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寻贼
庐州,大夏九州之一。
西接江淮而连祁山半岛,东邻龙门山而通盛京,南靠汉江,北通夏渠,自古也有中州之称。
凡逐鹿中原者,若取下庐州之地便可控带山河,踞天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
眼见城门在望,唐叶封也不知从何处得了力气,竟然急奔了几步,冲到了小郎君身前,然后拉起小郎君便往城中走去。
小郎君本想与唐叶封就此道别,可还未及开口,就被拉着进了城门。
入城之后,唐叶封还不肯放手,一路拉着小郎君往城中闹市走去。
走了一个街口之后,小郎君终于忍不住挣脱了唐叶封,然后拱手道:“唐家小哥,既已到了庐州,在下就不再相扰了,多谢小哥引路,不如就此别过吧。”
这是一路上小郎君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说完之后,他又把头往下垂了几分,算是谢过。
这就别过了?唐叶封心里道,我这一路累个半死,饭还没混上,岂能算了?
“小郎君不必客气,你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总是要投客栈吧。”唐叶封笑呵呵道,“在下正好与几间客栈老板相熟,这便带你前去。”
“多谢小哥了,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小哥了。”
小郎君说着便朝旁边一让,闪过了唐叶封。
正当小郎君迈步向前走去时,一个身影突然迎面扑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小郎君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扎着双髻的少年,看他身上那一身破烂的短祆,像是个小乞丐。
说来也巧,这一撞,小乞丐的头正好撞在小郎君的胸口,小郎君顿时本能向后一缩,还用手护在胸前。
“哎呀,抱歉、抱歉。”小乞丐叫了一声,然后拔腿就跑,一转眼就钻进了街边的一条巷子里。
临进巷子前还回头又看了小郎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小叫花子,没长眼啊!”唐叶封先朝着小乞丐跑去的方向骂了两句,才一脸关切地看向小郎君。
小郎君居然脸红了。
“小郎君,你无碍吧。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唐叶封心里有些纳闷儿,就是被一个半大的小孩子撞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受伤吧。
“无碍、无碍。”小郎君连忙摆了摆手,却还是低着头。
“这城中难免会有些乞丐,你也别太介意,我看还是先带你去寻间客栈吧。”唐叶封趁机道,“先歇歇脚,再做计较。”
小郎君没有回话,而是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越摸神色越焦急。
“你莫非真受伤了?”唐叶封眉头一皱。
“不好!”小郎君突然叫了一声,“我钱没了!”
“啊!”唐叶封也吓了一跳,“没了多少?”
“全没了,全在钱袋里。”小郎君一脸焦虑,“方才还在,就挂在腰带上。”
“你先别急,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别处了,比如包袱里。”唐叶封心里也急,可嘴上却安慰道。
“不用想了。”小郎君忽然脸色一沉,眉间一锁,“定是方才被那小乞丐偷去了。”
此言一出,唐叶封也立时反应过来了,“哦……对,这小叫花子,原来是早有预谋。”
“这该如何是好?”小郎君转过身去,一脸茫然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可哪里还有小乞丐的影子。
“小郎君先莫急,既已知晓了钱袋被何人所偷,那将他找出来便是。”唐叶封走到了小郎君身边。
“莫非你认得那小乞丐?”小郎君马上问道。
“不认得。”
“那你是知道他住在何处?”
“一个小叫花子,又何来住处。”
“那你去何处寻他?”小郎君一脸疑惑。
“莫急,莫急,世间诸事,其实皆有迹可循,只要这小叫花子还在这城中,在下便可算出他去往了何处。”唐叶封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算?”小郎君一脸疑惑地看着唐叶封,“这人海茫茫,你如何算法?”
“小郎君且随我来。”
说着,唐叶封便朝南面小乞丐消失的那个巷口走去,等到了巷口,他朝巷子里张望了一番,接着又回身打望了四周一圈,然而闭上了双目,一副冥思之状。
小郎君在一旁看着他装神弄鬼,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哥,你究竟是作何打算?”
唐叶封并未理会,而是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
又过来片刻,他终于睁开了双目,得意地朝小郎君道:“小郎君有所不知,我虽不在城中居住,但此间也来过不下十余次,对城中各处已是了然于胸,方才正是在按图索骥。”
小郎君虽然一脸不信地看了他几眼,可还是问道:“那小哥可有所获?”
唐叶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用手指了指那巷子道:“小郎君可知这条巷子通往何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刚到此地,又怎知它通往何处?”小郎君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我说它通往那小叫花子的藏身之处,小郎君可信?”唐叶封又道。
“唐家小哥,有话便直说,在下可没有工夫陪你在此消遣。”小郎君的脸彻底拉了下来,转身便要走。
“诶诶,小郎君莫动气。”唐叶封连忙拉住了他,“你不妨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嘛。”
小郎君撇了他一眼,收住了脚步。
“话说这庐州城啊,分为衙城和罗城,衙城在北,乃是各个官署衙门所在,而罗城在南,乃是百姓和商户所居之地。其中,罗城东西向与南北向皆有大街四条,分别与一座城门相通。东西四条大街之间还有九条小街,共是四纵十三横,由此将罗城共分为六十四坊。”
唐叶封有指了指身后继续道:“你我二人方才便是从东城的广兴门进的城,一直沿着广兴门大街走到此处,再往前走过一个街口,便是城中的大市,也是庐州城最热闹之处。”
“方才那小叫花子跑进了这条巷子,定是往南城去了。”唐叶封接着道,“若是他穿过这条巷子,出了坊门再往西去,那便是大市了。此刻还是开市时间,一旦他进了大市,这人来人往的,怕是难找喽。”
“你……”小郎君双目一瞪,“你说了这多些,还不是废话一堆。”
“非也,非也。”唐叶封不慌不忙,“在下是想说,他必不会去往大市。”
“为何?”
