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的命你要不起

“呃!”一声喑呜惨痛之声从影画屏里传了过来,瞬间便没了声音。紧接着,一阵隆隆呜鸣从影画屏中再次响起,那声音震得冰面下的河水也跟着起了共浪。

梵音手抵着修门上颚,钳着他的狼牙,片刻已卸掉大半。见他灵力涣散,梵音准备速战速决,撤出修门口中。

就在扯手的当间,修门的狼腮处突然发出阵阵隆声,好像空穴来风。只见一个巨大肉团从修门外侧狼颈处忽然激凸迸发而出。霎时间,一个与修门一模一样的狼头从他的脖颈处长了出来。

狼头嘶吼扭动,猛地一绕,冲着梵音的腰腹便咬了去。梵音扯手不及,整个人横切被修门的第二狼头咬在了口里。

“呃!”梵音双眸登时爆裂一般,痛苦出声,但那呜咽很快被吞噬了。

修门崭新的狼头龇着完好无缺的狼牙,发尽全力咬着梵音的躯干,用力过度,牙龈已经滋出了血。他还是不停口,誓要听到自己牙齿间的交错摩擦声才算泄愤。眼看修门口齿间的缝隙越来越小。

“双头狼!”国正厅上,端倪站在父亲端镜泊身侧,忍不住喊出声来。而在场的其余人无论国主官员还是百姓人民,均都呆若木鸡,愣在当下,看着影画屏那边发生的可怖一幕。

姬菱霄虚掩着的魅眸,身形一抖,也是被吓得不轻,可紧接着,她的嘴角开始向上**起来。颤颤巍巍低声私语道:“还不死……”

胡妹儿吓得呲溜一下钻进了姬仲怀里,不住发抖,掩住耳朵,不想再听到任何狼叫。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梵音!梵音!”北冥目眦欲裂,烈火灼心,不断暗念着。在哪!在哪!北冥已经不能在屏幕上找到梵音的身影。“不可能!不可能!”他疯狂地搜索着影画屏的每个角落。

崖雅屏住了呼吸,从始至终,她都不敢喊出梵音的名字。她早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梵音在格斗状态,她就坚决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她害怕自己一个失误、一个胆小分了梵音的心,让她因为顾忌自己而受伤。

时间像蜡油般,一滴一滴浇着北冥的心。

修门肆虐地咬着梵音的身体,他这次确定,他真真儿的咬住了梵音。他终于感到有些解恨了。可渐渐地,修门开始奇怪起来“这东西,怎么咬上去不像快肉!”

就在修门想吐出嘴里这块“东西”看看时,忽然狼口一滞,哇的一下松了口。一股血线从修门正中牙缝间飚了出来,痛得他嚎叫连连,牙口唇间多了四道狰狞的创口。

“你这该死的臭虫!”修门怒吼着。两个铜鼎般的狼头四下搜寻着梵音的踪迹。四只狼眸,四耳齐耸,修门的感知力激增。

一个冷冽刚劲的身影刷的从狼口里跳了出来。

“怎么回事!肚子真的没被我咬穿?怎么可能!”修门看清了梵音,只见她一身冷白冰甲,除了肩头锁骨上那几个未流血的“冰窟窿”,身上其他各处却不见伤口,腰腹更是完好无损!他心下吃惊不已。这梵音到底是个人类,怎的“幻形”以后这般厉害,连他的利齿咬合竟也无碍?

“我的灵力已经不够了,坚持不了多久了。到时候野鬼一破,几滴狼毒我也必死无疑!”梵音刚才为了扛过修门的撕咬,把全部灵力注入体内,加持“野鬼”一法。让自己的身体彻底像万年冰川一样,亘古不化,坚冰不催。

“破绽,一定要找出修门的破绽!”梵音暗道。

忽而梵音看向修门的身体和四肢。“哪里不对!”梵音想着,登时眼前一亮!修门此时的身形比先前足足小了两圈!狼鬃也不似之前扎实锋利了!他的灵力早就在与梵音对抗之时被大幅削减了!

