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杜鹃声里
在国庆节放假之前,公司国庆文艺汇演在银山厂区办公楼的一楼大餐厅进行了演出。这个餐厅去掉屏风隔出来的小间,再把桌椅搬出来,足可以装得下四五百人。音响设备以及舞台都是现成的,这个餐厅本来就是公司开大会用的。
林嘉树搞定这样的活动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节目编排得不错,舞蹈、小品、歌唱、乐器一应俱全。董事长杨宇杰带领公司高管层悉数参加。
演出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连杨宇杰都忍不住上台唱了一首歌。启泰公司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董事长在这样的场合唱歌,弄得场面很是热烈。从杨宇杰的表现来看,他对此次活动的组织和效果是满意的。
眼看着整个活动就要圆满结束,林嘉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终于可以为这阶段性工作画个圆满的句号了。国庆节之后他就将奔赴战场了,这三个月的实习,除了和张凯的误会,和朱成祥的斗法以及刘俊贤的醋酸气,其他的一切还算不错。
压轴出场的是杜鹃。杜鹃歌唱得好,差不多银山上的每次文艺汇演,她总是压轴出场。林嘉树也就沿用惯例。
林嘉树觉得,杜鹃甚至因此对他有些好感了,几次见面,她还微笑着冲自己点头。他说不出有多高兴。
可问题偏偏出在杜鹃身上。
杜鹃穿着那种红色露肩的长裙礼服,**着白皙光洁圆润的肩部和性感的锁骨,高高的胸脯傲人地挺立着,整个人显得大气迷人。她一出场让整个会场为之一亮,全场鸦雀无声,很是镇得住场子。林嘉树看到销售部那几个家伙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拿着手机咔咔直拍,不觉暗暗好笑。
杜鹃唱的是《山路十八弯》。她一开口,立刻迎来了满堂喝彩和掌声,还有许多人吱吱地吹起了口哨。
**处,杜鹃正尽情地飙着她那标准的女高音,声音越拔越高,仿佛要把这大厅鼓爆。林嘉树看着台上的杜鹃,不由得歪歪地想起了那天晚上,赤条条的杜鹃在看到他时,发出的那一声长长的足以惊醒整个县城的尖叫。那是让林嘉树毕生难忘的一声尖叫。这杜鹃看来真是女高音范,一声尖叫都是满满的美声味。
林嘉树出神地看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嘴角挂着坏坏的笑。
二三百号人的会场,杜鹃的目光偏偏和林嘉树碰触在了一起。林嘉树就站在最前排的边上。
在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杜鹃看到了林嘉树嘴角那有些诡谲的微笑。
就像麦克风被人突然拔掉了电源,唱到**处的杜鹃突然没了声音,张着嘴呆在了舞台中央。她面红耳赤,突然把话筒嘭的一声扔在地上,捂着脸扭头跑了。
什么情况?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大厅里顿时开了锅一般乱哄哄地议论着。
没有人觉察到林嘉树和杜鹃这次眼神的对话。人们只是看到,正在**顶端的杜鹃突然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张口结舌地呆立在舞台上,然后捂着脸扭头跑掉了。
林嘉树,你笑啥!你还嫌事不够大吗?刚刚和杜鹃建立起来的心灵默契,都被这莫名其妙的一笑笑没了。林嘉树懊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林嘉树在人群中找到了徐瑞珏。要瑞珏尽快找到杜鹃,他想尽快和杜鹃见一面。
徐瑞珏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林嘉树在关心杜鹃呢,连忙拿出手机联系杜鹃。
杜鹃就在宿舍里,妆还没卸,还穿着演出服。她并没有哭,她本来就是一个乐观豁达的人,就是有点难为情。刚才那一幕太突然了,她也没想到能和林嘉树四目相对,她更没料到那个天杀的林嘉树竟然看着她那么坏坏地笑着。在看到林嘉树的那一刹,她猛然明白了林嘉树的笑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她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是啊,人生有几次像那天晚上那样让人刻骨铭心的事情呢?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条条地站在舞台上。那高亢如铁丝般的女高音突然像被人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她只有落荒而逃。
其实真如徐瑞珏说的那样,杜鹃从来都没有对林嘉树产生什么恨意。她和张凯之间的确是她主动。本来张凯有个女友,在县疾控中心工作,学历比她高,工作比她好,张凯话里话外还是蛮喜欢的。杜鹃很看好张凯,所以使劲地追,张凯招架不住,一方面贪恋杜鹃的身体,一方面还犹犹豫豫的时候,结果就闹出了林嘉树抓贼那一幕。
这件事的直接结果就是,彻底把张凯推向了杜鹃的怀抱。所以,杜鹃不仅不恨林嘉树,相反还有点喜欢。除了他歪打正着的助攻外,林嘉树的模样也让人恨不起来,那个纯纯的永远带着笑意的大男孩,看上去让人感到温暖。每次和林嘉树见面,尽管心里还是有些难为情,面子上还是抹不开,她还是有和他打招呼的冲动。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林嘉树,你啥意思?你脑子里想什么?她越想越气,心里不停地咒骂着。
徐瑞珏小心地开门进来,她挨着杜鹃坐下,说:“杜鹃姐,怎么了?怎么唱得好好的突然就不唱了?”
“还能怎么了,不舒服!大姨妈突然来了,顺着大腿往下流,你说我怎么办?”杜鹃没好气地信口胡说,她突然觉得这个谎撒得当真再合适不过,跟刚才在舞台上的表现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妙到毫巅。
徐瑞珏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信以为真。她说:“嘉树在外面呢,他想见你,我让他进来啦?”
