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1

太子离开安清王府领着一千禁卫军前往黄水峡谷“劝架”时,安清王也披挂齐整,联络了顾相。除早已控制在手中的南城门外,靠着赤龙令和顾相的威望,乌衣骑又果断斩杀了支持王氏的亲信,成功的夺取了京城城门。

皇宫大门紧闭,城墙上能看到宫中禁卫军严阵以待。

朝中百官分成了三拨。一拨以顾相为首。支持清除外戚的百官们,守在皇宫大门前劝降。一拨以东宫官员,支持东宫的百官,以及王氏的亲信官员,站在皇宫城墙之上。

两拨人引经据典对骂得累了,彼此只能以眼神表达愤慨之情。

还有一拨则是以李相为首的官员,不偏不斜,抱着观望的态度,紧闭着府门。

李相再一次发挥了他不倒翁和稀泥的特长。反正他已位极人臣,大女儿嫁进了东宫。就算他不站出来表示支持东宫,太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自从安清王府见着子离和刘珏一闹之后,李相将头疼放大了十倍,从那天起就在家称病。只等着三月十八尘埃落定,他再以朝廷右丞相的身份出现在祭天大典中。

三月十五,京城异变。安清王在子离刘珏和太子带了人马离开京城后突然发动,占领了城门,接管了京畿城防。

李相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痛来得恰到好处。他吩咐紧闭相府大门,拘束府中诸人出入。护院四处巡视,将右相府守得严严实实。

数十条黑影闯入了安清王府。

乌衣骑青组留在王府中护卫,得到示警后在松风堂前和黑衣人又一番恶战。来人众多,且也是高手。混乱之中,一条黑影跃进了内室。

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思画长剑在手,护着阿萝闭门不出。

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跳进一名黑衣人:“是相府三小姐吧?太子妃托我带句话,想要小玉活着就跟我入宫。”

阿萝一惊,面不改色:“一个丫头罢了,你家主人谁啊?要杀就杀呗!”

黑衣人一愣,低声笑了起来:“娘娘说,一个丫头不够,再加上小公主。”

阿萝跟着笑了起来:“王燕回是不是变笨了?芯儿又不是我生的,杀呗!”

黑衣人怒道:“你怎么这般心黑?连两岁的孩子也不救?也罢,你不走也得走!”长剑蓦地刺来。

思画举剑相抗:“小姐快走!”

阿萝大喊道:“你自己保重!”

她像只兔子一样从窗口跳了出去。她心里一阵紧似一阵,脑袋里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王燕回什么时候抓了小玉?刘英跑哪儿去了?

她跳窗迅速往树林外跑。一心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突然看到一人像是乌衣骑的青组打扮,她兴奋地跑了过去:“我在这里!”

那人提着剑转过身,眼睛大亮。

阿萝一呆,掉头回跑:“青组全是猪变的,死哪儿去了!来人啊!救命啊!”

她边跑边喊,那人轻笑一声,几个纵身赶上了她,伸手一柄剑便搁在了阿萝脖子上。

那人打了个呼哨,黑衣人们不再恋战,迅速朝他集中。

阿萝欲哭无泪。她不想进宫做人质啊。刘珏你比猪还笨!留了些什么人在府里!前方突然闪过一道剑光:“放开小姐!”

她心里一喜,长期待在松风堂,她已熟悉了青影的声音和他的身形。阿萝大喊道:“青影!救我!王燕回要抓我进宫为质!”

其他黑衣人和青组众人也赶了过来。蒙面人剑一动,已逼在阿萝脖子上,略一使劲,一条血痕被压了出来,阿萝感觉颈上一痛。吓得不敢说话,可怜巴巴地望向青影。

“娘娘说了,带不回人,就杀了。怎么着也要两位王爷伤心一辈子。”

青影沉沉望向那人,挥开手让出道来:“我家少爷也说了。三小姐少一根头发,他就敢剐太子妃一刀。”

那人呵呵笑道:“那还得看你家少爷有命回来不!”

阿萝心里一惊,刘珏,会出事吗?心慌得根本不在意自己还被黑衣人挟持着。

青影眼睁睁看着阿萝被带走,气得一剑砍倒旁边的小树:“少爷回来知道这事,老子真的要挺尸了!”

他气归气,仍弹了个烟花信号升空。

“王爷,王府上空出现红色信号!”

安清王眼中爆发光彩,回头问赤凤:“人被劫走了?”

“王爷刚出门,他们就来了。”赤凤轻声答道,忍不住又多了句嘴:“青影气得不得了,生怕少爷回来宰了他。”

“嗯,怨不得他,有你这个内奸报信,破了青组在府里的布防很正常。”安清王忍住笑,仿若无事,继续下令:“围住王氏亲信官员的府邸,封锁消息。我要王皇后与东宫诸人全变成瞎子和聋子!放走一个本王唯你是问!”