“如此说来!”梵音再不耽搁,腰身一扭,好似银蛇,身子顺着修门脖颈双头之间,插了个空隙,往他背后窜去。

“终于钻了空子是吗?哼!”修门叱笑道。梵音已经到了修门背后。“那你就别想再下来了!”

修门背脊狼鬃骤然乍起,数万万之多,酷似炼狱刑场。梵音身形一缩,竟是冲着修门狼毫脊背冲去。刚踏出两步,修门的狼毫竟能自控般,尽数朝梵音的方向刺来。梵音眉尖一蹙,迎面抵了过去。

胸前后背,手臂腿骨,梵音全身无一遗漏,被修门的狼毫致命锥刺。她却一路向下,不做抵挡。果然如她所料,现在的狼毫远不抵之前锋利坚硬了,重伤不得她,修门铜皮铁骨之身也已弱去!梵音在万毫之中忽的伸出双臂,双手成刃,指如冰锥,一把握住修门身旁狼鬃,猛地一薅,连皮带肉,被她拔了下来。修门登时疼得如电击般嚎叫出声:“妈的!你拔了老子的狼毫!”

梵音不停,顺着修门背脊一路向下,连续拔断他数次狼毫。疼得修门跳脚,更是运足灵力,全力刺进梵音身体。梵音身体渐感不支,刺痛的感觉渐渐顺着冰甲扎了进来。

“还不够!”梵音咬牙心底暗道,“还差一点!”用力一挣,狼尾处的十余根狼毫钢刃再次被梵音连根拔了起来,鲜血淋漓。只听嗷的一声,修门的狼尾抽打过来,重重打在梵音腰侧。

“嘎巴”一声断裂,声音虽小,却震在了东菱每个人心里。修门的四只狼耳登时尖利起来,那声断裂听得他顿时激腾满沸。跟着又是几鞭挥出,根根抽在梵音身上。

最后,一记重凿落地。梵音被砸在冰面上,鲜血从口中喷出。她微微张开口,冰冷的天气,看不到她口中有雾气喷出,她的体内已经和这极寒一样冰冷。她双瞳涣散地看着天空,手心中传来疼痛,是被那从修门背上拔下的狼鬃伤的。

“其实我平日是不吃人肉的,可今天,你的肉,我吃定了!也让我尝尝你这个非人非鬼的“野鬼”,身上到底是肉还是冰!”说着,修门慢慢走到梵音身前。低下两个铜鼎狼首,看着身如残月的梵音,咧嘴狂笑。

修门看着她半晌,像在欣赏。人类赤红的鲜血顺着梵音的口角留下,淌过她白若凝脂的脖颈,流向半露的银色锁骨间。

修门突然窃笑起来,狼口贴向梵音娇美的面庞,腥气喷出说道:“你想怎么死?”说着,他咕噜着四只眼睛索便梵音全身。“想不想我成全你?嗯?”修门又开始狂笑起来,好大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我大可以先吃了你一半,再让你中狼毒而死,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和你的小男人同一个死法了。虽然你看不见他毒发而亡,可是我可以帮你让你感受一下他中狼毒的滋味,这也和一起死差不多了。听上去多甜蜜,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呢?”

“我说过了,他喝点我的口水都点死,你也一样,现在就让你尝尝。”修门说着,脑袋左扑噜右晃,像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控制不住,欢天喜地。他青铜鼎般大小的脑袋再次垂了下来,毒涎在他口中聚集,一滴一滴落在冰面上:“我保证,你和你男人尝到的是同一个滋味,好得很!”

