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结伴

寒夜里,房中的烛光显得格外清冷,可看着两大美人相拥在一起,宁岳风在一旁笑得很是得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

是得意自己不仅促成了罗熙云南下之行,还让她姑侄二人冰释前嫌?还是得意自己不仅见到了一直心念的凉州金娘,还让美人感恩于自己?

此时,罗金娘掏出一方罗帕,帮罗熙云擦去了眼角的泪滴,边擦边柔声道:“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如今有宁少侠相助,再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你阿爷了,应该高兴才是。”

罗熙云侧过身去,自己又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然后才转过头来,朝着宁岳风又行了个万福礼,破涕为笑道:“多谢宁少侠仗义相助,奴家感激不尽。”

搏美人一笑这种事,宁岳风可没少干。不过,之前那些美人笑,皆是逢场做戏而已,花些银子便能办到。

岂能与眼前这美人之笑相比。

“小郡主不必多如此,我江湖中人本就以助人为幸,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宁岳风拱手回礼道。

随后,三人又坐下来商议了一些出关的细节。

由于每日一过戌时各寨寨门皆会关闭,所以罗金娘决定明日一早,等秦都督去议事厅点卯之后,她再带二人从后门出府。她则事先会备好两匹快马和路上的盘缠。

因为秦牧雄每日点卯之后,皆会照例到兵寨各处巡视一番,直到过了巳时才会回府。到那时,宁罗二人应该早已出了云门寨了。

待商议完毕,定下了出发的时辰,姑侄二人随即准备告辞。

不过,当二人刚走到门口时,突然被宁岳风叫住了。

“二位且慢!”

等二人转过身来,宁岳风又上下打量了罗熙云一番,看得罗熙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宁少侠何故盯着奴家,莫非是有何不妥?”

“哦,小郡主别误会,在下只是觉得小郡主这身装扮不太适合出门。”宁岳风道。

“为何?”罗熙云也不由得低头看看了自己的衣衫。

“这一则,出门在外,鞍马劳顿,这一身未免有些累赘。这二则,这身衣衫也太过靓丽,再配上小郡主这容貌,实在惹眼,我等这一路要经过兵寨关口,我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宁岳风道。

“那奴家该穿什么?”罗熙云嘴上问道,心里也不由乐开了花。

“嗯⋯⋯”宁岳风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小郡主不妨换身男装。”

“你是让奴家女扮男装?”罗熙云微微一愣。

还没等宁岳风回话,罗金娘在一旁却开口了:“宁少侠果然是个周全之人,这点奴家倒是一时疏忽了。”

说着,她又转向罗熙云道:“宁少侠不是让你女扮男装,而是让你换身男装便是。”

见罗熙云依旧不明就里,她又道:“你刚到此不久,可能还不知道,我大夏自开国以来,民风比之前朝更加开化,女子不仅可以在外抛头露脸,甚至可像男子那般四处游猎、饮酒作诗。所以我大夏的女儿家在衣着上也无多少禁忌,着男装也是常有之事,并不会有人觉得古怪。而且若是骑马出行,女子着男装也更加方便。”

“原来如此。”罗熙云终于明白了。

“可奴家这一时之间又哪来合身的男装呢?”罗熙云又问道。

“傻丫头,有姑姑在,还怕没有合身的衣服吗?”罗金娘笑道,“不然你身上这身从何而来?”

“哦,原来姑姑也有男装之好。”罗熙云也笑了,“奴家也算长见识了。”

“鬼丫头,你可别多想。我随你姑夫镇守兵寨,多有骑马出行之时,备些男装也是正常。”罗金娘故作慎道,“再说了,我罗家人无论男女,自小便要习练弓马,骑射之服自然要利落才好。”

“嗯,这点我信,二位郡主若是穿上男装,策马引弓,必定是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宁岳风在一旁接过话。

罗熙云笑而不语,罗金娘则笑着朝宁岳风道:“宁少侠若是不嫌弃,奴家也可送你几套男装,皆是织锦的料子,如此走在路上也好与我家熙云般配。如何?”

