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富贵迷人眼
赵蓉选择了繁华。
两人走进一家开在荔枝广场中里的川菜店。赵蓉点了六个菜，沈丁说吃不掉，这瞬间她想到了在伦敦时的自己。
“给你接风洗尘啊，提前庆祝你入职。”
沈丁想了想还是问道，“上班不是穿制服吗？为什么你搭配了那么多的职业装。”
“上班穿制服，我又不做柜员。而且营养最重要的是什么？拉存款啊，让人存钱，买理财啊，不然银行哪来的钱？”
“所以要去打高尔夫，所以要跟他们一起吃饭是吧。”
“是啊，人家钱放在哪里都是放，谁给理财都是理，为什么要找你？你要展示你的专业技能。”
沈丁想到了那件露肩的线衣。
“你确定是专业技能？”
赵蓉一下就知道沈丁在说什么，“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当然是专业技能，但是我们出门肯定要好看吧，你不打扮，脏兮兮的，穿得随便，就是不尊重。”
沈丁也想过进银行会是这样的局面，拿着高薪总不会仅仅是因为文凭，文凭不能换钱，它只是衡量你能力的敲门砖。
等到你通过这块砖进入某个领域，你就要展现你的真正的技术。
你需要熟悉所有的业务，给不同的客户按照各自的需求给出合适的理财。
“你们柜员缺人吗？”
“出息。”
“一两万一个月也很多了。”
在离目标很远时，沈丁做过很多各种各样的梦，但真正将机会的门送到面前，她又不觉得一切可行。
陪人打球，陪人吃饭，察言观色，再临机应变，整个过程里都要做表情管理，保持甜美微笑，稍有不慎，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沈丁不自觉地点开手机对话框，看着刚才陆奇林发来的短信。
——怎么了？
沈丁想了下，她没有跟这两人说过家里的事。
——你对灯彩那么了解，你还建的“灯彩赚钱计划”。
——有。
沈丁也没什么好瞒的。
——太好了，你能让我去你家里参观下吗？我想看看每家做的灯彩有什么区别。
沈丁回家又多了一个借口。
——改天叫你。
以前踏进金融行业是沈丁生活的希望，但如今好像家里的灯彩成了她的期盼。
沈丁回国的第二个晚上睡得也不好，赵蓉跟他说了一晚上面试流程，还帮她整理了一份英文的自我介绍。
第二天两人一起起床，赵蓉帮她整理了头发，做了个波浪的空气大卷刘海，沈丁整个人从中性利索的风格变成知性温柔。
衣服裤子都还算合身，鞋子也是赵蓉让穿的，小高跟穿在脚上是沈丁这辈子的第一回。
“能不能不穿啊？”
“不穿你穿什么？穿你的运动鞋？”
沈丁穿上就觉得脚疼，赵蓉说走多了就好了。
“你们上班也穿吗？”
“当然啦，你没去过银行啊？有银行的人穿运动鞋的？”
“但也不都是高跟鞋吧？”
“有平底的，但是你的今天必须穿。”
赵蓉则穿着正式的渣打银行的制服，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比昨天精神焕发。
从珠江路到渣打银行坐车两站路，骑单车五分钟，赵蓉坚持打车，一个起步价。
沈丁下车时脚再次落地，她想到的都是古代的刑法。
当她真正站在银行门口时，她还是想到了梦里的金光。银行应该是金子最多的地方了，只是为什么，金光里多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赵蓉拉着沈丁进银行，一点不避讳，将沈丁带到面试处。
几年前沈丁在网上查过银行的面试，有游戏测试，还有人事的面试。
但她的流程完全不同，只有两轮。一轮是团队的领导，一轮是部门经理。
问的问题都差不多。
“为什么选择渣打银行。”
“是否擅长团队合作。有什么实习经验。”
“哪份经历让你觉得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换作以前，沈丁能神采飞扬说上好久，但现在，只剩下好久，她的神采好像留在了郭村母亲身边。
“你的理想工作是什么样的？”
“我的理想工作就是能够有赚钱的空间，不是死工资，能够凭本事赚很多钱的工作。”
沈丁能说的太多了，这些都是想了很久的目标。是肌肉记忆，而不是当下所念。
赵蓉见沈丁出来时脸色不好看，鼓励她肯定能行。
沈丁面试完就没事了，想着中午请赵蓉吃饭。昨天的川菜赵蓉说着是给沈丁接风，但没有要沈丁付钱，公寓的大床分了沈丁一半，也不肯要沈丁的一毛钱。
“你没事回去休息休息，刚下飞机就喊你来面试了。”
“没事啊，我应该请你的。”沈丁坚持。
赵蓉一脸的难为神色，“今天真不行，有客户约我吃饭。”
“好吧，那改天。”
“我今天去吃吃看，好吃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
沈丁多嘴一问，“好啊，你中午吃什么？”
