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雌凰沙

我盯着刚长出脑袋的那棵蘑菇,黑乌乌毛乎乎的头发,额如覆肝,面似满月,罗汉眉时风眼,盛囊鼻四字口,肥头胖耳,憨态可掬。

貌似跟上一张鱼腥水踩烂的脸自相伯仲,不是小迪的脸。

我心中如释重负,转念又患得患失,如同战争过后亲人未归,阵亡名单上又找不到家属的名字。

接着移动手电筒的亮光,我左看右瞧,心里依然首鼠两端,想找到,又害怕找到。

这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悬崖一侧射来,打在对面洞壁的一块鳞片上。

那块鳞片霎时被阳光唤醒,像活了一样,变得五彩斑斓,连带着映亮旁边的鳞片,并把光线放大反射到另一面洞壁上。

接收到反射的鳞片同样翼亮左右,将光线再次扩散投射到洞顶和四周。

不计其数的鳞片按照不同的角度互相反光回照、顶壁交辉,最后照临到泛红的蘑菇田上。

只一瞬间的工夫,洞下的空间里便鳞光四射、炫熀夺目!

悬崖一侧的暗处仍旧黑暗,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线射出,而且这道光并不是先前那道光,似乎角度偏了一些,大概是从悬崖上不同的孔洞反射进来的,这样就能解释洞中为何时明时暗了。

应该是利用太阳在不同时辰运行的方位,将悬崖上开凿出最佳的入射孔洞,从而使反射光线达到最强的设置。

因此在阳光入射到孔洞之内时,洞里就会通过鳞片的反光变亮;而在阳光离开上一孔洞,还未入射到下一个孔洞的时候,洞内就会失去光亮变得漆黑一片。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鳞顶片壁,实则从第一块鳞片接收到阳光后的反射方向,再到其他主要受光鳞片的反光角度,都布置得周密精准且先后有序。

所以亮光如果不投射到最初的鳞片上,根本不能通亮全局。

而且鳞片好似只对太阳光格外明锐,不知道是不是对阳光中某个波长光谱的镜面反射效应。

洞内变亮之后我也变得更加焦躁不安,看样子事情已成定局。

接下来只能一张脸一张脸地找,然后像海蛎灰那样,把两个人都挖出来运到上面再说。

刚拿定主意,洞顶忽然黑影一晃。赶忙抬头,没想到居然是小迪,又一次从上面姗姗而来。

我顿时有种手持“鳞光宝盒”的感觉,心想难道穿越了?莫非洞中的一明一暗包藏着阴阳颠倒、乾坤倒置的玄机吗?

要不就是我看到的全是虚象?是不是真得赏自己一个掌掴才能从含混中醒过来呢?

“大妹子,你可真够利落的,以前玩过攀岩吧?”鱼腥水冲着上面喊道,“我还以为你变成蘑菇头了呢,看把我兄弟给急的,这么负责任的帅哥现在可不好找了,是吧,大妹子。”

鱼腥水有一句没一句的乱侃,听那意思,小迪在洞下变暗的时候又重新爬了上去,害得我白白虚惊了一场,心理竟瞬间转变出一种看不到小迪变蘑菇头的失落感。

不过这种情绪稍纵则逝,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张重生的,长着罗汉眉大肥脸给招引住了。

我再次端详这张脸,转而又探头看了看鱼腥水的身后,发现刚才被他踢掉那两颗蘑菇头,也都重新长出了新的脑袋!

心中不禁一阵兴奋,猜想这些蘑菇头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诡异操作啊?

怎么像孙猴子的脑袋一样呢?砍一个长一个,烂一个又生一个,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小迪此时已经稳稳落在地上,我借着打照面的机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依然楚楚可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心想小迪若是真变成蘑菇变不回来,摆在家里也绝对是盆养眼的名花,朝夕相处也不失是件美事。

海蛎灰就不一样了,除了能摆在门口镇镇宅、吓吓小偷,大概只能在厕所里吸吸秽气了,还得脸朝墙摆在马桶上,以免起夜时被吓到。

蘑菇田煞是古怪,海蛎灰落地生根,蘑菇头又循环再生,而且速度极快,一暗一明之间就已瓜熟蒂落,虽然蘑菇这种菌类出了名儿长得快烂得也快,但是这样的速率实在超乎想象。

小迪见了洞下的阵势也十分吃惊,她先看了看洞顶和四周的鳞片,又扫视一遍田里的蘑菇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酷似海蛎灰的人脸蘑菇上。

