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你带回来的人

翌日,在一片浓重的消毒水味中,丛榕缓缓睁开眼睛。

白得刺眼的天花板和头顶上方挂着的输液袋让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里。

忽地,她的余光瞥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窗前。

男人身穿修身合体的西装,单看面料就价值不菲,宽肩窄腰下一双修长紧实的大长腿将整个人的气场拔高,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

丛榕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海边与她缠绵一夜的那个男人。

可她紧接着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那个男人早就死在了海边的枪战中。

“醒了。”

安静的病房中响起一阵低沉浑厚的嗓音。

男人转过身来,冷厉的双眸扫射到她身上,丛榕不舒服地错开目光。

他长得好吓人,眉眼间一片冰凉,她甚至看不到一丝善意。

真的是他救了自己么?

丛榕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说道,

“呃……请问是您救了我吗?谢谢啊,那我的医药费是您给…”

提到医药费,

她猛然想起容昊阳扔到地上的那一堆零散的钱。

四年青春加上身体仅仅换来了不到一千块钱,可那天在疗养院门口摔倒后她就没了意识。

现在连那一千块钱也不见了。

丛榕垂下头心中酸涩不已。

她想,这天底下没有比她还要倒霉的人了。

“住院费,用的是你那纸袋里的钱。”男人不耐烦地地说道。

一醒来就惦记医药费,果然是个贪财的女人。

为了区区五十万在自己姐姐的生日宴上撒泼,闹得上了各大网站的头条让人笑话,现在还恬不知耻地想占小便宜。

母亲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新闻中看到这女人,就强迫他来把人接回季家,甚至还要他娶她为妻。

见他冷漠,丛榕勉强笑了笑,随后叹了一口粗气。

“哦……谢谢,还好不用欠你钱了,反正我也还不上。”

既然用的是自己的钱,多注射一袋点滴都要钱,她必须要省一点。

季霆秋看穿了她的失落不禁冷哼,心里更加鄙夷。

钱他早就垫付过了,只是想试探她的反应。

果然如此,

看来新闻里报道的飙车撞人,贪得无厌那些事一点都没冤枉她。

但,母亲一再强调她在疗养院里是公认的乖巧懂事孝顺。

没有她,母亲可能早就抑郁症发作从天台上跳下去了。

想来也是这女人会伪装,知道母亲是季家的正主故意来接近。

敢欺骗母亲目的不纯的女人,季霆秋觉得也没必要再客客气气的。

丛榕刚拔掉手背上的滞留针要走,她的胳膊被一股蛮力扯住。

“跟我走。”

她猝不及防间被季霆秋拉住,脚下不稳差点栽倒。

下一秒,一双遒劲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腰际将人扶稳,她红着脸地问道,“去……去哪里?”

一股好闻的苦橙花香味扑进鼻腔,季霆秋微微一怔,莫名觉得熟悉。

“领结婚证,我母亲不在,你大可不必再伪装耽误大家时间,走吧。”

听说这女人在疗养院时就耍了点小手段接近母亲,现在目的终于达到了却开始装纯情无辜,果然是小看她了。

“您的母亲?领结婚证?”

信息量太大导致丛榕一时没有完全消化,男人阴沉的面色和强势的语气让她意识到这似乎是真的。

而且她好像没有资格反抗这一安排。

既然如此……

丛榕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先生,您可以借我十万块吗?我保证以后赚钱了会还您。”

那日在百康疗养院,当院长亲手将爸爸的骨灰盒放到她手上时,

丛榕四年来的幻想和侥幸碎了一地。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联系你伯伯,他拒绝签字直接挂掉了电话……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丫头这是你爸爸的骨灰,我念在你当年孝顺替你保管着,但总放在我这里不行,你快点拿走吧安葬了他。”院长的话依稀还在耳边。

她哭着哀求院长暂时保管爸爸的骨灰盒,

就一周时间,

她一定会借钱让爸爸入土为安。

思绪飘回,很快就是约定好拿走爸爸骨灰的日子,可身上仅有的一千块已经垫了住院费,

她已经别无他法。

“十万?你口气不小,先是和你家人勒索五十万,现在和我开口要十万,一会见到我母亲你岂不是会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小小年纪如此贪得无厌,你已经刷新了我的认知下线。”

季霆秋低喝一声,双目难掩怒意。

丛榕没想到他会知道容家发生的事情,看来她当时和容华要钱的事被人传到网上了。

可,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啊!

