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师好没意思

可兰若再也没有睁开过一眼,沉璧存着捉弄他的心思,倚在石壁上假寐,三五不时抬起眼皮偷看他,可他居然真的定力如山,巍峨不动,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沉璧撑不住了,眼皮子困得直打架,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兰若背上,崎岖陡峭的山路,已经走了一大截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盘桓了大半座山峦。

身下的人气息依旧稳当,呼吸吐纳,收放自如,山涧的晨雾被风吹散开,云海稀疏,人影绰约,宛若仙境,闺阁高束长大的沉璧,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倘若不是背负着恨,她真想放下俗世的荣华,隐居在此,了此残生。

“兰若,你累吗?”

她问。

脑袋凑得低低的,脸蛋几乎贴到了他的耳根子。

兰若的耳垂有些像佛,圆润可爱,泛着粉红光泽,诱人采撷。

沉璧凑得这么近,呼吸都喷洒到他肌肤上,身下之人的脚步忽然一滞,紧接着走得比起先更快了些。

“娘娘,贫僧不累。”

“辛苦你了,可惜我脚伤了,拖累了你。”

没想到他居然能背着一个成年女子,在山涧健步如飞。

“我佛慈悲,贫僧遵照佛旨,普渡苍生,娘娘何以言谢。”

他说话不似从前温和,沉璧也听不出慈悲,反倒有些疏冷,刻意疏离。

沉璧是过来人,打从心底里晓得他那些小九九,也由着他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只是你这背还是清癯了些,怪硌人的,往后寺里的斋饭要丰盛适口些,晚间多用些斋饭,再普渡其他女施主的时候,就更讨喜了。”

“……”

回应她的,是迎面的湿风。

沉璧趴在兰若背上悠哉悠哉,没成想,一个时辰,他愣是一口气没歇,把她背回了寺里。

夏国的男女之防没有东边的宋国那么严苛,她伤了脚,兰若身为住持,又是圣僧,背她回来,也无人闲语。

就算有,顶多只道是他慈悲心肠,连个冷宫弃妃都愿意救助。

回到后院厢房,雨霖见她伤了脚,心疼坏了,要给她上药,沉璧却往竹椅上一躺,摆手:

“不用了,大师给我上过药,你去烧桶洗澡水来吧,我身上都是馊的!”

雨霖拎着木桶下去了,好半天都没回来,沉璧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张望,过了大半个时辰,却看见雨霖钗鬓散乱地跑回来,脸上布满汗珠红晕:

“娘娘,后厨的水都送到大师院里去了,他们临时叫人去后山挑,可挑回来烧熟,又得叫人劈柴,您且得等等。”

“哦?”

沉璧挑眉。

雨霖委屈巴拉地擦汗:“咱们如今寄人篱下,人家伺候得肯定没有宫里头殷勤。”

“倒不是这个。”

沉璧哪里介意这些芝麻小事。

她摩挲着下巴:“青天大白日的,偌大的皇寺,水全送到他院里去了。”

“兴许兰若大师也想洗澡呐,他可是把您一路背回来的,可把人家累坏了。”

雨霖想也不想,接话道。

沉璧勾唇,不说话。

洗澡无妨,可调光整个寺里的水,这就有意思了……

如沉璧所料!

彼时,住持的院子里。

兰若赤着上身,身上的玄黑蟠龙纹诡异惹眼,一旁的沙弥奉命,不断往他身上浇着冰凉的山泉水,一桶接一桶。

“大师……”

又要继续,小沙弥欲言又止,眉宇间担忧:“您背那位施主回来,燥了大汗,再要浸了凉,恐怕……”

“继续。”

他唇边冷冷吐出二字,眼皮都未打开。

哗啦!

又一桶凉水兜头浇到他头顶。

他浑身似有把无名火在烧,陌生的燥热从昨夜开始一直灼着他的身躯,到后半夜几乎是要呼之欲出的疯狂。

只是他定性好,压抑得极稳当,寻常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可瞒得过世人,瞒不过自己。

兰若隐忍着眉,始终一言不发。

沉璧捱到入夜才洗到热水澡,她宽衣,踏入浴桶里,浑身细细麻麻的小伤口,看得雨霖触目惊心。

“嘶……”

“想起来了,方才有人送来这些药草,说是浸泡能缓解皮外伤。”

她赶紧取出人送来的草药。

沉璧躺在浴桶里,捧起浸泡的草药,美美地深嗅了一口:“真香。”

像极了兰若身上的味道。

“这……”

雨霖拿起剩下的草药放到鼻尖嗅了嗅:“这药味儿好闻么?比起从前宫里进贡来的番邦香料,算不得呀。”

“宫里都是些庸脂俗物,哪里比得上这些。”

沉璧擦洗着洁白无瑕的身躯,鼻尖盈满药香味,脑海里全都是兰若的影子,一帧一幕,她几乎全成了他最虔诚的信徒。

雨霖笑眯眯道:“娘娘,奴婢觉得,您被圣僧给度化了。”

“……”

沉璧望向雨霖,满脸无语,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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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去七八上十天。

沉璧再也没有见到兰若,晨起上香,晚时诵经,午间用膳,她把兰若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可就是不见他踪影。

径直去了他禅房,却被他闭门不见。

院里洒扫的小沙弥都说他在闭关,不见外人。

可她分明瞧见,唐真派来的小道士夜间来请,他便披星戴月地,去隔壁邻居家串门。

“大师真是好没意思。”

兰若抱着一把琴,刚出道观,不到五步路,参天古松后边走出拢着麻布披风的沉璧,她没有梳发髻,披散着一头青丝,素面朝天,却清丽无匹。

她手无寸铁,却浑身皆是最锋利的兵器。

兰若眉宇间笼起淡淡的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