海蛎灰的人脸蘑菇已经被我挖出一半,露着如脊椎般粗壮的根茎。

小迪并没有过多在意蘑菇头,反倒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下泛红的田沙上。

她单手捧起一把,在手中轻轻一捏,又赶紧重新摊开反手倒在地上,没想到这些细腻的沙子如黏稠的**般倾垂而下,就像融化了似的,而且明显变少了,几乎损耗掉一半。

我看着稀奇,也跟着捧起一把,学着小迪的样子用更大的力气双手把它捏实,等我再想把它摊开时,沙子却粘固成一团柔软如胶泥般的红色粘块。

这种状态大概维持了几秒之后,粘块便又如**般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挥发了大半。

我惊奇地看着小迪,重新把化掉的田沙捧起来捏了捏,问她:“这是什么沙子呀?怎么这么奇怪?你看,又流了,又变少了,不是挥发了吧?你知道吗?小迪。”

小迪望着我手中的田沙,回答的腔调更像自言自语地问自己,“难道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我听到这句话,心中立马痒痒得要命,根本不想给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问道:“什么东西?你知道吧,小迪。”

“怎么可能?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她依然自说自话。

我正想问个究竟,被鱼腥水抢了话头,“大妹子,不管这沙子是什么东西,你先说,这株蘑菇是不是老海?”

小迪看了一眼鱼腥水,顿了顿说:“如果真是那种东西,这株蘑菇很有可能就是老海,不过……前提条件是老海已经死了。”

“什么?老海已经死了!”我惊叹道,“不会吧!就这么一晃的功夫?咱们三个下来怎么都没事儿呢?到底什么情况?小迪,你倒是说啊!”

“画麇!你先别着急,让大妹子把话说完,没听大妹子说是前提条件吗,还不是最后,别急。”鱼腥水转过头去,又对着小迪说,“说吧,大妹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迪理了理思绪,“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耳闻,听说这种长人脸的蘑菇是具足了人生前五官和相貌的转世。”

“哦,转世?难道真有轮回不成?”鱼腥水说,“你的意思是老海投胎成蘑菇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只是听说而已。假如这块沙田是雌凰沙,那这里的每一株蘑菇可能都是人转生的。”

“雌凰沙?是什么东西啊?”我问。

“知道传说中的神鸟凤凰吧,其实那种鸟是不可能存在的,雌凰沙的来历又与它有关。传言凤凰有雌雄之分,雄的称凤,雌的为凰。雌凰沙是凤凰中雌性的凰,在涅槃重生、浴火燃烧时留下的灰烬。听闻这种灰烬有重生的魔力,能够使灵魂重现世间,化为永生不灭的人形草木。”

我听完小迪的话,想了想,“永生不灭,难道蘑菇头能够重新长出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小迪说:“火焰燃烬,便是重生,洞中的一明一暗可能包含着一生一灭的玄机,我开始时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东西,直到今天见到后才有些动摇,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鱼腥水说:“大妹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这株蘑菇头是老海,那他现在就是植物人了呗。你说雌凰沙能使灵魂重现世间,可我纳闷老海是怎么死的呢?尸首都没看见呀,灰飞烟灭了?”

“对呀!”我说,“别说尸首了,连滴血也没留下,完全凭空消失。我记得当时洞里一暗,老海就不见了,等再亮堂起来,地上便多出一个蘑菇,重生没这么快吧?我觉得更像某种变身的术法。”

“最好是变身的障眼法,我也想啊,但是大妹子不像看走了眼,这沙子奇怪的很,恐怕确实具有重生的魔力,唉……”鱼腥水叹了口气,指着射出光线的那片黑暗里,“画麇,那边你还没去吧?有可能老海就躺在里面,你和大妹子先等着,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灰子,把手电筒给我。”

鱼腥水接过我递出的手电筒,蹑手蹑脚地往黑暗中移动,嘴里还呶呶不休,“各位各位,十万火急,虽然你们都是不死之身,不过头掉了再长出来肯定也疼,我尽量小心,要是真把您哪位的脑袋给拨弄下来,还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就在鱼腥水一边走一边念叨的时候,黑暗中那道光线忽然又一次消失,感觉比上次的间隔短了许多,可能是太阳西斜后,反射光线的入射孔洞产生了变化。

我刚想提醒鱼腥水停下来,把手电筒的亮光投射到最初的受光鳞片上,还没等出声,小迪的黑匣子居然“嘭嘭嘭”地响了起来,随后一股熟悉的味道也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