“他来干什么?让他滚蛋,我不想见他!”杜鹃一听林嘉树来了,气不打一处来。
“你哪能那么对人家呢?人家怕你心情不好,好心来安慰你,还想请你去吃饭呢!你不是告诉过我那孩子不错吗?”徐瑞珏笑嘻嘻地说。
“我说的话多着呢,你怎么偏偏就记住了这个?”
“好,好!你有理。可是人家都到门口了,你好意思让他吃闭门羹?”
“你是不是喜欢他?如果你承认喜欢他,我就见他。”
“哎呀!说你们的事,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可要让他进来了啊!”徐瑞珏脸一红。
杜鹃说:“那你就是默认了,让他进来吧!看在瑞珏大小姐的面子上。”
徐瑞珏欢快地冲门外喊:“嘉树,快进来!”
林嘉树从门外应声而入,脸上挂着殷切的微笑:“杜鹃姐,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能有什么事?谁用你假惺惺地来当好人!”杜鹃把头扭向一边。
林嘉树尴尬的笑笑,虽然他着急见杜鹃,这见了面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徐瑞珏说:“你俩先聊,我去打壶热水。”说完拎着暖水瓶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嘉树和杜鹃,两人尴尬地沉默着。
杜鹃突然肩头耸动,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林嘉树大急,说:“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是诚心向你道歉来的。”
杜鹃哭着说:“我原来还寻思你这人不错,上次那事就是个误会。可今天,你……你也不是个好人!你欺负我!”说完呜呜地哭起来。
林嘉树更加尴尬,这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他对杜鹃怎么着了呢。所幸这两天张凯出差了,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麻烦呢。
杜鹃哭了一会儿就停下了。她拿起林嘉树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说:“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林嘉树愣愣地站着,他完全被眼前这个女孩弄糊涂了。
“哎呀!我说没事就没事了,我不恨你。以前那都是误会,以后我也不会恨你,这样行了吧?”杜鹃看着林嘉树,竟然笑了。
真没事了?林嘉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个直人,心里藏不住东西,快乐也罢伤心也罢,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说出来就好了。今天我们也没什么,你说有什么呢?还有第三个人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也今天真的没啥,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以意会的一次眼神的碰触而已。没人知道杜鹃突然离场罢演到底是为什么。这事说到底,还是那天晚上的“抓贼”事件的后遗症而已。
林嘉树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有点喜欢杜鹃了,尤其是这种直来直去光明磊落的性格,真让人从内心里喜欢。他感激地看着杜鹃,说:“一起去吃个饭吧,也算小弟赔不是了!”
杜鹃说:“不去!我家老张还生着你的气呢,我再背着他去和你吃饭,他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林嘉树叹了一口气,说:“杜鹃姐,张凯那里我做了好多尝试都白搭,我是真想和他成为朋友。”
杜鹃说:“其实我也说过他两次,他也知道这事怨不得你,但他就是心里有疙瘩。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慢慢来吧!”
“他那个、那个……好些了吗?”
“不太好。吃过好多药,看过好多大夫,都不见效。”杜鹃脸一红。
哦——林嘉树满脸失望。毫无疑问,只要张凯那毛病还在,他就会念念不忘地记恨着他。
“可能就是不对症吧!这种事情也不好说,也许就是心理因素,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转,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杜鹃反而安慰林嘉树了。
林嘉树连连点头。
徐瑞珏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一进门就说:“谈得不错嘛!一块去吃饭吧!”
“你俩吃饭,让我去当灯泡?我不干!你们走吧!我还要回家呢,要换衣服了。林嘉树,不要忘了,你欠我一个一等奖。”
林嘉树说:“年底的时候一定让你唱个够,给你个特等奖!”
林嘉树和徐瑞珏被杜鹃轰出宿舍。林嘉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有把关系弄得更糟,反而取得了杜鹃的谅解,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徐瑞珏说:“可惜杜鹃姐的那首歌了。你知道吗,杜鹃姐准备得可充分了,天天在家练歌,还特意在网上买了演出的礼服。她说,这也算是对你工作的支持。”
林嘉树心里更加懊悔。他觉得辜负了杜鹃的一番好意。他突然在心里不平起来,张凯啊张凯,杜鹃哪点配不上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还有个不错的家庭,你祖坟上冒青烟遇到这么好的姑娘。你张凯像个瘦猴似的(其实张凯没那么不堪),不就是有个大学文凭吗?哼!大学生好了不起吗?现在满大街都是大学生,连扫地的都是硕士呢(前几天市里环卫招在编人员,好多硕士都去报名呢)。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林嘉树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和孙振羽、吴海涛、王大兴以及徐瑞珏等人吃饭去了。半路上正好遇到杜鹃那辆红色的大众GOLF离开。杜鹃鸣了一下喇叭,算是打了招呼,车子疾驰而去。
大兴在车屁股后面喊:“娟娟,娟娟哎——哥哥请你吃饭,吃完再走吧!”
吴海涛不无讥刺地说:“虽然你是个大喇叭,但我觉得人家是听不到了。当然,很难说人家是听到了,只是不愿意搭理你。花痴一个!”
徐瑞珏扑哧一声笑出来。
大兴觉得很没面子,上前双手卡住吴海涛的脖子。吴海涛那双大葡萄眼睛直翻白,舌头伸出老长。
振羽说:“大兴你再不撒手,御厨就要彻底撒手了。你也是,不能见一个就喜欢一个吧!人家小徐还在一边呢,你不是也天天牵挂着吗?”
大兴说:“哥哥这不是着急嘛!一个个到我这里都名花有主,哪朵鲜花也插不到我的头上。小徐,你说呢?”
徐瑞珏说:“问我干嘛?和我又没半毛钱的关系。”
众人说说笑笑,一起到了离公司不远的连记全羊店。这顿饭是前几天就说好的,算是为林嘉树壮行。节后他就要出去跑业务了,他们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