修门的狼头越低越甚,狼齿几乎触到梵音冰润的肌肤。忽然,一道冰凉穿过修门脖颈的鬃毛。他动作一顿,两只狼首齐齐往自己脖颈处看去。只见他身体骤然一僵,狼首紧忙的在自己身周看了个遍。

“找什么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修门的四只狼耳激灵一下乍了起来。

他急转调头看向梵音,只见梵音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就在自己面前。梵音抬起胳膊,擦着自己唇边的血,低头看了看衣袖,当真是伤得不轻。

修门茂盛的鬃毛拂如海浪,面目狰狞颤抖,龇着獠牙,怒意盛起。

“我问你找什么呢。”梵音凤眼一挑,再次问道,言语间尽是居高临下,睥睨藐视之意。

“你!”

“这个?”梵音右手举过眉间,凌眉英挑,轻轻张开末数三根秀指,指尖长出的冰白尖锥让人不寒而栗,似有入骨三分的锥扎之感,再配上她此时凌厉的容貌,竟有说不出的魅惑。

只见梵音双指之间撵着一个东西,透过日光,格外璀璨,好像一颗琉珠般大小的墨绿色璀璨耀石。修门四目看见此物登时目光骤聚。

“还真是这个东西让你幻形的啊。”梵音言语间轻佻翩翩,下巴微扬,看着那颗好似宝石一样的东西,“这东西……不像……”“赤金石”三个字被梵音咽了下去,北唐穆西提醒过她不要和任何外人提及赤金石之事。梵音用眼神刮了一眼修门道,“难不成,你们狼族也会铸灵术了?把你们的绿眼珠子炼成了这个东西?还是说这东西也是灵魅给的?”

“你给我拿过来!”修门咆哮道。

“拿过去?”梵音斜睨他一眼,冷笑一声。指尖一挥,一把攥住了墨绿耀石。修门朝她飞扑过来,双头急啸,她身子一斜,腿下发力,偏侧一边,跃了起来。

梵音掌心骤然发力,大喝一声,一股强大的寒盛灵力轰然而出,空中顿时震出了冰白气浪,修门连连向后退去。

只听“咔嚓”一声。修门急停望去,梵音向他摊开掌心,一捧碎砾从梵音掌心流下。

“你拿不回去了,蠢货。”梵音幽幽道。

“蠢货!”那是修弥和修彦平时经常呼喝修门时的称呼,修门听到此时,登时四目欲裂,怒火爆棚,全速朝梵音奔来。

“不许喊我蠢货!你个该死的臭虫!快把东西还给我!”

梵音再无躲避,双手一凛,十指如锥,朝修门袭去。隔开他已经跃然而起的狼爪,回旋一划,修门的左前爪被梵音手指砍出一道裂口。紧接着梵音一拳,重重凿在修门的狼面上,她的骨头如万年坚冰,似这世上最坚硬的武器。打得修门面骨生疼。

梵音一个弹跳,踩在修门第二狼首之上,跃上他的脖颈。就在这时,修门惨叫一声,只见他的第二狼首急速旋转着,越变越小,瞬间缩进了他的狼腮处,再无痕迹。

就在修门张慌之时,梵音手起刀落,一把刺进了修门的狼颈之处。修门登时电钻一般疼痛,心下大骇,这远比之前梵音拔他狼毫剧痛万分。他不再顾及头面,转而努力要把梵音从他背上摔下。

他集中灵力,收了周身所有狼毫之力,颈间狼毫顿时如百炼千钢一般,全力激发而出,刺中梵音要害。

梵音咬紧牙关,双手仍没拔出,而是越扎越深。修门疼的连滚带爬,想方设法却甩不下梵音。

只听他嘶吼一声,整个人向空中窜立起来,狼毫也跟着愈加锋利,根根扎向梵音腰腹背心之中。梵音只觉她的冰甲寒冑欲有崩裂之势,锥心之痛透过冰甲传了进来。

她忍痛,再一加力,手中一攥,“握住了!”她登时铆足了力气,双手一扥,修门的椎骨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十指尖锥更是刺进了他的骨缝。

