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性急如火

眼看未初将近,擂台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在擂台西北角的一张横案前,人数寥寥。不少人路过此处,只是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了。

此处正是录名并签下生死状之地,也是专门为无人作保的参试者准备的。

在录好姓名,并签下生死状之后,每位参试者皆会领到一块木牌,上面没有编号,只有“候补武试”几个字。

凡持有号牌者,在出示号牌之后,皆上台打擂。

当然,要是临时怂了,也可以放弃。

看着穆青在生死状态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小七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忽然又想到了唐叶封方才说的那句话,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穆青的衣袖,满眼的恋恋不舍。

唐叶封也很担心,尤其是在得知各赌坊开出的赔率之后,他心里更加没底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眼下穆青最需要的不是担心,而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而那个人就是自己。

在领完号牌之后,所有持牌之人皆会来到候场处。

话说这候场处分为东西两处,在擂台东面的是有人作保,并已经提前登记过的参试者,而穆青和另外三位“候补”者则是在擂台西面等候。

说是候场处,其实也只是用一道栅栏隔开了围观的百姓,两侧则分别有士卒把守。

由于唐叶封和小七并非参试者,所以也被士卒“请出”了候场区。小七倒是机灵,他仗着自己身形瘦小,直接从栅栏间的空档钻了出去,依旧可以和穆青隔栏相望。

可唐叶封钻不了,而他要是从出口出去,再想挤到栅栏边,那就难了——谁都明白,越靠近栅栏越是看得清擂台上的比试。很多人早早便跑来,便是要提前抢占靠近栅栏的位置。

不过,这也没有难倒唐叶封。

只见他出了出口,便朝着人群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阳溪县唐叶封有礼了。”

随着四周的人群纷纷看了过来,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诸位今日到此,皆是为看打擂而来,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可这热闹年年有,不对,是月月有,而门道却是可遇不可求,不知诸位想看门道否?”唐叶封朗声说道。

“装什么行家,你要是能看出门道,就上台打擂去,还在此呱噪。”此时,人群里有人不屑地回道,还立即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唐叶封也不动气,反而笑着朝着那汉子道:“这位小哥,敢问你这是第几回来看这擂台武试了?”

“少说也有十余回了,如何?”那汉子回道。

“喔,那也真算得是老看客了,就是不知你看了这么多回,可曾看出些门道,比如这上台打擂的人中,使何种兵器的人居多?”唐叶封道。

“这……”那汉想了想,“自然是使刀剑者居多,这又能有什么门道?”

“门道自然是有,只是你看不出罢了。”唐叶封回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有何门道?”那汉颇为不服气。

“我看不如这样。”唐叶封接着道,“在下想与小哥赌上一赌,不知你敢吗?“

“赌什么?要想下注,直接到赌台去便是。”那汉子回道。

“小哥误会了,我赌的不是何人能成为今日武魁,而是赌第一个上台者用的何兵器。”唐叶封眉毛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思,“这你敢与我赌吗?”

“这……”那人眉头一皱,不知道唐叶封耍的是什么花样,却又不肯认怂,“那要如何赌法?”

“这也容易,小哥可先猜一样,在下再猜一样。”唐叶封道,“等到第一个人登台之后,不就明了吗?”

“那以何为赌注呢?”那汉子又道,“我可有言在先,我没钱,钱都下注去了。”

“不用你出钱。”唐叶封笑了笑,“要是你猜中了,在下赔你一百文,要是我猜中了,你只要答应一件事情即可。”

“何事?”

“你把在下送到栅栏边即可。”唐叶封道。

“这算什么赌注?”那汉一愣,“再说了,你要想去到栅栏前,单只我应下有何用?”

说着,那人还踮起脚往栅栏边看了两眼,在他和栅栏之间足足还隔着至少三道人墙。

就在此时,靠近栅栏边的人群也被吸引过来——皆是来看热闹的,反正擂台还没有开始,闲着也是闲着,先凑个这边的热闹再说。

只见有几个人朝着那汉子说了些什么,那汉子又朝唐叶封喊道:“这几位小哥说了,你若是把赔金加到两百文,要是你赢了,我等便送你过去。”

“此话当真!”唐叶封立时反问道。

“自然是当真。”那汉子道,“有这么多人作证,你还怕我等耍赖不成。”

“好,那就一言为定!”唐叶封道。

其实,唐叶封身上哪还有钱,莫说两百文,就是一百文也没有。而且他也知道那几人的心里打的是何算盘。

“那就请小哥先来吧!”唐叶封爽气地一举手。

“嗯……”那汉子想了想,又和方才那几人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喊道:“我猜是刀。”

“确定了?”唐叶封又问了一遍,“不改了?”

“确定了,就是刀了。”

“好,那该轮到在下了。”唐叶封故意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但他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那我就猜是铁蒺藜骨朵吧。”

原来,在方才和穆青一同去录名候补时,唐叶封也没有闲着,而是仔细观察了其余三位候补者,其中一位足有六尺高的汉子腰里别的便是一对铁蒺藜骨朵。

此人看起来甚是性急,在签生死状时,他只是扫了一眼,根本就没看内容就签了。

唐叶封原本以为他是不识字,可他凑上去才发现,此人不仅用手指画了押,还真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童令节。

这字写得好相当漂亮,其运笔之老到,落笔之流畅,就算唐叶封也自叹不如。

等签完了生死状,童令节还一个劲询问录名官,为何自己号牌上没有编号?自己何时才能登擂?

