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与子
正房，清辉院。
胤禛洗去一身风尘，此时正懒懒的靠坐在榻上，任由下人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摆在角落的冰盆丝丝冒着凉气，使屋内温度大大降低，舒适凉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震，散去了人的暑气，也消去了人的疲惫。
“爷，膳食已经在准备了。”
福晋看他脸色好看了许多，才开口道：
“您这次外出可是很辛苦？看您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因着众皇子逐渐长大成人，已经可以参与正事了，康熙帝就把自己的小崽子们分散到各部历练，胤禛之前沉浸在丧子之痛，刑部的事也不管了，宫里也告假不去了，就自己窝在家默默平复伤痛。
康熙某天突然发现，许久没见自己的四儿子了，虽然这个儿子平时冷着个脸，严肃较真，不苟言笑，也不太会说好听话，但那也是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
于是下旨让他入宫觐见，结果见了人一看，大吃一惊，四儿子整个精神气都没了，身子也消瘦不少，之前虽也不强壮，但好歹脸上还有点肉，现在两颊都凹陷进去了，脸色也苍白灰败。
康熙的慈父之心瞬间是又气又心疼，先是大骂了四儿子一顿，说他不爱惜身体，又怜惜的安慰他，似是也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孩子，也是伤心不已，一直少有被康熙关注的胤禛不由抱着康熙大腿嚎啕大哭。
康熙之前少见胤禛失态，一直觉得他性情有些冷酷无情，如今见他因嫡子逝去如此悲痛，才知他应只是不擅表达，内心应该跟自己一样至情至性。
父子二人倒是难得的拉近了些距离，只是老父亲说什么也不能继续放任儿子，便给他指了个外派的活，希望他能出门散散心，有正经事情做，也就不会总想着丧子的事情了。
这个儿子他知道，只要交给他的差事，总会全心全力，一丝不苟的去做。
“福晋放心，差事一切顺利，爷只是苦夏罢了。”
胤禛睁开微闭的双眼，拉过福晋手，让她坐到榻边，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道：
“福晋也消瘦了不少，可是府中有什么事令福晋烦忧？”
他们是少年夫妻，虽算不上琴瑟合鸣，但也一直相敬如宾，以她的人品能力，他也放心将府中事务全权交给她。
如今看来，是不是交给福晋的事太多，把人给累着了，看她憔悴的。
“谢爷关心，妾身没事，跟爷一样苦夏罢了。”
“府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氏闹了点矛盾，妾身罚他们禁足抄书了。”
福晋被关心了，不由露出舒心的笑容。
“哦？发生什么矛盾了？”
胤禛不甚在意，女人嘛，总是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福晋于是将前因后果给胤禛说了一遍，胤禛听完，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收敛下去，沉吟半晌道：“李氏最近是越发不成样子，福晋辛苦了！”
“不辛苦，妾身身为一府主母，都是应该做的。”
随后两人又互相交流了下其他信息，等膳食上来，福晋就专心伺候胤禛用饭，看他的吃相，是真有些饿了。
二人正吃着，就听门外苏培盛禀报道：
“爷，李侧福晋院子里来人说，小阿哥病了，正哭闹不止，请您去看看。”
胤禛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自己刚回来，小阿哥就病了？
这还在福晋院子，就敢直接越过福晋，跟自己汇报？
对于后院女人争宠的手段，胤禛从小看的多了，平时不过火的，也就装糊涂配合下，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偶尔宠宠也是情趣。
只是如今李氏的行事却是有些越界了。
“爷是什么灵丹妙药吗？去看一眼，小阿哥的病就好了？让他们去请大夫！”
胤禛声音深沉，并不动身，继续吃着饭。
“爷还是去看看吧，或许小阿哥见着阿玛一高兴，就不哭闹了。再者爷这么多天没见孩子们，应该也想了吧？”
福晋柔声劝慰着。
胤禛确实是想孩子了，自己膝下只剩二子一女，总是时时挂心的。
“那爷去看看孩子们，晚上再过来。”
胤禛敬重福晋，外出归来第一晚绝对不会宿在它处。
出了福晋院子，胤禛带着人疾步朝李氏的院子走去。
一跨进院子，李氏已经带人迎了出来，只见她身穿一身新做的玫粉色旗装，妆容精致，炎炎夏日不见一丝狼狈，正盈盈屈身行礼。
孩子生病了，还有心情打扮的花枝招展？
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胤禛看见自己二儿子和二女儿也在行礼的人群中，就暂时收敛心中怒气，神色平和的叫他们起身。
“不是说，小阿哥病了吗？大夫来可来看过？现在什么情况？”
李氏笑靥如花，上前道：
“大夫看过了，说是有些中暑，擦洗了下身子，多喝点水就好，这回儿已经睡下了。”
“嗯，让人去冰库多取些冰块，从爷的冰例中出，别热着孩子们。”
“这......多谢爷，只是身为儿女怎能贪图舒适，让自己阿玛受苦。”
李氏先是欣喜，后又觉得不妥，婉拒道。
“无碍！弘昀、茉雅奇，过来，给阿玛看看。”
看李氏脸上喜色不是作假，还算有些慈母之心。
胤禛心中怒气稍减，见两个孩子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招手让他们过来。
“阿玛，怎么这么久没来看茉雅奇？茉雅奇都想您了。”
八九岁的小姑娘，娇娇软软的依偎过来撒着娇。
胤禛纵使多想做个严父，也总忍不住被小姑娘萌得心肝发软。
“阿玛出去给你皇玛法办事了，这不刚回来，就来看茉雅奇了。茉雅奇有乖乖的吗？”
胤禛慈爱的摸着小姑娘的包包头，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大了，马上就是个大姑娘，不能随便抱了。
“茉雅奇很乖很乖的，都有帮忙照顾弟弟，弟弟可喜欢哭了......”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给阿玛说着自己的小弟弟是有多难带。
胤禛笑吟吟的应和着，转头看儿子弘昀。
小小的人儿，目露孺慕，却缩在姐姐身后，不敢上前。
这个儿子，出生就体弱，胤禛怕留他不久，平时不敢过多接触，怕日后伤怀。
然而如今看着他，瘦瘦小小，虽是炎炎夏日，身上穿着厚实，却不见丝毫汗意，不禁心中一痛。
儿子是懂事的年纪了，也在苛求父亲的关注和喜爱，就如同自己小时候一般。
胤禛不禁有些后悔以前对这个儿子的躲避，纵是缘分可能并不长久，但现在孩子还在世，总不能让他来了人世一遭，还带着遗憾走。
于是，胤禛压下眼底泛起的湿意，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抱起弘昀，问道：“弘昀想阿玛了没？”
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抱起来，弘昀惊慌错愕一瞬后，就激动的小脸通红，开心道：
“想了，弘昀想阿玛了。”
“阿玛也想你了，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好好养好身体，知道吗？”
“嗯嗯嗯。”
小孩儿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
又跟儿子闺女亲近了一会儿，看他们有些困顿了，就让人带下去休息。
随后又去看了正睡的吐泡泡的小儿子，摸摸他的小额头，脖子等处，感觉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