“他既已在你身上得手,为何还要去大市此等人多之地?”唐叶封反问道。
“那他会去往何处?”小郎君追问道。
“倘若他没去大市,那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向南,而是转头向东。”唐叶封接着道,“往南绕过大市还有四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最近的两坊中酒楼、茶舍颇多,尤其是快到落市时尤其热闹。而往东几坊则是以民居为多,和信坊内有两间染坊、一间镖局,而南边的礼信坊内则有一间油坊和两间脚行,西南角的归义坊内有一座道观、一间当铺,南邻的宣义坊内则有三家武馆,还有座土地庙。对了,最靠近城门的顺义坊里还有一间车行,前年我进城时还在那换过车辖……”
小郎君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唐叶封突然问道:“倘若你是那小叫花子,你会去往何处?”
小郎君被问得一怔,想了想才道:“莫不是往南,去了茶舍或者酒楼?”
“非也,非也。”唐叶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再好好想想,此时天色尚早,并未到夕食之时。再说了,一个小叫花子会大摇大摆地去酒楼吃喝吗?”
“那他究竟会去往何处啊?”小郎君陡然提高了嗓门,声音变得又细又尖。
“小郎君稍安勿躁,一切已在我料算之中。”唐叶封依然笑呵呵的,“若是没有算错的话,那小叫花子应该去了那座土地庙。”
“为何是土地庙?”
“小郎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岂不知土地庙通常只见于村落,这城中又哪来的土地庙呢?”唐叶封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城中只有城隍庙,而城隍庙又岂会建在西南角呢?”
“那这土地庙又是从何而来?”
“那是当年庐州城重建时,将城郭向外扩了数里,才将本来的村落占了,这土地庙本是村里的。”唐叶封回道,“后来年久失修,便一直废弃在那里了。”
“你何不早说?”小郎君狠狠瞪了唐叶封一眼,“早知是座废庙,那多半便是小乞丐的藏身之地了。”
“可若是没有我,小郎君能知道有座废庙吗?”唐叶封见小郎君眼里已然有了杀气,也吓得一缩脖子,可嘴上却依旧不肯认怂。
“那还等什么,走吧。”小郎君神色稍缓,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随后便穿过巷子,一路向着城西南的宣义坊而去。
这一路之上,小郎君始终没给唐叶封好脸色,除了跟着他一路穿街过坊,始终一言不发。
不过,小郎君心里也对唐叶封也暗自有些佩服:偌大的庐州城,他不仅将大小街坊记得如此清楚,对于各坊内布局也了然于胸,仿佛是将舆图印在了脑子里一般。
何况他还不是城中人。
说话间,二人穿街过巷一路来到了宣义坊内,再走了大约半炷香的工夫,便到了那座土地庙前。
土地庙的确是废庙,山门只剩下了半扇,而且门木已朽败不堪。
正当小郎君准备进庙拿人时,却被唐叶封一把拽住了。
“小郎君且慢,你如此莽撞行事,就不怕惊怕了那小叫花子?”唐叶封低声道。
“那该如何?”
“我记得这土地庙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有个后门。”唐叶封道,“你我不妨绕到后面,从后门进去,好杀他个措手不及,如何?”
小郎君点了点头,二人朝后院绕了过去。
二人偷偷从后门溜进庙内,然后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朝院中摸去,刚拐过一个墙角,一探头,正好看到那小乞丐正坐在石阶上,背靠着梁柱,像是在小憩。
小郎君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小乞丐腰里挂着的,正是自己的那个钱袋。
小郎君再也按捺不住,急奔了几步便冲到了小乞丐面前,一把就朝他腰间抓去。
小郎君的手刚抓住钱袋,尚未取下,一只小手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小乞丐醒了。
他不仅醒了,还瞬间拿住了小郎君的手腕,接着整个身子用力往下压去,动作又快又猛。
小郎君显然没有想到小乞丐居然会擒拿功夫,情急之下疾旋手腕,食指和中指朝对方的手腕的脉门点去。
这一点,小乞丐疼得顿时叫了起来,只得撒手。
钱袋也落在了地上。
唐叶封跟在后面跑来,并未看到小乞丐使出的擒拿手,只看到了小郎君反手一击。
“袖里乾坤?”唐叶封不禁脱口而出,“原来天下果然有此等功夫。”
说着,唐叶封还不忘了捡起了钱袋。
听到唐叶封居然报出了自己武功名,小郎君心里也是一惊,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
可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唐叶封的脸色却变了。
只见他朝着小乞丐一立眼道:“快说,这钱袋里的钱被你藏到何处去了?”
原来,他刚才捡起钱袋之后,便满心欢喜地准备看看有多少银两,结果翻遍了钱袋,数来数去也只有六文铜钱。
此时,小乞丐还捂着手腕坐在地上,面对唐叶封的质问,他一扬脖子道:“你休要讹我,这钱袋里原本就只有这些,何来藏钱一说。”
“嘿,你这小叫花子,人赃并获了你还敢如此嘴硬,快些将钱交出来,不然便抓你去报官。”唐叶封一叉腰,努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
“我骗你做甚!真的只有这些。”小乞丐一脸委屈,看着就快要哭出来了。
正当唐叶封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样子还不够凶时,忽然觉得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小郎君。
只见小郎君似笑非笑地对着他小声道:“他说的没错,是只有……六文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