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陵君走后,外面的吵闹声慢慢歇了下来,我推开客栈的窗户往外面张望,在村庄层层屋檐的遮挡下,并没有看见紫陵君的身影,我焦急等待之际,胸前表哥走前留下的符咒却在隐隐发烫。
“三位妹妹毒发之日或会提前,三日后我便来接你,长灵心境必须到手。”
话音一落,灼热的符咒便凉了下来,适时,我正望见了村外的路上,那些打马而来的马匪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去,掀起一片尘土飞扬。
没一会儿,我在转角处看见了紫陵君。他面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二楼窗户里的我,在我看来却像是一个凯旋的英雄。
“没事了。”他说,“我不会让你再遇见那般事。”
本来一直也都没有事,但谎言,我还是要继续维系下去,家里三个命在旦夕的妹妹,我还是要救的,不为任何人的命令,也不为任何任务。
我一转身,径直从二楼跳了下去,将紫陵君一惊,我便在惊诧当中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多谢师父!你简直就是大英雄!这世上没有谁能帅过你!”
我放开紫陵君时,但见他脸上的红晕正是一朵桃花的颜色。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但见村人有人受伤,便道:“村民受伤了……师父有没有什么治疗的法术,让我学学,我给他们去治病。”
“长灵心境可治人伤,疗人毒。我去便是。”
我拦住了他:“你也有伤,不如你教我,我去治。”
他点头,与我说了十六句心法。我皱了眉头:“等等,我拿纸笔来记一记。”
记完这张纸,我半天没有言语,直到紫陵君唤我,我才抬头望他,轻轻一笑:“我好好学学,便去救人。这样的话我还可以救师父。”
紫陵君轻笑:“学会了再说。”
傍晚,紫陵君留在客栈休息,我打着出门看村民的幌子,行至村庄角落里,然后拿出符咒烧了。
我靠着墙坐了下来,只片刻时间,空中便有人御剑而来,光芒刺目,我知道是大表哥来了。
他落于我身前:“长灵心境拿到了吗?”
我将手中的纸递给他。大表哥立即接过,然后皱了眉头:“这些心法是何意,紫陵君可有与你解释?”我点头,然后仰头望他:“大表哥,我可以将这些说与你听,只是我与你解释完后,你便留我在此……”
“你与他一同走吧。”
紫陵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一转头,但见他眼眸之中是我与他初见时的冰冷。
他……看见了。
我陡然间心跳加快,竟有惶恐涌上心头:“师父……”
“师父?”他发出一声冷讽至极的轻哼。我听了心头更慌,连忙道:“我确实骗了你,我乃西坞家族长女,我三个妹妹中毒,三位妹妹自幼是我看着长大,我……”
“够了。”紫陵君打断我的话,“马匪屠村,家破人亡,命运多舛……西坞家族的长女,这般富贵之命,倒累得你这般编排故事来骗我。”
我望着他冷漠的眉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表哥不明情况,却以为紫陵君是要来阻我,他将我往身后一拦,手中法力凝聚,悄声与我说:“带心法走。”
“呵。”紫陵君冷冷一笑,望着大表哥的眼神有几分阴鸷,“好个英雄救美。”
我大表哥的本事我知道,平日里或许比不上紫陵君,但现在紫陵君有伤在身,先前又赶走了马匪,现在身体情况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真动起手来,紫陵君指不定要吃亏。
我连忙拽了大表哥的手:“我们走吧。”
“赶紧滚!”紫陵君一声短喝,他周身气息涌动,我正在愣神之际,大表哥将我手腕一抓,拖拽着我便飞上了天。
我回头往下一看,只见尘土飞扬,紫陵君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其中,形单影只,仿似天地间唯剩他一人而已。
我随大表哥回了西坞。
我的故乡,我带回来了长灵心境,族长对我是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我再一次成为了被人看重的长女,只是……我却没有任何喜悦。
长灵心境被交给了我的秦冀哥哥,他是庶母所出,是除了我三个妹妹外,西坞家族里最有天分的人。
我回了我的小院,静静等着秦冀哥哥将三个妹妹治好的消息,然而……没有。
三个妹妹离毒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秦冀哥哥拿着长灵心境的心法却始终没有将妹妹们治好,我心有疑虑,我这些兄弟姐妹和我不一样,他们天赋高,领悟快,照理说不应该……
“她拿回来的是假的心法。”
秦冀哥哥向族长如此禀报。
我被拖到族长面前的时候,才知道竟被他如此诬陷,我大怒:“不可能!这是紫陵君亲口与我说的!”