“不敢、不敢,在下乃一介草民,怎能与二位郡主比肩。”宁岳风连忙躬身道。

“使得、使得,只是几件衣衫而已。”罗金娘又道,“且不说宁少侠两次出手相助,乃是我罗家的大贵人。就算单凭宁少侠这般人品,说是王侯公子怕是也没人不信。”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无脑吹捧之嫌。可罗金娘自己本就是王爷之女,御封的郡主,当年上门求亲者也多是豪门世家,能让她如此夸赞,自然难得。

关于相貌这件事,宁岳风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打小时候开始,街坊邻里的大妈大嫂们就格外喜欢他,常常以捏他的小脸为乐。

到成年之后,师父风破则一再告诫他,烟花柳巷之地但去无妨,可切莫无事去招惹街坊邻里家的良家女子,以免惹出风流债来不好收场。

师父还不止一次说过,生得一副好皮囊是上天所赐,可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切不可凭色相立身。

宁岳风倒也听话,从来只去青楼中寻欢作乐,在良家女子面前则绝不越雷池半步,就算有邻里的女人主动挑逗自己,他也一概敬而远之。

所以,宁岳风知道自己很帅,耍起剑就更帅。不过,今日有人将其比作王侯公子,这还是头一次。

而且他也知道,罗金娘方才所说的“人品”二字,也不仅仅是指相貌。就像他初见靖凉王时,王爷固然是面容俊朗,可其眉宇间却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质。

当时离开王府之后,师父风破还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如何?论英俊潇洒,靖凉王不逊于你小子吧,可论英雄气概,你小子怕是还差些。

宁岳风当时未接话,可心里还是服气的。

所以,今日罗金娘之赞多少有些让他受宠若惊,尤其罗金娘还是靖凉王的妹妹。

“夫人真是太抬举在下了,夫人要是再说下去,我怕是不知自己姓啥了。”宁岳风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

次日一早,宁岳风收拾妥当,如约来到了后院西北角的角门处。

罗金娘和罗熙云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只见罗熙云头上结了一个高螺髻,发髻处未插珠花,而是扎了一条鹅黄色发带,显得清爽利索。

上身则是一件鸭青色翻领小袖长袍,领袖绣以缘饰,腰间系着一根皮制蹀躞带,上嵌银饰带銙,长袍下则是一条小口裤,脚上穿一双软锦马靴。

素颜青袍,束腰马靴,亭亭玉立中又多了几分风流倜傥。

看着眼前英武逼人的罗熙云,宁岳风心里不禁感叹:这女人要帅起来,便没我等男人什么事了!

待罗金娘又向熙云叮嘱了几句之后,二人便出了都督府,策马向西南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出了云门寨,沿着山道往阳明寨而去。

此时正值隆冬,山道上还有残留的积雪,所以二人一路上也不敢骑得太快。好在,兵寨间的山道几经修整,倒也宽阔,即使二人并辔而行也不碍。

又过了约一个半时辰,二人已行出三十余里。

眼看已过巳初时分,前面道边正好有座草亭,二人决定先歇息片刻,也好吃些干粮。

在草亭里坐下之后,罗熙云先从包袱中取了些胡饼和羊肉递给了宁岳风,接着又从马下解下了一支羊皮水壶,递到宁岳风面前。

“多谢小郡主,我这有水。”宁岳风晃了晃手里的水囊道。

“不是水,是酒。”罗熙云道。

“酒?”宁岳风一怔。

“对啊,姑姑知道你好酒,也知道兵寨里的酒你必然看不上。所以才特意给你准备了这壶葡萄酒,好让少侠在路上解乏。”罗熙云道。

“哈哈,秦夫人真是心细之人。也多谢小郡主给在下送酒。”宁岳风脸上乐开花,手上也不客气,伸手就要去接。

可他刚一伸手,罗熙云却突然往后一缩,让他扑了个空。

“酒自然会给你,不过你要依奴家一件事。”罗熙云道。

“何事?”宁岳风一脸茫然。

“你不许再叫奴家小郡主了。”

“这又是为何?”宁岳风更莫名了。

“奴家虽是靖凉王之女,可依大夏律,只有得到圣上册封才是郡主。”罗熙云一脸正色道,“况且,我等此行本就不便被人知晓,你若在人前称奴家为郡主,怕是会招来麻烦。”

“了然、了然。”宁岳风边点头边道,“小……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嗯,就叫罗姑娘,或者……熙云也可以……”罗熙云稍显羞涩道。

“罗姑娘……熙云……”宁岳风口中念叨着,然后又道,“我看还是叫熙云吧,这罗姑娘一叫,不是就露了你的身份了吗?此去雄州少说还有两日的路程,一切需谨慎些才是。如何?”

