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怪不得叫铜井村呢

徐大荣早就习惯了后面的争吵,当没听见一样带着周泽挨家挨户的介绍起来。

这人一多就显得杂乱,周泽也记不住这些,但能混个耳熟也是好的。

刘美玉在后面纳闷,这铜井村好歹也是大省下的村子,怎么那么穷啊?

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黄泥混着石头搭建的房子,青砖砌成的房子没几户,凌乱的瓦片不大平整的铺在上面,像是换过好几拨。

这个土路也七拐八拐,要不是徐大荣带路,进去就别想绕出来。

一不小心还会踩到鸡屎鸭粪,刘美玉厌恶的捂起鼻子。

“刘老师,这村子上每家都会养些小鸡小鸭,能施肥还能改善下生活,城里没有见过吧?”

徐大荣的坦**反而叫刘美玉不好意思了,她尴尬的点点头。

徐大荣指着两间连着的砖瓦房前开口道:“这就是村长徐大富的家里,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徐长林在市里工地上做小工,二儿子你也看到了,长龙。

我家就在这隔壁,等大富回来了,咱们再来好好聊聊村子的具体情况。

这样,周书记,我带你去田里看看吧。”

田就是农民的命,周泽自然知道重要性,他虽然是农学院毕业,但他是实打实的理论派,工商管理专业,对于田的信息都来自于各样的农民日报。

今天这一脚深一脚浅的泥路算是把他整懵了,同样是走路,人家如履平地,他就像缺胳膊少腿一样,平衡都难。

刘美玉的小皮鞋在这里更是寸步难行,没几步就惨叫连连,扭伤了脚。

可她脾气一上来,不要休息也不要别人搀扶着,就一瘸一拐的紧紧跟着周泽。

烈日晒杀着土地和青草,空气中交杂着腐烂的清新味,才走几步,他就感觉到背后的湿热。

地里不少中年人都埋着头收稻子,草帽早被晒得卷边,大树阴凉下放着几个颜色不同的暖水壶,看样子,这里是他们的休息站。

“荣叔,这样叫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周书记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说,我想请问下,咱们村的田有多少亩,分到每个人的头上有多少?划分的依据是什么?每年的收成有多少?”

“哈哈,周书记你这问题,我一时还答不上来精准的,这个得等你空了,咱们村里开个小会,我把我爱人李霞叫上,她是村会计,这方面她比我专业。”

“行,荣叔,那明天吧,明天我们开个会。”

郑标赶紧见缝插针:“周书记,一说到这个收成啊,再过几天咱们就要交公粮了,可自从出了租地这个事儿啊,我们的粮食质量又差又少,每年冬天都靠吃菜叶子过活啊,更别提……”

有徐大荣在场,徐长龙收敛了点,没有直接去捂嘴,但他还是骂开了:“郑标你是真的彪啊,个操蛋玩意儿,没看到周书记累着呢嘛?你干嘛?你要逼死周书记啊?

今天一上岗,啥也不干,就给你解决你那一亩二分地的事情?”

“那是给我解决吗?那是全村人的血汗,全村人的命!而且我跟你说,我家可不止一亩二,倒是你遮遮掩掩的,你以为周书记看不出你那点小九九?”

周泽没想到这一进村,租地的事情就被摆到了明面上,看样子村里人对法律的意识真的很淡薄。

徐大荣还是一脸淡然的看向远方,充耳不闻,一脸神仙样。

“啪!”一道响亮的鞭声划破这烈日长空。

众人忍不住止声看过去。

身穿白色汗衫的少年右手扯着一根使牛大鞭,左手推着一架小型铧式犁,那头大黄牛皮结实柔韧,一鞭下去,富有弹力,很是抗打。

少年挥着鞭前行,一个人拉着犁子健步如飞,所过之处被犁铧翻的有如滚滚海浪。

富量的肌肉在阳光下喷射出生命感。

周泽惊奇的往上凑去,被徐大荣拦下:“这头畜牲脾气犟的很,也就朱煜这小子能治得住,周书记你离远点,咱们村有几个不信邪的都被这牛顶过,少说也要躺个十天半个月。”

这倒是有意思啊。

徐大荣大声吆喝:“朱煜,这是咱们村新来的第一书记,周书记。”

朱煜停下,抬头看了眼周泽,点点头,继续犁地了。

“那头牛是他的吗?”

“周书记,你说笑啦,一头牛可要1000块呢,我们村都是几家在一起摊,朱煜手上使的这头牛啊,本来是村上三户人家平摊的,谁知道这头斗牛,谁都降不住。

都说这畜牲骟了就老实了,可喊来的四五个骟牛匠没人能治住这头犟黄牛。

那三户人家没使上不说,还被牛角顶了个四脚朝天。

嘿!朱煜这小子有办法的很,就拿着那根使牛大鞭,还真就让他把这头斗牛驯服了!