“永昌家装你知道吧，它家做面条了，河豚面，三百块一碗呢。”
沈丁的就不该问，永昌家装她当然知道，这就是她父亲沈勇开的那家店。
赵蓉则是以为沈丁被面条的价格吓到了。
“等你上班了，这种价位的你随便吃。”
“一碗面条卖这么贵，怎么还真有人去吃。”
“河豚诶，有毒的，处理得好才能吃，这个处理的技术就很值钱。”
“有毒干嘛还要吃，处理不好了不是死了，卖这种面条不是谋财又害命吗。”
赵蓉以为沈丁是面试的不太顺利心情不好，她拍拍沈丁的肩膀。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中午就去给你试试，我要是死了，你可要来给我收尸啊。”
沈丁回过神拍了赵蓉的手臂，“呸呸呸，别乱说话。”
赵蓉不忌讳，全当是笑话，沈丁却有了打算。
沈丁在软件里搜索发现，三百的何止是河豚面，店里的大虾面团购价也要三百。
河豚还能说是为了处理，大虾难道也有毒吗？沈丁要去看看，她这个父亲到底有多富贵。
永昌家装在地图里显示有四家门店，三家在南京主城区，一家在近郊，是一家新开的家居体验店。
三百块的河豚面就在这家体验店的顶楼。
沈丁从来没有去过父亲的任何一家店，只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父亲的店开得很成功。三百块的面条是刚刚知道，一共四家分店也是刚刚得知。
不是因为不关心，是不敢关注。
光是听到“永昌家装”四个字，她就五味杂陈。
出租车在店铺门口停下，沈丁踩着小高跟下车的脚摇晃着眩晕。
她不敢相信地冲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问了句，“是这里吗？”
出租车早就发动开走了，面前的抬头上清晰的大字也在叫嚣着冲她说，就是这里。
沈丁退后几步仰头，一共三层楼。
秋日和煦的光线落在落地窗上，刺得沈丁眼睛疼。一楼的门口两侧都是欧式的柱子，柱子中间区域就是一扇圆形的转门。
沈丁适应了一楼的光线，挺直腰杆走了进去。
这一刻她感谢赵蓉让她穿了这双鞋，每走一步鞋跟都在地面发出骄傲的摩擦，她为什么要躲，她就该这么骄傲。
进门左侧就有一个上楼的电梯，封闭式的，电梯门口站着两个一身黑衣戴着口罩的服务生。
“请问您想去几楼？”
“去永昌家装。”
“这里三层楼都是永昌家装。”
沈丁在抬头时看着大厅顶上绚烂的水晶灯，颗颗水晶在中间的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父亲是真的富贵啊。
让沈丁怎么去相信，他会在一年多前拿不出三十万给她读书？
沈丁低头忍不住冷笑。
“去三楼，三楼是吃河豚面的吧。”
“是的，祝您用餐愉快。”
电梯的顶上是电梯上行的视频，电梯的地面是深灰色的地毯。
出了电梯门，刚刚在外面让她刺眼的落地窗尽在眼前，窗边有一圈桌椅，每个桌椅都用灰色的隔间隔着，既高级又私密。
“请问几位？”
“一位。”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黑色领口包裹着沈丁白皙的脖颈，在这一片灰调的餐厅里，格外和谐。
沈丁没有跟着服务员的引导，她选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服务员仍是面带微笑，将菜单给沈丁留下。
菜单也是深灰偏黑的颜色，上面竖行楷体金色，“永昌food”。
还中英混合呢。
沈丁手指在菜单表面触碰，扣住，打开。这样一本菜单的制作就不少钱。这就有意义了？
沈丁心里的温度降到冰点。她翻了两页就没再翻了。
“就要河豚面。”
服务员合上菜单也不多说，欠身离开。
餐厅里亮着昏暗的灯，这会儿还没有到饭点，人还不算多，但二楼一些逛家具累了的客人也上来，面条吃不下就点个冰淇淋。
沈丁看着寥寥的几个客人，从上到下，都挺贵。
他们聊天里询问对方的话，也透着贵。
“刚才那个红木的沙发雕的好看。”
“能不好看？那是缅甸花梨木。”
“也还好啊，家里沙发是门面啊。”
“鸡翅木便宜点，才三万多，这个八万多呢，都长差不多啊。”
“怎么差不多，我就喜欢那个八万多的。”
好冷。寒意从内而外穿过沈丁的血液，逼进沈丁的毛孔。
她想倒母亲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缝成暖脚套，捡别人吃过的一次性火锅包装当舀水勺。买最便宜的菜，还剩上两天都舍不得倒。
大雪天骑三轮，花两个多小时运灯彩到夫子庙，每回都因此咳上一个冬天。
父亲没有心。他不爱她，她也不要爱父亲，一点都不要。
沈丁看着面前的河豚面，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