“嗯,那就依少侠之言吧。”罗熙云眉眼低垂,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中水壶递了过去。

“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宁岳风一边接过水壶,一边说道。

“什么条件?”罗熙云抬眼问道。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我不叫你郡主了,你也别叫我什么宁少侠了。”宁岳风一边拧开水壶塞了闻了闻,一边说道。

“你这又是为何?少侠不是很好吗,好多人想让别人叫还不配呢?”这会儿轮到罗熙云不解了。

“什么侠不侠的,我师父他老人家尚且不喜欢别人叫他什么大侠,我就更不配了。”宁岳风道,“再说了,你一口一个少侠叫得,我还得处处装出个侠的样子来。累啊!”

“那奴家该叫你什么?”罗熙云有些忍俊不住,“莫非叫你宁郎?”

“别,文绉绉的,不适合我。”宁岳风摇了摇头。

“那叫你风哥,或者岳风哥?”

“别、别、别。”宁岳风一下坐直了身子,“我可一点都不疯,越疯就更不妥了。就算喝多了,在下也从不耍酒疯。何况我就没喝多过。”

“那该叫你什么?”罗熙云皱起眉头。

“这样吧,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一声宁大哥吧。如何?”宁岳风道。

“宁大哥?嗯,也好,就叫宁大哥吧。”罗熙云点了点。

宁岳风听着这声宁大哥,拿起酒壶大大地喝了一口,顿时美得眯起来眼睛。

二人吃了些东西,宁岳风又喝了半壶酒,便上马继续赶路。

骏马奔跑在山道上,不紧不慢,山风一过,山道两侧的树上还不时飘下来一阵残雪。

一片雪花不偏不倚,恰好落尽了宁岳风的脖领里,他顿时冻得一哆嗦,浑身打了个冷战。

这个突如其来冷战,如同兜头给宁岳风一瓢冷水,迎面而来的风变得更冷更疾。

“不好!”宁岳风心里暗叫一声。他来不及多想,左手猛勒马缰的同时,右手往旁边一探。

罗熙云的马本就稍慢一些,宁岳风这一把正好抓在她腰间蹀躞带上,只见宁岳风右臂一抬,愣是把罗熙云拉离了马背。

罗熙云完全不知发生了何时,刹那间人已经在半空。

不过,她也是习武之人,且自小便在马上长大,情急之下,她也无暇多想,只能一把抓住了宁岳风的肩膀,随势一**,跃到了他身后的马背上。

这身手,若是没有十年的马上功夫,怕是万难做到。

也几乎就在罗熙云坐上马背的同时,宁岳风也勒停了坐骑。而罗熙云的那匹马则继续朝前奔去。

这马刚刚奔出不到五步,道边突然有一颗碗口粗的大树倒了下来,如同重锤一般正好砸在马头上。

只听得这马一声惨嘶,当即被砸倒在山道上,再也站不起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罗熙云顿时后背发凉——若是自己刚才没被宁岳风拉下马,那被树砸翻的就不只是那匹马了。

倒地的马还在不断发出嘶鸣,可在宁岳风耳朵里,更可怕的声音却来自道边的树林里。

那是弓弦作响、利箭破空之声。

半路伏击这种事,宁岳风可是行家,如今虽然从猎手成了猎物,可猎手的手段他还是了解的。

所以,从他勒住坐骑,救下罗熙云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遇伏了,听到弓弦一响,他便已经判断出了来箭的方向和大致距离。

只见他左手一拨马头,将马身横了过来,对着弓箭来袭的方向,与此同时,他右手往后一带,拽着身后的罗熙云往下一缩,将二人一起藏在了马背一侧。

数支利箭从二人头顶上飞过,几乎同时也传来了马的嘶鸣。

有两支箭正中了马的脖子,这匹马受伤不住,朝着二人躲藏的一侧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宁岳风一纵而起,顺势往马下跳去。也就在翻腾之间,他已经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令宁岳风没有想到是,罗熙云的动作丝毫不比他慢,几乎和他同时跃下马去,也是一个翻滚闪进了道边的林中。

二人刚刚站定,道边的林中便蹿出了数名刀手,皆是裹头蒙面,前四后三,朝二人围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