修门一声震天哀嚎。

跟着梵音仰天大喝,运足了周身之力,用力拔起。只听那分筋错骨的断裂之声顺着修门的背脊脊柱传了过来。

修门惊恐万状,他此时才恍然明白。先前几次背上传来的麻痛根本不是梵音拔下他的狼毫所致,而是她用十指锥扎分割了他的椎间皮肉,拔下狼毫不过是障眼法,让他忽略了那些“痛痒”。

就在几次袭击过后,她早就知道,修门全身狼毫密布,骨如精钢,无法一招致命,更伤不到他要害心肺。在她有限的攻击范围内,她唯一能触及到的只有离修门皮肉不深的脊椎骨。

跟着,她几次扛住修门的狼毫攻击,俯身下去,冲向他的脊背,手起刀落,十指锥扎连续刺进修门骨肉之中,松筋动骨。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伤其一节筋骨,不足以制敌,伤其三节筋骨,不足以致命。唯有拔下他整条脊柱,才能让他再无翻身之力。

只见梵音以力拔山河之势,一节粗壮如她身形般的白骨,被梵音从修门身体中抽出。修门的哀嚎天崩地裂,夜丧之声再次宣肺而出,震得大地撼动,冰层开裂,梵音骨麻作痛,手臂上的冰甲瞬间分崩离析。

她死不松手,继续往外拔着,不管修门的毒毫离自己有几分。夜丧之声不停,梵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再次大喝一声,只见三节煞白脊骨被梵音狂猛拔出。修门庞大的狼躯在冰面上使劲蜷动着,活像一只正在被刮着鳞片的活鱼。

此时菱都城之内,人们发出鼎沸之声,欲与第五梵音并肩而在。然而修门的垂死夜丧近乎毁天灭地,声浪席卷苍空万里,天空被他的嘶吼声撕出千百道裂纹一般,灵力飞走。所有人的声音也被他盖过,只同鸦叫一般。

只听第五梵音怒吼之声愤然而起,震耳欲聋。菱都之人无一不睁眼屏息望去。

“他的命!你要不起!”

“北唐北冥!”修门残喘之声仍如烈嚎,筋骨抽搐犹如排山倒海之势,震得冰层深裂,“你让我给他填命?”

“给他填命?他的命,你这条贱命赔不起!他的命,你更要不起!”说罢,梵音铆足最后的力气,用力一撤,修门的五米脊柱骨被她生生一连串拔了出来,血花四射飞溅。

修门的夜丧登时停止!

修门庞然大躯轰然倒地,梵音一把把他的脊柱骨抽到了一边,轰的一声砸在了冰面上。她喘着粗气,用手掩着胸口,浑身上下已满是鲜血。

修门即将幻灭的狼瞳盯着梵音,怨怒道:“第五梵音……”

“去死吧。”梵音道。

修门的狼瞳最终涣散了。凄凉的冰面上尽是他的血气腥臭。梵音看着他,久久没有撤回目光,他的强悍让她不能有一丝侥幸,心有余悸。

许久,梵音离开了那片血腥之地。她用手捂着胸口,闷痛的咳着。一身的冰甲寒冑已经不知在何时褪去了。漆黑的短发再次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凌厉的五官变回了以往甜美精致的模样。

她走到空场,仰起头,闭上眼,大口呼吸着。清丽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人们看着她的样子,揪着心,却不敢一言,好像先前的恶战还没有停止。

半晌,梵音低下头,把手缓缓扶向了自己的腹部。刚才被修门拦腰一咬,虽扛住了那一击,可生疼的感觉久久不能缓解。她低头看着,心想“还好,没伤到。”

她又慢慢把手抚到颈间,痛楚随即而来,梵音疼的一咬牙。锁骨上,肩头上的几个“冰窟窿”此时已经没有了,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她慢慢偏过头去,看着自己的肩膀,鲜红的血流了下来。“还好,没中毒。”梵音心想着。