那三户人家也服气,商量着让朱煜技术入股了,也不收费,只要帮忙犁地放牛就成。

朱煜这小子的确灵,养什么成什么,咱们村就他家的小猪养的白白胖胖的,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买来的时候才是七八斤的小猪崽,一眨眼就成了100多斤的大猪了。”

讲起朱煜,徐大荣滔滔不绝,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骄傲和欣赏,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煜姓徐,是他徐大荣的亲儿子。

周泽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了主意。

“好帅!”刘美玉忍不住赞叹,她戳了戳周泽没劲的胳膊,“你看他居然和你差不多高,得有178吧?长得真白,我这一路上就没见过这么白的,一点也不像农村人,这是不是就是晒不黑的体质啊?

还有你看他那胳膊上的肌肉,那胸肌,比杂志上强多了,有一种力量美。”

周泽有些吃味的嘟囔:“不出一年,我也能有这些腱子肉。”

声音有些虚张声势。

刘美玉笑着锤了下他的胸口,这两个年轻人在这片土地上,展现着最纯真美好的一面。

周泽对朱煜很感兴趣,这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他看向朱煜田边的树下,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绿色水壶,融在草堆里。

“这个朱煜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些人死之前都不如别人的二十岁。

徐长龙看见朱煜就来气,立刻接上了周泽的话:“这个朱煜,他太爷爷更是人才,那可是大地主,十里八乡的就属他家最有钱,那时候咱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家的肉堆门口发臭都不肯开粮仓,还好斗地主给斗下去了,呸!”

郑标哼哼一声:“那都啥时候的老黄历了,还稀得说?朱煜爷爷可是抗美援朝的老兵,那是国家认证的,每月发牺牲津贴的。”

想到那段历史,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周泽挑眉,这家庭是有够复杂的:“那朱煜的父亲呢?”

讲到这个,徐长龙就来劲了:“他爹更出名,是十里八街的烂赌鬼!把他老子留下来的津贴输光了不说,还把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个差不多。

最后也不知道怎搞得,竟然让他捞着了外地来的小寡妇,两个人一起私奔,得有七八年了吧?”

徐大荣叹了口气:“七年了,朱煜的弟弟朱小宝就是在老朱走的那年出生的,哎,可怜的孩子啊。

朱煜他娘当时难产遇到这个事情,当场就残疾了,下半辈子只能躺**,他是既要照顾大人又要照顾小孩,还要还他爹的赌债,田里忙的一家人都不够吃,紧巴巴过日子,全指着他了。”

帅哥的悲惨故事更能让刘美玉共情,她望着犁地的朱煜,想的都是当初他瘦小的身体,承担着巨大的责任,忍不住眼眶湿润。

再想想衣食无忧还经常对父母使小性子的自己,刘美玉感受到了一丝羞愧和庆幸。

送走刘美玉,周泽回到了幼儿园--他以后要待一年之久的家。

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围裙,拿着抹布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周书记吧?刚刚没来得及跟你自我介绍,我是徐云,就你开车下来的那个坡,上面点就是我家油坊。”

“哦……”周泽看了看眼前精明的女人,“嫂子,你这是?”

“害,忙忘了。”她一边解下围裙攥在手里,一边热情的开口:“周书记,我看这幼儿园都多久没进人了,全是灰还有蜘蛛网,怕你晚上睡不好,这不是来给你打扫打扫吗?”

“谢谢嫂子,太麻烦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不碍事,周书记,你要是缺啥就尽管说!”

“行。”周泽环视一圈,“嫂子,这吃饭和上厕所咋解决呀?”

徐云一愣,这村长没安排吗?

“吃饭,您是书记,那想去哪家吃那就能去哪家吃,这幼儿园也没个灶台,这样吧,以后嫂子每天给你送饭,有嫂子一口吃的,肯定有你一口热乎的。”

周泽下意识的想拒绝,可真去串门吃饭,还真是……

看见周泽尴尬的挠头,徐云指着广场不远处开口:“周书记,你看,那边就是幼儿园的厕所。”

“那你们一般洗澡怎么洗?”

“哈哈,在咱们村,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用水了,就在你这幼儿园前面就有一口铜井,白天打点水,太阳一晒,晚上洗澡要多热乎有多热乎。”

怪不得叫铜井村呢,还真是有一口井啊。

敢情这幼儿园就是村子的中心点了,这四周随处转转就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