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阁主大人大量,别和属下计较。”
周小山嘴上求饶,心里却毫无怯意,从小就是被干娘训练着打大的,何曾怕过。再说她压根就不怕疼。这个异于常人的特质让她在学武之时如虎添翼,在谢云深所有弟子中,一骑绝尘,无人能比。
她在晏听潮跟前装乖巧听话,做低藏拙,那是想要借用天目阁的势力,解开她身世之谜。毕竟她演戏是打小就学会的,拈手就来。尤其是演害怕,特别像,大眼睛一忽闪,嘴巴一扁,楚楚可怜。可这次晏听潮没被她忽悠住。
因为身边没有女人,打小和他形影不离的就是晏七,好男风的谣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没人敢吃了豹子胆,不怕死地当面这么问他。尤其还是这个丫头亲口来问。晏听潮莫名其妙的气很大,训道:“没大没小的。不会说话就乖乖闭上嘴巴。”
“知道了,属下遵命。”
周小山低眉顺眼地闭上了嘴巴,默默想事,一字不吭。
马车里就两人,突然沉闷下来,就只听见车厢外头马蹄嘎达嘎达地跑路,十分无趣。
旁边的小姑娘倒是安静了,可晏听潮又感觉闷,寻思着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有趣,伶牙俐齿的特别会吵架,气人归气人,其实还挺……有趣。
憋了半天,晏听潮又自己打脸,“当什么闷葫芦呢,说话。”
周小山小声道:“不是阁主让我闭嘴的吗?”
晏听潮毫无廉耻地仗势欺人,“现在阁主又让你说话了。”
周小山奉命开始说:“阁主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等会儿到了城里,你把这封信交给宏昌当铺的掌柜。”
晏听潮从小几的抽屉里摸出来一封信,上面用蜡封了口,封口处是一只黑瞳金目,天目阁的标识。
周小山胆大病又犯了,“阁主,咱们不是要暗查白堂主吗?和宏昌当铺有什么关系?”
“眼下你也不是外人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晏听潮因为刚才训了她,突然又生了示好的心思,和颜悦色地朝着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以防赶车的车夫听见。
周小山把脖子伸得老长,歪着身子,把耳朵凑过去。
“宏昌当铺是天目阁的产业,我通知当铺的人去跟着白少荣。”晏听潮说着,目光扫到她雪白秀巧的耳朵,鬼使神差地目光往下一滑,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秀美白皙的脖颈,心神一飘,诡异地竟把下一句要说什么给忘了。
周小山丝毫没觉察到身边人的异状,面露惊色,“难怪天目阁消息灵通。”
宏昌当铺遍布于大周各个州府城镇,就等于替天目阁织了一张线网。
晏听潮转开目光,略回了下神,“所以你明白为何师叔这么节俭了吧。养这么多人,开销很大。”
言下之意,你就别找你师叔要零花钱了,你师叔的日子也不好过。
小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故意刺激他,“师叔你不会反悔不给我零花钱吧。你在师祖面前答应……”
话没说完,突然马车一颠,小山歪着身子探着脑袋,收势不住,直愣愣地往前一扑,一头就冲着他胸口撞过去。
她着急忙慌地手下一撑,撑的也不是地方,偏偏按在晏听潮的大腿根上。
小山以迅雷之势立刻弹开,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远处,佯作淡定,可是脸颊却无法自控地烧了起来,好险,再往前一点,就……
马车的空间倒也不小,她羞窘到眼神硬生生的没地方放,就搁在自己膝盖之上的方寸之地。
晏听潮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停了半晌才出声,“你这练的是铁头功吗?老子的胸口都要被你撞瘪了。”
小山从未像此时此刻喜欢他的粗话,瞬间就把两人之间的尴尬给冲了个无影无踪。
她习惯性地顶嘴,“哪有啊?”
晏听潮板着脸,“你摸摸,一个坑。”
小山女扮男装当了六七年的男孩儿,不拘小节惯了,也没多想,上手就去摸,手指头快碰到他衣衫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她如今做了女孩儿,男人的胸是随随便便能摸的吗。
她心里窘得要死,嘴皮上却不示弱,“阁主是纸糊的吗,撞一下就有个坑。”
晏听潮眼看她小脸通红,也不再继续逗她了,清了清嗓子道:“许员外和寻林的死状一样,杏林药铺和怀善堂的账目往来也很可疑。我看这事绝对和怀善堂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确定参与的人是白少荣,还是怀善堂的其他人。”
“阁主派人跟着白少荣,想看看李云照会不会和他联系?”