“长灵心境乃紫陵君自创最为珍贵的心法之一,为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相信你,还亲口告诉你。要么,就是你拿了假心法,要么,就是你办事不力,被紫陵君所骗。”
“紫陵君没有骗我。”别的事,我无法确定,但我却莫名地肯定这一件事,紫陵君没有骗我。
是我一直在骗他。
是我将他骗得这么短时间内信了我,将这么珍贵的心法写给我,然后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族里的人道我办事不力,族长先前对我的和颜悦色此时皆变成了变本加厉的嫌恶,他下令将我关了起来。
家族的禁闭室四周漆黑,清冷无比,我倒是第一次来这儿,以前我虽然没用,但好歹也没错,如今这般,倒真真算得上是我人生的最低谷了。
我被关了十天,除了日日忧心三个妹妹的毒以外,我在黑暗之中还控制不住地在想,紫陵君呢,他现在一个人在哪儿?他的伤好了吗?他的仇家还要继续追杀他吗?他还在记恨我吗?
如果有能出去的一天……我要怎么去寻求他的原谅呢。
我所思所想并无结果,却在地牢里等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我的庶母。
我和三个妹妹乃是我娘亲所生,娘亲死后,我的族长爹爹未再娶妻,这位在娘亲之前便入门侍奉我爹的庶母便成了当家主母。她平日里从不与我接触,今日不知是为何到了这地牢来……
她入了屋来,环顾四周:“身为长女,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你娘亲要是知道,也会对你失望至极吧。”
这种闲言碎语我听得多了,心里早已没了什么感触,只是我不懂我这庶母,今日故意到场,就是为了给我说着话听的?
“这般无用的性命,不若今日了结了去吧。”
我一愣,有几分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话音未落,她手中符咒一闪,我只觉浑身一僵,再动弹不得,却见庶母衣袖一翻,拈了一颗药丸行来:“你三位妹妹体内修为浑厚,对这毒能扛上些时日,你就说不定了,不急,她们回头便也来陪你。”
听及此言,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幕后黑手竟然是她!也难怪我拿来了长灵心境,我那秦冀哥哥却也解不开我妹妹的毒,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反倒污蔑我拿的是假心法!这一切原来……
庶母拉开我的下巴,将药丸强行喂入我的嘴里,一抬我的下巴,药丸滑进我嘴里,登时,胃里一股撕心的绞痛传来。
“定身咒再有两小时便也解开了,到时候你若还醒着,就自己叫人吧。”庶母瞥了我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
我这才恍悟,杀了我,我三个妹妹也死了,秦冀就会变成族长的接班人,而她的身份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我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哦,恐怕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你娘入门的时候喊我姐姐,她怀孩子的时候,我冀儿方才出生,可她的孩子是长女,会继承家族,但我儿不会,所以,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动了一点小手脚。只可惜后来你几个妹妹出生的时候,族里看得太严,没了下手的机会,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她轻轻笑着,“你们几姐妹,很快就会在下面和你娘亲团聚了。”言罢,她转身出了门去。
身体里的痛苦似乎要将我撕碎,我不能动弹,意识也慢慢陷入了昏沉当中。而这时,我所思之事却并非关于西坞,关于我自己,而是关于那不知在何方的紫陵君。
我很遗憾,如果就此身死,我甚至都没有机会对他说声抱歉,还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