“是,王爷放心。鸽组消息很准,除王太尉昨夜便进了东郊大营外,太尉府及亲近王氏和东宫的官员都已经被软禁府中。”赤凤迟疑了下问道:“属下不明白,为何一定要让太子妃的人劫走三小姐。”

“因为昨夜宫中突然多了三千王氏的人马。城门关闭,皇宫戒严。这些人难不成是从天下掉下来的?皇宫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山顶皇陵里有着我大宁朝皇族的列祖列宗,岂能让王家狗急跳墙毁我皇陵?”

赤凤听不太明白,依然问道:“可是,三小姐这一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当初让刘珏和子离真情流露为的就是体现阿萝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阿萝进宫必定凶险异常。但是却能让王皇后和太子妃以为阿萝会是她们手里的底牌,从而忘记自己攻打皇宫最大的顾忌不是阿萝而是山顶的皇陵。安清王眼中露出复杂的感情:“去吧,依令行事!”

“是!”

安清王的目光远远地望向西方。他不知道黄水峡谷的战况如何。此时太阳已升至头顶,午时了。

东郊京畿禁卫军大营中,王太尉也急躁地等待着黄水峡谷太子大胜后发出信号。

得信号后,绿甲军会护着太子从西门进城。他带兵进入东城门。就算安清王凭着赤龙令和乌衣骑接手了京城城防,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完全清除城中自己的力量。

左翼军已经从南攻向了京城,虽然顾天翔挟持的水师统领,左翼军又有部分将领投向了刘珏。自己的亲信爱将早就带着两万人马受命回京。

右翼军没有调动。就凭刘珏那五千府兵和京城里投向安清王的队伍,远远不会是左翼军精锐和绿甲军的对手。

外面传令兵入营急报:“报!皇宫已见信号!”

王太尉目中露出惊喜,急步出营,看北边一看,王宫方向的空中飘着一抹绿色青烟。他吁口气,女儿已成功把相府三小姐弄进了宫。

扣住了李青萝为人质。就算子离和刘珏侥幸逃脱,进入京城,也不敢对皇宫有所动作。等到太子消息一到,皇宫与自己还有太子三方里应外合,会迅速平息这次事端。

未时六刻,西边空中终于飘起一道绿烟,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王太尉大喜,急令道:“太子殿下已于黄水峡谷大胜!禁卫军随我攻进东城门!”

禁卫军得令,两万人马结阵往东城门而去。

此时东城门上,安清王也瞧到了那道绿色轻烟,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沉声喝道:“把捉到的王氏一族还有京畿禁卫营将领的家眷押上城头!”

王太尉安坐于马上,瞧着东城门紧闭,墙头上竟夹杂着阵阵哭声。定睛一看,他目眦俱裂怒骂道:“安清王你这个老泼猴!手段忒是狠毒!”

城墙上赫然站着几百名老弱妇孺。安清王笑容可掬老远便招呼起来:“太尉!本王怕你军营寂寞,所以邀了你的亲族来此和你相聚!”

“老泼猴以老弱妇孺相威挟,你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王太尉一字一句蹦出怨毒。

安清王不理他,站在城门楼上大喝道:“京畿禁卫军听好了!王氏一族挟功倨傲,祸乱朝纲。本王接皇上遗诏,废太子,传位四皇子刘绯,清除王党。念尔等蒙在鼓中,凡放下兵器投降者,一概既往不咎!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城头上哭声细细碎碎飘下来,禁卫军的家眷们吓得哆嗦。

只听禁卫军一将领怒声喝骂:“安清王以我等家眷相挟的手段也太过卑鄙!”

安清王大声说道:“本王告诉你们,如果一名士兵为了国家,为了君主,为了百姓战死沙场那是英雄,死又何惧?你们却跟着王太尉这奸贼造反。本王只捉王氏一族的亲眷。现在就让你们和家眷团聚。尔等思虑清楚,若继续跟随王太尉,攻打京城,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禁卫军将士的家眷被送下了城门楼。东城门大开,众人在鬼门关打了个转,重获自由,哪里还管得了自家人尚在军队之中,顿时哭喊着赴向禁卫军。

瞬间,东城门外的禁卫军队伍便乱成了一团。

王太尉气得拔剑杀了一名奔来的家眷喝道:“你们是军人,这是战场!别被安清王的诡计泄了士气!”

却见他身后的队伍中一名禁卫军发出震天的哭声,直奔向被他杀掉的家眷。

安清王捉了众人家眷,却马上开城门放了人。禁卫军们心头的愤恨不知不觉便淡了。岂料却看到王太尉拔剑杀人,一时间,禁卫军军心大乱。

王太尉气极,抬头怒骂道:“老泼猴!皇上病重几乎日日昏迷,哪来的传位诏书?分明是你勾结刘绯阴谋篡夺皇位!你别忘了,太子也是你的子侄!他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先皇遗命,令四殿下登基继位。如遇抵抗,以谋逆论处!王太尉你想束手就擒,本王便让你亲眼瞧瞧诏书的真假!”安清王不紧不慢地答道。瞧着下方禁卫军军心不稳,他老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哦,顺便告诉你,太子已经伏法就擒。”

王太尉心头悸动,失声说道:“不可能!”

