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不是为了逃避高考吧？
当门捷来到戴梓轩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
红晕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他修长的身上，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淡影。
温暖而静谧。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门捷知道，如果不是这不知疲倦的空调和去年玻璃幕墙上刚刚涂装的新型隔热材料，此刻的他，早已接受炙烤。
想到这里，他远远地望向滴水湖。
那是临港的象征，临港的眼。
此刻，她的水位已经不到自己童年记忆当中的一半。
不知怎的，门捷总觉得她是活的，此刻正在张开嘴呼救，她对干涸的恐惧和对逝去青春的忧伤全部都刻印在了自己眼底。
办公室里除了戴梓轩，已经没有其他老师。
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躲在北国的某个度假村里避暑，或者在去往北国的路上。
“戴老师，感谢您还陪我们坚持到最后一节课。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这是我的工作，其他老师也是把课上完了之后才去度假的呀，没有任何区别。”
戴梓轩递给门捷一听冰镇苏打水。
门捷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叫你过来呢，一是让你别往心里去，邹通那小子仗着有点背景，喜欢瞎搞，不过我观察他这么久，觉得他也不敢太过分，毕竟是生活在灵境汇里的人......唉......我还挺可怜他的。”
“戴老师多虑了，最近这阵子，自从他知道我爸的事情之后，就没少挑衅我，不过，我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更何况......我也要去申请加入那个试验了。”
戴梓轩仔细地盯着门捷的眼睛，试图在那双乌黑透亮的眼底找到些什么。他接手这个班才四个月，平日里这个少年十分低调，除了考试结果出来总是名列前茅以及在年级或者校级活动时经常被其他班女生围观之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前几天，少年却提出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申请。
“那我们就谈谈这件事吧，其实我本来不需要跟你当面聊，你的申请已经在学校系统里获批......但是，你真的想清楚了？不是为了逃避高考才想去的吧？我告诉你啊，根据相关规定，即便你睡上个三年五年，醒来之后，也还是高二学生，依然要参加高考，逃不掉的。”
“......”
门捷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事实上，我爸五年前参加第一代人体低温冬眠试验，也并不是因为他是永眠派，为了之后参与星火计划而准备的......”
门捷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
“如果你信任我，就试着慢慢说出来，说出来应该会比憋着好。毕竟，我们明天就会分开，然后再见面的时候，就是高三了，到时候，我们都会忙得没有时间八卦。”
戴梓轩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他一直以来的那种幽默。
门捷很喜欢这种幽默。
“......我爸五年前被诊断出来肝癌，可以选择激进治疗，就是做手术，也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就是作为‘小白鼠’免费参与全球第一批人体低温冬眠试验，一直冷冻到手术成熟度更高，价格更低的时候，再醒过来做手术。那个时候，肝癌手术很贵，我们没那么多钱，正好冬眠试验的负责人是我爸的中学同学，也在全球寻找愿意参与试验的人，他向我爸承诺，休眠时间最长也只能做到五年，如果反悔，五年不算一个太高的沉没成本，毕竟如果不休眠，或许都活不过五年......而如果五年后依然无法负担手术费，则可以继续休眠，甚至可以一直休眠到星火计划成熟之时。他们一拍即合，所以就......”
“那.....你妈呢？她怎么看这个问题？“
戴梓轩理解人在拮据之下可以做出很多疯狂的决定，但是，他不相信门捷的母亲愿意为了省那笔钱而放弃五年的陪伴，更何况，五年后，自己老了五岁，而丈夫却依然处于五年前的状态。对于女人来说，这或许比自己老了五岁更加可怕。
毕竟，肝癌的手术费还不足以大到压垮一个普通上海家庭的程度。
“她在我爸肝癌确诊第二周，就跟他离婚了。她其实已经在外面有人。”
“......”
哀莫大于心死，心既然死了，不妨让身体也停止新陈代谢吧。
更何况还能省钱。
“那你爸那个中学同学呢？既然能够主持冬眠试验，收入应该不低吧？难道不应该帮老同学渡过难关吗？”
“他提了好几次，但都被我爸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他犟头倔脑的。”
“......”
戴梓轩看着门捷这张俊美的脸。
他刚接手这个班才一个学期，还没来得及去细细地了解每一个学生背后的故事。在他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没有老师家访这回事儿了。
每个家庭似乎都更加注重自己的隐私，而学校和老师也似乎也不认为这个老旧的传统有延续的必要性。
毕竟，越来越多的交流都在线上进行，面对面的沟通能少就少吧。
经过刚才短暂的哽咽之后，门捷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
他不敢相信这个16岁的少年，竟然是一个人扛过了五年！
门捷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
“戴老师，一个人生活其实也挺容易。日常生活的需求基本上靠AI就能解决，我不需要自己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我妈虽然背叛了我爸，但并没有抛弃我，还是会定期给我生活费。除去这几件事情，还有什么是高难度的吗？”
“......”
明年就要高考了，你倒是别在这个关头去把自己冻起来啊！去体验一下高难度的事情啊！
不过，这短暂的吐槽欲望很快又被对门捷的共情而取代。
“所以，你这次申请暂时退学留籍，是为了陪你爸？”
“是的。前阵子，他的五年休眠期到了，却又申请了继续休眠。也就是说，哪怕技术不再继续发展，他也将再睡上五年，到那个时候，我与他的年龄差就缩小了十岁。我不想那样，我想尽可能跟他保持同步，我不想叫看上去只比我大十来岁，甚至同岁的人父亲。”
“明白了......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反对。”
“戴老师没有考虑去试试吗？我其实很好奇，您的选择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