“先生我……我是想给我爸爸安……”

她被男人阴鸷的模样吓到想解释清楚,可语气控制不住磕磕巴巴起来,像极了心虚的样子。

“够了!你贪财也好,不孝顺也罢,统统与我无关!”季霆秋当即打断了她。

可怜他的母亲已经时日不多,被小三折磨了半辈子,为他受了半辈子的委屈,在本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病魔缠身……

他不得不先了却母亲一直以来的心愿。

娶她为妻,给她季少夫人的名分。

季霆秋俯身上前与丛榕四目相对,布满寒冰的双眼像刀子一样剐人。

“如果你敢在我母亲面前提半个关于钱的字,我保证会立刻掐死你,毁尸灭迹!”

因他的恐吓,丛榕极度震惊怔在原地,

清澈的杏眸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氲上一层水雾,眼眶泛红。

季霆秋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竟有了一种做错事的感觉,仿佛自己是那吃人不讲理的恶狼。

他扯住丛榕的手腕拽着她一路穿过走廊住院大厅来到停车场,丛榕被他粗暴地塞进副驾驶室,额头隐隐作痛。

她终于反应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我不跟你走,放我下去!”

明天时间到了,院长会把爸爸的骨灰当废品清理走,她还要赶紧去筹钱。

丛榕试图拉开车门下车,季霆秋却抢先一步连车窗一并反锁随即深踩油门离开。

“住院花的是自己的钱,我没欠你什么,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丛榕愤怒地大吼。

她希望自己发怒的样子能够吓退这个要绑架她的人。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噪音让季霆秋的心情很不爽。

握着方向盘的拳头紧了又紧。

最近为了母亲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实地合过眼,况且男人开车的时候最烦旁边的人喋喋不休。

他终于忍无可忍,将车拐进了路边的停车道。

季霆秋从后座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扔进丛榕怀中,丛榕怔了一秒,她刚要开口,下巴却被狠狠地捏住。

她被迫仰起头与眼前臭着脸的男人对视。

“丛榕22岁,大学中途退学,期间共服刑三年8个月,一周前刚出狱……”

季霆秋一字一顿,就像高高在上的王者俯视着身下的囚犯,眼中充满了嫌恶。

若不是为了母亲,

他断然是不会和这个这种女人说上一句话,更不要提脏了自己的车。

丛榕沉默,季霆秋便觉得她是心虚,他手上虎口收缩用力语气更是没了半点耐心。

“乖乖跟我走,否则我不介意再让你进去一次!”

丛榕如触电般呆滞,她甚至忘了下巴那快要被捏碎的痛,

“你……你为什么调查我?”

季霆秋的一席话犹如掀开了她的裙底,此刻她感觉自己在当街示众,羞耻感像凶猛洪水一般袭卷到她的全身。

丛榕难堪的低下头。

那不堪的案底如同在她的身上烙了印记,被人嘲弄,羞辱的过往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丛榕的脸红得发烫,她敛去了眼中的诧异和羞耻,眸子黯淡,

“先生说的是,白纸黑字的口供放在那,我确实是一个坐过牢的人。”

她认了。可她也是迫不得已。

丛榕看着车窗外无月无星的黑夜,嘴唇微微抿了抿,

最终,她还是咽下了想要解释的冲动。

她想,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和月姨,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忽的,她的心底生出另一种恐惧。

“你也想要我替你顶罪入狱吗,求你了,我不想再进去。”

丛榕语气哀求,眼底因为恐惧浮上了一层水雾。

守着铁窗从天黑熬到天亮的绝望,她此生不想再来一次!

丛榕的眼挂着泪珠,浓密乌黑的睫毛被打湿后无力地趴在下眼睑上,看着楚楚可怜。

季霆秋黑眸微眯,一言不发,他开始有些怀疑,

是不是自己调查错了,找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