策。”

“那你准备如何?”

“顾郎君已经答应奴家,先让人去京城打探一番。“木兰道,“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计较。”

“你就这么相信他?”唐叶封又有些急了。

“奴家与他同为六府世家,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木兰道,“而且你别忘了,在那八百里急报入城之前,顾郎君便已经收到京城的消息。”

“也是,顾郎君本事的确不小,有他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唐叶封撇了撇嘴,语气也变得有些奇怪。

“唐家小哥,你该不是嫉妒他了吧。”此时,小七冒了出来,“这顾郎君长得风流倜傥,又是世家子弟,行事还如此仗义,难免会有人自叹不如。”

“小丫头,可别胡说。”唐叶封还未说话,木兰倒是先喝住了小七,“唐家小哥也是为奴家着想,何来嫉妒一说。”

小七难得见木兰动气,连忙吐了吐舌头,躲到了一边。

“这顾郎君是长得比我帅,比我有钱,可在下并非嫉贤妒能之人。”唐叶封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既然木兰姑娘主意已定,我也不便再多言了。”

说着,他将头往后一靠,可这一动却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起来。

木兰见状连忙上前道:“唐家小哥,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吧,奴家自有分寸。况且,奴家也知道,要想救出家人绝非易事,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着她回头又朝小七道:“妹子,唐家小哥有伤在身,多有不便,你这些日子要多照顾他才是。”

“知道了,木兰姐姐。”小七乖巧地点了点头。可一等木兰转过脸去,便朝着唐叶封又做了鬼脸。

“好了,你先休息吧,等夕食时辰到了,我和小七再给你送饭菜来。”木兰道。

看着木兰和小七出了房门,唐叶封心里依旧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

夕食的饭菜很丰盛。

兴许是为了安慰唐叶封,木兰特意和小七将饭菜端到了他的房内,三人一起吃,就像这些日子在庐州城中一样。

看着小七吃得津津有味,唐叶封却有些胃口不佳。其实,饭菜的味道很好,甚至比城中酒楼的还好。

不过,饭菜味道越好,唐叶封就越觉得这个顾郎君不简单,他觉得顾郎君是刻意如此,目的也是为了讨好木兰。

刚想到此,一旁的小七却已经吃得赞不绝口起来:“这里的菜做得真好吃,比城中酒楼的还好。”

木兰笑了笑道:“像这样的人家,通常是有自家的厨子的,而且这些厨子的手艺也非寻常酒楼可比,饭菜的味道自然不会差。”

“那你家也有吗?”小七随即问道。

可刚问完她就后悔了。

“也有。”木兰倒也并未在意,“柳叔做得最好的是薄荷牛肉,还有汽锅鸡,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吃到了。”

“木兰姐姐……”小七有些后悔自己勾起了木兰的往事,“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吃罢了夕食,等到木兰和小七离去之后,唐叶封又开始自省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或者是多疑了。

不过,一想到来时见到的那座吊桥,还有院墙上的那些望楼,他心里还是有些挥之不去的疑惑。

在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又不敢随意辗转反侧的夜晚之后,唐叶封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右后背的伤口居然不怎么疼了。

他记得小时候因为顽皮,腿上曾经被镰刀划开一道很深的伤口,虽然村里的郎中给上了草药,可还是一连疼了好几日。

等到小七送饭来时,他连忙将此事告诉了她。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这金疮药里有寒桑,自然是好得快些。”小七颇有些得意,“如今你该信我了吧。”

“原来如此……”唐叶封点了点头。

“如何,你还怀疑顾郎君不怀好意吗?”小七又道,“此等上等的金疮药可不是谁家都有的。”

“我没有怀疑他,我只是想谨慎些。”唐叶封辩解道,“你莫非忘了,木兰姑娘如今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稍有不慎,恐怕会大祸临头。”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顾郎君也知道啊。”小七回道,“可如今咱们不是安然无恙吗,还有天天有好吃的。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或许吧。”唐叶封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暂且作罢。

不用再过多顾忌背上的伤口,唐叶封也自己下了榻,开始四处闲逛了起来。

这一来,一直躺在榻上也甚是无聊,二来,他也想到处看看,看看这座宅子究竟有何古怪。

不过,在晃了半日之后,他也没什么意外的发现,只是有一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寻常的宅院,大小皆是以“进”而论,四五进的大宅院唐叶封也见过,甚至进去过,比如他那位嫂子的娘家。