野鬼一式,不仅能扛得住外界强悍的攻击,倍增自身机能。更是由于自身机制被灵化改变,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冰化制成。即便狼牙入骨,狼毒也被止于外界,不能侵入体内,除非野鬼一式被破。而就在梵音拔出修门脊柱时,她手臂间的冰甲已碎,但梵音全不顾及,定要置修门于死地。幸而那时,修门的灵法也已经褪去,狼毫无锋,大势已去,没伤到梵音。

她解开衣扣,露出右边锁颈,鲜血已染红了她的肩头。她从腰间卷袋里拿出药粉,撒了上去,用绷带迅速缠好后,穿上了衣服。

直到这一切都处理完,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垂下,倒在了冰面上。

“部长……部长……部长怎么了……”国正厅的广场上,终于有人怯生生地开了口。随之而来的,是嘈声漫天的询问和担忧。

梵音就这样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她哪里知道东菱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她意识里只有军政部的同僚在时刻注视着她的战况。

两分钟过去了,她的眼睛轻转了一下,瞟到了半空中的影画屏。只见她的唇齿轻启,幽幽道了一声:“太累了,休息一会儿。”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反正军政部里的同僚无不长出了一口气。

崖雅抱着爸爸,呜呜呜地哭了出来。冷羿仍旧面色无缓,他现下心中千头万绪,烦乱如麻,既担心梵音安危,又不知她为何会自家秘传的野鬼一式。

北冥紧紧盯着梵音的眼睛,方才只见她杏眼一动,一道柔光投来。他捉到了她的眼神,她便幽幽开了口。听她说完,北冥才轻呼一口气,眼睛却还紧紧守着她。

国正厅的广场上,人们听到了梵音的声音,顿时山呼海啸一般,沸腾雀跃起来!

“部长她没事!部长她活着!”

姬仲的脸色越发难看。姬菱霄攥着袖口上的白色兔毛边心里狠狠啐了一口:“没用的畜生!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裴析的脸上忽阴忽晴,交杂难定。

当人们欢呼之时,梵音却庆幸,如果修门一开始不贸然动用夜丧和狼毫远距离大范围攻击她,致使他消耗了大量灵力,梵音也许还不会就这样干掉了一名狼族悍将。

忽然,北冥感到一阵寒意向他袭来,他看着梵音的眼睛,只见她朝影画屏凛凛撇了一眼,那极其微小的动作对于影画屏外的人们毫无察觉,可对于北冥来说却是如芒在身。那道埋怨的目光正是冲他瞟过来的。

甭管梵音身边的影画屏有多大,影画屏内有多少人,只要她稍稍动动眼珠子,影画屏那头的蚊子苍蝇也能被她逮个正着。

“讨厌鬼!让你自己不小心!就知道仗着自己灵法好,有恃无恐了对吧!看!伤到了吧!笨蛋!”梵音心里骂道。虽没出声,可北冥却是觉得天降梵音,那让他日夜惦念的人,终于对他开了口,说了话,就好像他亲耳听到她怨他一样。北冥心中一痛,可又觉得一声轻松,一丝柔意淌过他的心间。他紧绷的面容这几天来第一次展开了些。

只见北冥的嘴唇轻动,无声道:“对不起,梵音,我,”他顿了一下,“我的错。”北冥边说着,边细细看去梵音的眼睛,不知道她是否能注意到他的动作,毕竟影画屏太小了,他们太远了。

梵音眼睛一动,忽然眨了两下,心中惴惴,想着:“他怎么知道我骂他了?”她轻轻偏过头,悄悄看着空中不远处的影画屏。

北冥立刻注意到了梵音的小动作,他确信她看见他了。忽的,他嘴角微动,“我的狼毒解了,你放心吧。青山叔帮我解的,也不用再饮胡轻轻的血了。”他唇语念着。

梵音跟着又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在说:“真的?”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北冥的嘴角这次扬的更明显了些。

梵音心里突然蹦了起来,想着:“他怎么知道我心里问的是什么!”