在得到录名官“宣布比擂开始之后,可以随时登台”的答复之后,童令节才满意地笑了笑。

到了候场区之后,穆青和其余二人皆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另外二人还闭目养神,一副养精蓄锐的样子。

只有这位童令节一直在不停地走动着,就像一只准备出笼的猛兽一般,焦躁不安,跃跃欲试。

甚至见到唐叶封还未离开,他还一度怒目而视,那样子,生怕唐叶封在眼前碍事,耽误了他登上擂台。

所以,在唐叶封看来,此人对于登台打擂已是迫不及待了。这也是他敢和那汉子赌上一把的缘故。

不过,这童令节究竟会不会第一个登台,唐叶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事到临头,他也真的只能赌上一把了。

话说当唐叶封在栅栏外“表演”时,擂台四周数十个贵宾席的椅子上也已经满座,在南首的几张椅子还坐着几位身着官服之人。其中坐在当中一位穿的还是紫色官服,正是堂堂庐州刺史贺庆之。

在他的左手边坐着的,正是四日前主持文试的主官、庐州司马白子敬。

随着贺刺史等一众官员的落座,也意味着擂台武试即将开始。

此时,立在候场区的穆青也朝着擂台对面望去,目光过处,他忽然微微一愣。

在一众官员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而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二人目光相撞那一刻,那人还朝着穆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候场区和南面贵宾席相距约三十步,中间还隔着一个擂台。可就是方才那一眼的对视,穆青却分明感受到了那人的目光,温婉却又炽热。

他不由地赶快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可脑海里还是清晰地浮现了那人的样子:顺化府顾家的顾郎君。

而此时的顾唯亭正坐在白子敬的左手边,也是南首贵宾席上最年轻的一位。

他似乎也没想到穆青会出现在武试之中,眼看着穆青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他便朝身后的随从耳语了几句。

未初一到,随着擂台边四面大鼓被擂响,本月的武试也正式开场了。

“不知哪位好汉愿先上擂台一试啊。”擂台上的一名官员朝着台下朗声喊道,目光则先投向了东面的候场区。

话音未落,只见西面的候场区早已经跳出一人,一个箭步便飞上了擂台,正是那位手持一对铁蒺藜骨朵的童令节。

眼看有人率先登擂,台下立即爆发一阵叫好之声。不过,在西面栅栏外的人群中,除了叫好声之外,还夹杂着不小的惊叹声:哇!

这惊叹声显然不是送给童令节的,而是唐叶封。

和唐叶封打赌的那汉子没有出声,只是回头惊愕地看着唐叶封,半天说不出话来。

四周的人群也向唐叶封投去惊叹的目光,唐叶封则向着四周拱手道:“承让、承认。”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唐叶封是不是和登台之人事先串通好了,可转念一想,这一旦登台便可是生死对决,况且这赌注其实也不值钱,谁又会拿自己性命来下注呢?

那打赌的汉子也未食言,果然将唐叶封连拉带拽,送到了栅栏边。

等到了栅栏边,唐叶封连忙将穆青叫了过来,二人就这样隔着栅栏说了起来。

“穆郎君,你可千万记住,切不可贸然登台。”唐叶封道,“咱们先看看再打不迟。”

“那要看到几时?”

“不急,等一位高手出现了再说。”唐叶封道。

“你说的是?”穆青忽然想起了什么。

“就是我昨日说的那位龙门派弟子。”唐叶封道,“此人应该是用刀的,名叫方孝文。”

“你是想先看看他武艺究竟如何?”

“差不多。”唐叶封点了点头,“不过,实话实说,究竟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我也不知道。”

“那就依你之言吧。”穆青应道。

“对,先看看再说,安全第一。”此时,小七也凑了过来,

“哎哟,这倒是挺难得,小七兄弟居然和在下所想一样了。”唐叶封忍不住又打趣起来。

“谁跟你是兄弟。”小七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担心穆哥哥,一切总要想得周全些。”

正当三人说话间,擂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

在童令节率先登台之后,东面候场区也立即跳上来一位汉子,手持一把九环刀。

在报过姓名之后,二人便战在一起。

话说这九环刀在单刀中已是属于重兵器了,刀背厚重,舞起来势大力沉。不过,在童令节的一对铁蒺藜骨朵面前,这九环刀也只能算是轻巧之物了。

话说这童令节性如烈火,一对铁蒺藜骨朵使出来也是如疾风骤雨,双手抡开,便立即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刚战至第四个回合,只见童令节左手锤横扫对方下盘,右手锤直杵对方前胸,那使九环刀之人一个跳步刚避开一锤,可当胸一锤却也到了。

情急之下,他连忙横刀胸前格挡,堪堪挡住了来锤。

可童令节的这一锤势大力沉,虽然并未直接戳中对方胸口,却直接将对方连人带刀凌空击飞。

那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到擂台边才落了下来。

刚一倒地,一口咸腥之物便涌向嘴边,口喷鲜血——若不是用刀挡了一下,他怕是已经当场毙命了。

这第一场较量就见了血,台下顿时一阵欢呼。

童令节得手之后,也未赶尽杀绝,而是将一对铁蒺藜骨朵往腰间一别,朝着台下百姓拱手还礼,

接着,他故意朝着东面候场区高声喊道:“还有何人不服,尽管上来,爷爷等不及了!”

言罢,仰天大笑。

东面候场区内一时竟无人应声。

原来,自有武魁节以来,还从未有候补者在武试中率先登台,童令节成了第一个。

不仅如此,刚才被他打得吐血的那人也绝非等闲之辈,而是由白司马亲自作保的一名刀客,名叫刘季。在各家赌台上,他的胜出赔率也是仅次于方孝文的。

当童令节率先登台之后,刘季眼见贵宾席上白司马面露不悦之色,也立即会意出战,想着要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的“候补者”。

可没有想到,自己却成为了小丑,还差点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