可再大的宅子,前后“进”的各院皆是南北相通的,而顾家这座“别”院却真的很特别,它就像由无数个小院子构成的,而且这些院子是呈东西分布,却又互不相通。

所以,唐叶封转了半日,见到最多的便是紧闭的院门。

唐叶封心里不甘,又晃悠着向大门走去。

他原本是想去看看大门两侧的那两座望楼,可当他刚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了有马车从门口进来。

进来的马车有四辆,而是全是运货的马车,车上用毡布蒙了,看不到是什么货物。

唐叶封好奇心又起,便一路跟着马车,直到马车绕过几道院墙,停在东面的一座院子前。

唐叶封这才发现,此处正是后厨所在。

看着从马车上卸下来的米面、爪菜,还有整只的猪羊,成筐的鱼鲜,唐叶封脑海里顿蹦出了一个疑问:这座宅院里究竟住了多少人?

趁着后厨的人在忙着卸货的机会,唐叶封索性溜进了院子,一探究竟。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整个院子不仅比他想象的要大了不少,而且光院子里就有十余人在各自忙碌着,最惹眼的则是院中那六口大水缸,一个就足有两三个大汉粗。

唐叶封还逐个房间里看了看,院子里少说也有四个房间里冒着炊烟,而且每个房间皆有好几个灶台。

从院子出来之后,唐叶封一路上都在琢磨:单就以方才厨房所见,这宅子里少说也住了数百人。不然也用不了如此大的厨房。

可这些人在哪儿呢?反正自己闲逛了半日,就没见到几个人。

唐叶封在四处游**,给这座宅院找碴,而司马木兰也没闲着。

虽然她知道要从京城打探消息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可她不想就这般干等着。

一早起来之后,她便在院子里练起剑法,大约练了一个时辰才停了手。

小七则一直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木兰似乎不只是在练剑,还是在发泄着什么。

木兰的确是在宣泄着心中的郁闷,因为她不知道,倘若进京告状这条路行不通,自己要如何才能救出家人?

木兰将双剑还鞘,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此时,她才发现汗水几乎已经将衣衫湿透了。方才一直挥剑也不觉得,可一停下来,再有一阵风过,顿时一阵冷意袭来。

木兰这才想起来,昨日换下的那身衣袍还没洗,而包袱里也没有可换洗的衣服了。

“司马姑娘如此练法,可要当心身体啊。”此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随着声音而来的正是顾唯亭。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随从。

“让顾郎君见笑了,闲来无事,正好练练剑,以免荒废了。”司马木兰连忙将双剑一放,上前见礼。

“以姑娘的剑法,还如此勤练不辍,当真是令愚下汗颜。”顾唯亭又道。

“郎君莫要取笑奴家了。”木兰低了低头,“不知郎君此来有何事?”

“哦,愚下是专门为姑娘送衣物而来。”说着,顾唯亭一招手,身后的随从便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叠衣袍。

“我看姑娘衣着有些单薄,便擅自做主命人去城中买了些,只是不知姑娘的身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顾唯亭道。

“哦,对了,愚下也为小七姑娘备了些,就请一并收下吧。”顾唯亭又道。

“那就多谢顾郎君了。“小七也不客气,跳上来接过了衣物。

“又让郎君破费了。”木兰连忙还礼道。

“姑娘不必容气,有何需要只管开口便是。”顾唯亭笑了笑。

“我等在此吃住皆很周全,无需什么了。”木兰道,“只是京城之事,还请郎君多多费心才是。”

“姑娘是还在担心家人吧?”顾唯亭显然明白了木兰的心思。

“正是。”

“不瞒姑娘,我这宅中虽然也驯养了渡鸦,可要从京城探得消息至少也需两三日,姑娘切莫心急。”顾唯亭回道。

“这个奴家也知道,只是奴家还是有些担心……”木兰欲言又止。

“若是姑娘想急于救出家人,愚下倒是还有个法子,就是不知是否妥当。”顾唯亭沉思了片刻道。

“郎君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