“对。”
周小山叹气:“我师父这人小心谨慎,比女人还要心细,师祖交代了要他安全把白堂主送回京城,他必定寸步不离地守着白堂主,我估计夜里都能和白堂主睡一张床,还得睡外沿。李云照想要和白堂主私下见面可太难了,我赌他连根头发丝都插不进去我师父和白堂主中间。”
晏听潮忍俊不禁:“你师父知道你背后这么爱损他吗?”
“我说的是事实,真没损他。”
“如果两人有勾连,李云照反而不会急着来找白少荣。”
“为何?”
“陷害同门,害死师侄这事传出去,李云照以后休想在江湖上立足。师父和师兄为了神剑庄的名誉,肯定不会外传。但白少荣毕竟是外人,能否守住秘密就难说了。如果两人是一伙的,白少荣自然会保守秘密。如果不是,那李云照定要找机会来见见白少荣,不管用什么手段,得让白少荣替他保密。”
周小山一惊,“那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晏听潮摸摸下巴,“我估计师父让谢师兄护送白少荣回京也有这个考虑。狗急了跳墙,谁知道李云照会不会做疯狗。”
周小山愁道:“就怕他路上没机会,等白少荣回了京城才去找他。那白家深宅大院的,怀善堂又人来人往,我们可就没法盯梢了。”
“如果白少荣回了京城,李云照也没去找他。这两人之间肯定有问题。弄不好这药丸里添加的东西,就是白少荣给他的。”
正如周小山所料,这一路上,谢云深和白少荣几乎是寸步不离,把白少荣看护得像是眼珠子一样,保护得滴水不漏,一直护送到怀善堂的大门外。
谢云深任务完成,就要告辞回去。白少荣哪里肯答应,硬扯着谢云深的袖子把他往里面拽,请他小住几日再走。谢云深不肯打扰他家人,一边道谢一边婉拒。
两人就在怀善堂大门外拉扯起来。
这一幕不禁让周小山想起山脚下被人扯岔了袖子的小白。
晏听潮扯了扯她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问:“扯袖子是你们清风苑的传统?”
周小山:“……”
正在这时,有人上前给白少荣递了一封信,两人的拉扯这才消停。
白少荣见到信有点心神不宁,也没心思继续强留谢云深。谢云深就此别过,离开了怀善堂。
目送谢云深走了之后,白少荣立刻转身疾步而行。
周小山暗暗激动,悄声问:“阁主,是不是李云照给他送的信儿?”
“有可能,跟上去瞧瞧。”
两人一路跟到怀善堂附近的一家客栈。
京城比所有州府都繁华,街上熙熙攘攘,客栈里人满为患。且又是青天白日,周小山总不能顶着所有人的眼睛,站在门口偷听,上房顶更不可能。
白少荣进了一间客房,反手就关上了房门。
周小山低声道:“阁主,我易容一下装成小二进去送水,看看见白少荣的人到底是谁。”
晏听潮正准备答应,白少荣竟然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么快?
周小山忙道:“阁主你跟着白少荣,我守在这里。”
晏听潮:“如果白少荣回了怀善堂,我就立刻过来。”
周小山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间房。不多时,从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头上戴了帷帽,从身形看是个男人。
周小山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李云照,悄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男人显然身怀功夫,觉察到身后有人,立刻疾步快走,迅速拐进客栈右侧的一条巷子里。
周小山站在巷口略一迟疑,脚尖运功,在青砖头上划了个眼睛的形状,给晏听潮留个记号,以免他找不到自己。
如果这人真是李云照,神剑庄几位大弟子中,功夫仅次于谢云深。她赤手空拳的显然不是对手,所以不敢跟得太近,随时准备掉头跑路。
就在这时,突然前面的男人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接着便像是中了魔一样,双手乱抓乱挠,头上的帷帽也被扯了扔到地上,周小山看见那张脸,吓得差点没叫出来。
上面斑斑点点全是血迹,像是开满了血梅花。再看手背,也是一片一片的血梅。
周小山又惊又怕,不敢上前,直到那人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此人是真的死了,这才慢慢走到跟前。
那人的脸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根本瞧不出来长相,几乎是被毁容的一张脸。
这人到底是不是李云照?
突然她想到李云照的手指是十个斗,于是蹲下去拿起男人的手,看了一下大拇指,当真是一个斗,正要再看食指,突然身后有人喝了一声别动。
接着肩头一软,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