“我猜的。”看着梵音有些古怪的表情,北冥再道。

这一下,梵音彻底睁圆了眼睛,鼓起了小脸,吓了她一跳。北冥看见她的可爱模样,稍稍浮起笑意,可看见她肩头的大片血迹还有苍白的面容,他的脸又再次沉了下去。梵音赶忙收了表情,以为大家都能看到。

其实这一来一回间,只有他二人心意相通,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忽然,北冥发觉一道不善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他转过头去,正是冷羿。冷羿刚刚和崖青山一起喊出的那声“野鬼”。大家是都听到的,只是战况激烈,没人在意。

可北冥记得清楚,却不知为何冷羿也知道梵音的秘术。毕竟这是梵音连对自己都未曾提起过的灵法。就这样,冷羿和北冥二人互视片刻,说不出是审视还是敌意,反正算不上善意。然而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二人的对峙。

“一起上吧。”

一声话落,梵音已然起身,孤立于冰面上,身形潇潇,褪去了刚刚的一身寒芒铠甲,略显单薄。

“让我拆了你们。”梵音扭动着手腕,面如冷刀,淡淡道。

“小音,小音在和谁说话,爸爸?”崖雅听见梵音开口,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岸上数米高的枯黄蒿草中群浪掀起,荧绿闪烁。刷的一下,近百头狼兽赫然跃起,身长四五米,一纵七八丈高,方圆数百米,乌云压顶,齐齐朝梵音攻来。

只听一声厉声尖叫,崖雅扯着嗓子,已近癫狂:“啊!”军政部,国正厅的影画屏呼啦一下,黑掉四面,那原是梵音用凌镜传递过来的巴伦河四方的讯息。这一下,全部灭掉了!

“小音!小音!小音!”崖雅失控尖叫着。

“死不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声音从影画屏远处传来,四展影画屏瞬间又亮了起来!

只见一道拉长的身影从狼群中突围而出,黑发垂面,双手各持一柄寒光崭崭的短刀。“喊什么!傻丫头!”梵音说着,嘴角斜出一道弯笑,她灵眸稍转,已经看到影画屏那端崖雅失控的样子。

“小音,小音……”崖雅呜呜地发出嘤嘤细声。

梵音话没,狼群已再次袭来,掩住了她的身影。

“贺拔!再快点!”北冥突然厉声道!只见北冥手中攥着一枚信卡,声音传了出去。他以个人名义,在未通过军政部批准的情况下,向贺拔赤鲁发出了指令。

早在梵音对抗修门之时,北冥就已经给赤鲁发出了讯号,让他火速支援梵音。照北冥估计,以梵音的实力单枪匹马对抗修门,本不是太大问题,但梵音日夜兼程,身体疲乏,想在这时全身而退就非易事了。

梵音与修门之战令北冥五内俱焚。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可赤鲁的实力确是北冥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了。

此时狼群数目众多,梵音一时无法脱身,只能集中灵力,加剧自身防御术,以免误中狼毒。野鬼一招,她是再施展不出了。不仅如此,梵音的体力和灵力都受到了极大的消耗,重剑亦是幻化不出。

梵音刚从军靴小腿侧拔出两把短刀,近身隔挡。狼爪纷至沓来,梵音背贴冰面,左挡右闪。短刀锋利,她看准狼爪,连割带划,几匹狼兽被她砍倒在地。一个腰腹加力,梵音站了起来,几个狼头又已经冲她攻来。

她对准狼头,双手齐上,各砍七刀,一共十四刃,刀刀狠烈,剜、砍、割、刺,手速极快。只见那狼兽一侧的眼、耳、鼻、嘴、脸、颈、齿均被梵音剜深砍伤,半张狼面暄塌塌地浮在上面。狼兽即刻倒地哀嚎。

这一招,是梵音和北冥学的至纯刀法,名为七杀,是从北冥的刀法“十三祭”演化而来的。这一招全无灵力,只凭借着使用者结合自身绝对精湛纯熟的身法才能发挥其效力。速度、韧性、力量、精准、身法扭转、缺一不可。

