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真实的世界
吴铭在母亲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瞅着，傍晚红霞缓缓升起，他这才起身从西山园林走了出来。
“请问，你是0730墓主的亲属吗？”正当陈默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吴铭扭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下一秒，他的眉头迅速皱了起来。
那是一张苍老褶皱的面孔，头上带着一顶残破的草帽，身上穿着西山园林守墓的工作服，脚上还有一双黑峻峻，明显跟他尺码不太符合的大号水鞋。
“有什么事吗？”
吴铭认识这个守墓老头儿。
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厌！
年初清明祭拜的时候吴铭因为公司紧急例会，他特意拜托对方帮母亲马萍坟前的杂草清理一下，结果却被对方拉着索要了500块钱清洁费。
因为这事儿吴铭还跟对方大吵一架。
“俺刚才见你在那墓碑前待了很久，寻思着有件事儿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望着满口烟渍黄板牙，摘下草帽走上前来的守墓老头，吴铭厌恶的情绪愈发强烈。
“难道是这老家伙讹我讹上瘾了？今天又想巧立什么名目来我身上讹上一笔？”
吴铭感觉自己在母亲墓碑前待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瞬间破功了。
好啊！
反正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家也快没了。
来，讹我啊，谁怕谁？
正当吴铭准备撸起袖子大闹一场的时候，对方忽然从草帽里掏出了一个塑料盒子。
“大概一个多月前吧，有人来看望0730的墓主人，留下了这个，让俺转交给亲属，说实在的，干俺们这行，天天守在死人墓前，最忌讳的就是替活人传东西。
但架不住那人给的钱多，俺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但死后也想葬个好地方。
先说好，东西不管你收不收，钱俺都不给退了哈。”
守墓老头儿说完把盒子放在发动机盖子上，好像深怕吴铭找他退钱一般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独留吴铭站在原地，内心深处准备宣泄的情绪好似打在棉花上，久久难以落地。
“呼~”
不知过了多久，吴铭深吸了口气。
调整好情绪的他目光缓缓落在引擎盖上。
那是一只看上去朴实无华……
呃，好吧！
那就是一只浑身写满廉价的快餐塑料盒。
吴铭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塑料盒打开的瞬间，映入吴铭眼帘的是一串纸质编码。
“看上去，像是某个超市的储物柜二维码……”吴铭一脸无语：“除了他还有谁会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吴铭想也不想把编码塞回盒子里用力狠狠扔了出去。
正如他之前在母亲墓碑前说的一样，在他心中早就没有吴文清这个父亲了。
既然连“那个人”的位置都没有，又何必在意对方留下的东西？
驾车离开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吴铭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十多年的杳无音讯，父子二人却是在殡仪馆那种地方重逢。
“那个人”当初为什么走得如此决绝？
为什么要离开他跟母亲？
既然选择了抛弃为什么又要再次出现打扰吴铭的生活？
为什么遗嘱中留下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还有刚才的储物柜编码……
里面放着的究竟什么东西？
“吱嘎~”
千头万绪涌现上心，吴铭狠狠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当他掉转车头再次回到西山园林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吴铭在附近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那只被他扔掉的塑料盒。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吴铭叹了口气，重新打开车门坐回驾驶位。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几乎忍不住想要为吴文清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想出一个开脱的理由？
“真是可笑至极！”
谁知，就在吴铭满脸自嘲，发动汽车准备再次离开的时候，窗外忽而一道黑影闪过，吓得吴铭连忙回头。
“大晚上的，在公墓里，你想吓死人啊？”
看清窗外那张堆笑的老脸，吴铭一脸没好气摇下车窗瞪着对方。
“嘿嘿，是不是东西丢了？”面对吴铭的叱喝守墓老头毫不为意，他依旧龇着一口黄板牙，面露堆笑地朝吴铭问道。
“找不到了吧？”
“嘿嘿，你们这些娃子一个个都是经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做起事来莽莽撞撞。”
“在这公墓里头可不兴乱扔东西，是要折寿的，还好俺眼明手快给你这娃子拾了回来。
“下次再弄掉，可别指望俺老头子再给你拾了。”
守墓老头说完把那只“失踪”的塑料快餐盒扔进车窗，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悄然转身离去。
要不是守墓老头“见钱眼开，逢人必坑”的“特性点”早已在吴铭心中根深蒂固，他都要以为对方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了。
短暂的愣神过后，心绪复杂的吴铭目光再次落回那只塑料盒子身上。
……………
当吴铭从西山园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左右。
他把塑料盒子放在鞋柜上，进入浴室冲了个澡，吃了点东西，整个人就这么穿着浴袍瘫在沙发上划拉着手机里的短视频。
“小伙儿借助图片和音频，用人工智能‘复活’已故奶奶，开启视频通话，引发网络热议，网友表示此举可以大力推广，寄托哀思。”
“瘫痪多年小伙重新站立，人机共生或许能在不久将来实现。”
“诈骗团伙利用AI换脸跟拟声技术，诈骗340万，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缴被骗资金。”
身处这个科技爆发的洪潮时代，每天都有各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轮番上演。
“这个时代发展太快了……”
吴铭明明记得小的时候，家家户户有个DVD，游戏机，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看看现在周围的一切？
电脑，手机，移动互联网，5G时代，人工智能。
吴铭现在也不过34岁，但身边的事物却开始越来越科幻。
这种飞快的发展速度，让人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是啊，不真实……”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还是互联网“大厂”市场部总监的他，转眼被炒了鱿鱼变成一个无业游民？
吴铭不明白他努力工作，拼尽全力用所有物质，精神灌注的家庭为何会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表面看似美满幸福，暗地里却是支离破碎一地鸡毛。
相比他那个没有丝毫家庭参与感的“父亲”，吴铭已经做得够好了，他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家庭，几乎已经到了没有任何娱乐社交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妻子李渔对他还是不满意。
仿佛这个时代衡量一个丈夫好不好，已经不是看他能否撑起这个家，而是在撑起这个家的同时，能否让妻子脸上有光。
七夕，情人节有没有惊喜，有没有礼物。
疲惫一天回到家里，是否能够像对待工作，对待领导一样来把家里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全都按照妻子的意愿执行一遍。
日复一日的自我丧失，让吴铭在市场总监，丈夫，父亲的角色之间不断切换，唯独“吴铭”这两个字变成了一个与他本人毫无关系的代号。
恍惚间吴铭的目光不经意再次落到了那只装有取件编码的塑料盒上。
距离妻子李渔给出的离婚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吴铭内心忽而产生一股冲动。
他要做回他自己！
吴铭要搞清楚这么多年“那个人”抛妻弃子背后的真相。
哪怕这个答案最终令他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