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 种
救,这孩子肯定得救,但是作为一个马上要结婚的准新郎,一旦这大过年的抱个孩子回去,跟谁能说清楚呢?
父老乡亲那边你可以随便说这是捡来的孩子,对于别人也都无所谓,反正这个社会,你只要不怕麻烦,你捡得你抚养。但秀珍呢,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的人啊!
若不救呢,两个小师兄还在旁边嘟囔着,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怜的生命消失吧。
在救与不救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十九年前的自己,当时自己也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小生命。如果不是庄东头的老韩爷爷,把自己从母亲身边抱回家中,自己和现在眼前这个孤儿又有何异?
张临泉没有再多想下去,一种无言的力量支撑着他必须这样做,良心上才能得以安稳。
“呜哇,呜——哇”,孩子的啼哭声似乎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
张临泉抱起孩子,脚下生风,和另外两个师弟向“飞天杂技团”的杂技大篷演出车走去。
“师傅,话不用多说了,你先帮我抱着这孩子,我看对面有个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我去去就来。”
张临泉将孩子双手递给王世忠后,提着个暖瓶向小卖部走去。
“老板,有奶粉和白糖么?孩子饿坏了,带的东西吃完了,你看我这记性。”
张临泉略有些面带自责。
小卖部的老板娘四十来岁,齐耳短发,一身干练,一看就是个热心肠。
“小伙子,我刚才见你在广场演上刀山杂技节目呢,看得人心惊肉跳的。怎么,你还有个孩子?一个大老爷们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孩子他妈呢?”
“他妈,他妈生病住院了,挺突然的,所以只能我带孩子。”
“嗯呢,太不容易了,这不,伊利金冠婴幼儿全脂奶粉,就是贵了点,280元一盒,还有白砂糖。这样,你买下这一盒奶粉,我送你一袋白砂糖。把你的暖水瓶拿过来,我给你灌满开水。”
“280元一盒不算贵,这个牌子的奶粉我知道就得这个价格,我买下了,谢谢,太感谢了。”
张临泉掏出了三百元钱,递了过去。
老板娘找回二十元后,还反复叮嘱:“给孩子喂奶不可太烫,你先用嘴巴尝尝,要比成人的感觉再凉一点点,太凉了也不行,容易拉肚子,最好像这大冷天的奶瓶外面包个毛巾保暖。”
老板娘一句善意的提醒,反倒让张临泉觉得又少买了一样。
“有奶瓶吧,你这里卖的有奶瓶吗?”
“有,有,这好的十八,还有更好的二十五元一只,这样吧,我给你拿最好的,只收你十五,我看在你忠诚老实的样子上,你们玩杂技的挣的可都是辛苦钱,危险钱。我就是一分钱不赚,也要帮你。”
张临泉感到很幸运,出门就遇到了好人,他连声道谢地走出了小卖店。
“我说临泉呀,你这孩子做啥事也过过脑子吧,你这连婚都没结来,就带个孩子回去怎么给乡里乡亲的说呀,还有那个秀珍,你怎么面对呀?”
“师傅,求您了,别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秀珍解释,我的脑袋现在嗡嗡直响,管不了其他的那么多了,先救救这孩子一命吧。”
张临泉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条路往下走了。
在他心里,一切都比不上这条鲜活的小生命。从抱起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以为他的灵魂和这孩子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了。
把孩子养大,或者托付给其他一家比自己条件好的人家养,他都同意。但要让他将孩子送给儿童福利院去养,他是不会同意的。
他要给予的是这个孩子全部的爱和一个温暖的家。
连夜冒雪赶回到安徽泉临县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的两点半钟。
王秀珍也是很早地吃了午饭,从前腰庄跑了四里多地,来到了张大营村东口迎接张临泉回家过年。
张临泉抱着孩子下汽车的那一刻,秀珍眼都看傻了。
“临泉,你这抱的是谁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你今天要给我说清楚了。”
张临泉一见到秀珍就紧张,何况自己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生命,他的嘴张了几张,最后嚅嚅地说:“我的,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她叫张海宁。”
边说边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的,你的孩子,叫张海宁。张临泉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秀珍怒不可遏,尽管个头比张临泉差了一大截,可还是双脚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张临泉的头发,耳光如雨,劈天盖地地打了下来。
“张临泉,你真不要脸,我开始都不相信有这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说,你在外边有野女人,还生了孩子,你还是个人吗?我叫你在外面浪,让你在外面浪!”
秀珍的耳光一阵紧似一阵,噼里啪啦地乱打一通。
“秀——珍,你也该住手了,行了,有个差不多就行了。你听我说两句吧。”
师傅张世忠实在看不下去了秀珍的过分,立即要阻止这一场殴打。
“师傅,我不听,我不听,他是你的徒弟,最得意的门生,你肯定是护着他的,你们串通一气来欺负我一个乡下的没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女子的。”
“嫂子,嫂子,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临泉哥是个大好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这个孩子是我们三个人去尿尿在小树林里捡的。”
光头和辫子也拉着秀珍的手,替张临泉求情。
“就你们两个胎毛都没干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俩,我敢保证,肯定是张临泉私下里给你们俩好处了,你们三个合伙一起来骗我的!你们就是把天说得翻过天我都不会相信你们的。”
“秀珍,别打了,临泉他也是刚才外地回来,你就放他一马,你们先回家,有什么事到家里说,在村口又打又骂的算什么呀,何况你还没有过门呢?注意点影响吧。”
连开车的司机师傅赵大牛都看不过去了,从车上下来去拉架。
“大牛,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人家说,十个司机九个骚,一个不骚是酒包,你不光爱喝爱嫖,你的事十里八乡的哪个不知道呢,还在这里跟我黄鼠狼跑到磨道里,充大尾巴驴呢?”
“你,你个秀珍,你嘴巴好毒。”
“我,我怎么啦,让我说中了是不是?”
“秀珍,你别太过分了,这大过年的,你管你家未来的老公,怎么也开始骂上我老公了,你信不信,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撕你的嘴,嘴给人撕成八瓣,撕成皮鞋炸线!”
赵大牛的老婆兰翠苹不愿意了。
“我的男人有我管呢,你算老几,你信不信你再放一个屁,老娘弄死你!哪有你这样一个没过门的秀珍,在张大营撒野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呀!就你这样的疯子,老娘我见多了。”
秀珍碰到了一个比她更狠的兰翠苹,顿时焉了。
不过,她抓住张临泉的头发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只是不再打张临泉耳光了。
“张临泉,老娘暂时饶你一命,说说吧,这是你和谁的野种?”
“这孩子是我从滨海市捡回来的,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我看着这孩子可怜,想到了我像她这样大的时候,如果不是乡里乡亲把我养大,不也是同样要冻死或者饿死吗?”
“张临泉呀张临泉,我给你做人的机会你不做是不是?你今天不说清楚这孩子是谁的,我从今以后都不会见你,让你打一辈子光棍,跟你结婚,结黄昏吧。”
“秀珍,事实就是这样的,我要是骗你,马上就过年了我当天打雷劈。”
“你呀,张临泉,你是表面长相老实,其实,你背后干什么事以为我不知道,这样吧,你不承认就算了,咱们俩到此为止,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真的没有必要跟你这种人浪费时间,追我的人成大把,现在还有在我家等着我相亲哩,你呀,好好带着你的宝贝女儿过吧,老娘没闲心在这里陪你瞎扯淡!”
秀珍说完,骑上电动车,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张临泉傻傻地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双眼里放出痴呆的光,一动也不动,直到怀中的孩子再次发出“呜哇呜哇”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