梵音此时不敢再消耗半分灵力,近身防御术一旦被破,狼毒分分钟能要了她的命。就在她与群狼厮杀之时,她用短刀割下了几缕狼毫,拈在手里。

一个空档,梵音摊开手掌,细看那几缕狼毫“没毒!”梵音心下大喜。就在她割下那扇狼面之时,她已经确定,这群狼兽和修门的级别天差地远。狼毫的坚韧也是远不及修门,不然,那两把钢韧短刀也是难见其功的。

现在一来,梵音的心登时松了不少。

就在她一个分神儿间,十来匹狼兽从天而降扑向她。梵音一个蹬腿,避开了去。可身子没待跃起半高,左侧黑影从她身旁攻来,再想躲时,右侧亦是近在咫尺。

三方夹击,梵音双手短刀挡开狼口,左右砍断四颗狼齿,跟着抬腿一踢,正好对上正面袭来的狼爪。这一下,震得梵音腿骨生疼,狼族的悍力,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容小觑。

梵音登时被击得连连后退。狼族接连而上,梵音只能凭着一股韧劲儿,咬紧牙关,加快手中刀法,精准地刺到狼兽攻来的每个部位。可不大一会儿,她已感觉自己的双臂发抖,眼看无力可施了。

北冥看着梵音的身法,知道是自己教她的七杀,然而现在她体能不及,对狼兽的杀伤力也就愈来愈小,几近强弩之末。

“近身防御不能破!”北冥忽然大声道,手中的一张信卡随即而出。就在刚刚的一瞬,北冥看到梵音欲要撤了防御术,与狼族死斗。这一下惊出北冥一身冷汗,登时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

然而梵音隐没在一片狼群之中,哪里看得到北冥说的什么。忽而,她口袋一动,窜出一片信卡,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了,梵音身陷混战,早已不顾其他。北冥急得血气狂涌,双眸慌乱,可周身却是一点灵力也发不出来。

梵音气息不稳,心口要炸开来了,深知自己体能临近边缘。忽而,一道万般焦急、关切满溢的磁性声音霍地冲进梵音脑海,那声音登时乍亮了梵音几近混乱的大脑。“近身防御不能破!”是北冥的声音!她听见了!紧接着,她倏地看向浮在她面前的信卡,上面簌簌显出一行大字,“近身防御不能破!”梵音瞬时抖擞了精神,就在信卡传递完讯息,欲要回到梵音口袋时,一道厉风劈来,花瓣碎了,被攻来的狼族划破了,飘散在地。

梵音眼神一柔,伸手要去抓回,一个狼爪踏来,正正踩在她的右肩上。梵音呜咽一声,原本的伤口再次开裂,鲜血喷溅了出来。

“梵音!”北冥急喊出声,冲到影画屏前,他伤重未愈,身形虚晃,情绪难控颤抖不止。

“呃!”梵音痛得颤抖不已。只见她强忍着抬起左手匕首狠狠向狼爪刺去。狼爪吃痛抬起。梵音猛地撤了出来,冰面上已是大片血迹。右手挂在身侧,已是抬不起来了。

忽来一道寒光,梵音躲闪不及,左臂被狼齿划出了三道齿痕。她猛地回头看去,幸好她听了北冥话,没撤防御术,不然此刻她已经命丧狼毒了。

北冥看着梵音这一幕幕生死边缘之战,冷汗流了下来。

“颜童!”北冥一声急令。

“部长!”

“跟我走!”

“北冥!”北唐穆西见状,大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要去北境。”北冥似是听不到北唐穆西的话,他的作答没打算经过任何人的许可。

“站住!你哪也不许去!”北唐穆西从座位噌的站了起来,一把攥住了北冥的手腕。

“哥!你现在去也赶不到啊!你冷静点!”天阔也跟了上来,拦在了北冥身前,神情同样焦灼。

当北冥听到天阔说“你赶不到”这几个字时,他猛地回头看向弟弟,天阔只觉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哥哥,他的眼神里竟对自己出现了一丝愠怒:“我赶得上!”

这几个字一从北冥嘴里蹦出,北唐穆西立刻严厉呵斥道:“北冥!你给我站住!哪都不许去!”

会议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北唐晓风站在外面,仲夏陪在她身边。自主将率军出发后,北唐晓风就呆在主将的房间里,半步未出。

“穆西,你放开北冥,让他过去吧。”晓风哽咽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对北唐穆西请求。

“嫂子!我!”北唐穆西看见大嫂进来,一时语塞,可他即刻道,“天阔,送你伯母和妈妈回房间休息!”意是断然拒绝了晓风的要求。

“穆西!”晓风轻喊道。

“天阔!愣着干什么!送你伯母回房间!”

“你们一家子给我闭嘴!”冷羿忽然一声冷斥,眼神像要刺人般掠过北唐一家。转而即刻看向屏幕。

只见,数十匹狼兽对着梵音齐齐咆哮出声,狼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梵音刚刚拼命从狼群中厮杀出来,踉跄几步。还没回头,一阵滔天巨浪袭来。

她猛然回身。群狼呼啸已近在她前。梵音被震飞出去。她堪堪用左手护住前额,再无他法。

向后退去数百米还不见停,梵音已没有多余的气力让自己稳住了,任凭随波逐流,等狼群再次逼近见招拆招了。

“呼”的一下!梵音只觉身后传来一阵强而有力的厚重灵力,接住了自己。那股后退的外力瞬间被抵消了,紧接着,一个厚实的手掌接住了梵音,轻重缓急刚刚好。

“老大!没事吧!”

“你再不来!我他妈就真剩半条命了!”梵音开了口,笑骂道。

“您别!这群狼崽子还要不了您老人家的命!您这么说,全怪在我一人头上了!回去以后,本部长还不得宰了我!冷羿那家伙也饶不了我!”赤鲁笑道,眼神却锋芒如刀,杀气腾腾。

“你能不能不贫嘴!”

“钟离也马上到,您别忘了算上他那份!这个黑锅,我可不能自己个儿背!他们充其量也就是帮您老松松筋骨。”

“哎呦!我这儿浑身上下疼着呢!你能不能别逗我笑!”赤鲁一口一个“您老”惹得梵音哭笑不得。方才的生死一线瞬间抛诸脑后。

“那您老先歇会儿,我来。”

“注意安全!近身防御打开!”

“您老还有什么吩咐?”赤鲁回头又来了这么一句。

逗得梵音鼓起嘴直乐,气哼哼地笑道:“没啦!”

“库戍!打开联合防御!护住老大!”赤鲁在听到梵音心情愉悦的声音后,即刻正色道。

“是!”库戍大声应道!

瞬间,二分部的十名士兵站成了一圈,把梵音围在中央。他们背对梵音,手掌冲着半空释放出灵力,一个半径十米的防御结界顷刻打开,笼罩住了他们。

“赤鲁!告诉大家!任何情况下都不许撤去自己的近身防御术!小心狼齿狼毒!”梵音在防御结界内下令道。

“是!”赤鲁接令。

一语毕,梵音合上了双眼。她的灵力急待恢复。有了赤鲁的增援,她神经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松片刻了。对于赤鲁的实力,梵音绝对信赖。她和赤鲁的作战默契,超过了部里任何一人,包括冷羿。

直到北冥看见梵音被手下挡在了防御结界内,他那个失控的神经才算是被扯了回来。可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仍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副将,我准备即刻动身去……”北冥话到一半,会议室外一个指挥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正是军机处南宫浩的副部长展钰。

“副将!军机处刚刚收到辽地军情,狼族大举进攻加密山东面诸国部落!属下已经通知南宫部长,他正准备从国正厅赶回来!”

“副将,”展钰话刚讲完,一个军机处的通讯兵便匆匆道:“国正厅要求与您通话。”

北唐穆仁面色肃穆,回道:“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