“哦,太尉怎么觉得不可能?是仗着你王家的私兵吧?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蓄养私兵!太子失德,竟听信奸贼,听从皇后太子妃之言,带着王家的私兵想要趁机杀死璃亲王和平南王。大家若是不信,不妨在这时等着吧。不出一个时辰,本王便让太子亲自来东城门和王太尉对质。”

听安清王这么一说,禁卫军的士气又低落几成。不少禁卫军出现了犹豫之色,只想等着太子殿下出现。

王太尉气极,提剑砍翻一名搂着老母亲的士兵。

“太尉手下留情!他们都是我宁国的将士啊!你不能心情不好就砍人来玩啊!他们又没犯死罪!”安清王扯开喉咙煽风点火。

“传令下去,准备攻城!违抗军令者,动摇军令者,斩!”王太尉大声喝道。军令如山。禁卫军们乱了一阵之后,仍迅速列成队形,准备攻城。

“太尉就不顾王氏一族的性命?”

王太尉慨然陈词:“我等忠于太子殿下,当侏尔等篡位逆臣,取尔首级慰我王氏无辜冤死者!”

刘珏刚刚赶到。他急急登上城门楼提气喝道:“禁卫军众将士!太子见到先皇传位诏书后幡然醒悟,不再和王氏同流合污。已经前去宫门劝说。四殿下三日后将祭天登基!”

禁卫军顿时哗然,刚凝聚的士气又被分崩。

看到城头火光下刘珏的身影,王太尉的心沉沉下落。再听到刘珏的话,险此从马上栽了下来。他气极大笑:“刘珏,你摆出一副支持东宫的模样,却暗中早已和璃亲王勾结!分明是你俩诱得太子出宫,胁迫太子,却颠倒黑白!”

他边说边观察着禁卫军的动向。见两万禁卫军军心涣散,毫无斗志。王太尉心知大势已去,大声说道:“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我王氏也绝不言降!誓要救出太子殿下,击杀你等乱臣贼子。愿意跟随老夫拨乱反正者,便随老夫一起!”

禁卫军中响起稀疏的声音。王太尉叹了口气,顾不上城门楼上的王氏族人,带领亲兵往东而去。

安清王大声说道:“王贼欲逃。取其首级者赏黄金千两,连升三级。阻起逃跑者,赏银百两。禁卫军弃暗投明者,一律不予追究。”

话音一落,禁卫军中一人带头,数千人便围住了王太尉。混战之中,王太尉当场被杀死。

安清王和刘珏见此松了口气。

东城门大开,禁卫军接到命令返回京畿大营驻地。

已经是亥时了,子离才带着三千右翼军押解着太子进了城。

西城门外仍驻有军一万人马,其余右翼军转向南方顺河镇和刘珏的府军一起阻挡左翼军。

京城戒严。街道上四处站有士兵。星星点点的火把将皇宫团团围住。宫门紧闭。夜色中似头困兽伏在玉象山脚。

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子离自与顾相等一班大臣连夜商议事务。李相却被软禁在了府中。他气得真的犯了头疼病。

刘珏扶着安清王回到王府。安清王叹口气:“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忙活一天还没开打就撑不住了,说着说着,全身的重量都移到了儿子肩上。

刘珏一进门就叫小厮扶了他回屋休息。

他迫不及待地奔向松风堂。刚走到房前,就见青影领着青组的乌衣骑齐刷刷地跪在那里。他心里一凉,升起不好的预感,嘴上笑骂道:“知道你家少爷打赢了都哭丧着脸做什么?”

青影低头说道:“青影罪该万死!”

刘珏踢过一脚:“都起来吧。爷今儿真累着了,找人侍候来着!”他边说边着盔甲边往里走。走了两步,他就停住了脚步。松风堂安静得让他心悸。他握紧了双拳,突然大喝出声:“三小姐人呢?到底怎么回事!”

“思,思画受了伤!三小姐,她她……被太子妃派来的人捉进宫里去了!”青影头触地,羞愧地说道:“青组守护不力。来人不仅武功高强,还破了府里布下的机关。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三小姐已经被他们挟持了。”

刘珏如坠冰窖,从头凉到脚。他气极而笑:“好,青组六十人。松风堂外还布有机关。居然被人闯进来将人捉住你们才发现?对方来了多少高手?”

“十人!”青影惭愧得无地自容。

刘珏气结:“爷的脸被你们丢尽了!十人?对方只来了十人!”

“青组所有的机关布置丝毫未损。直到来人闯进了内院,听到思画和小姐的呼救声,我们才发现的。”青影不知死活又补充了一句。

“这么古怪?”刘珏眉头皱了皱。

青影哭丧着脸说道:“是啊,少爷!你和王爷都出了府。你带着玄衣冥音,王爷带着赤凤。府里只有青组。刘英又暂领着鸽组。你说,还会有谁?”

“你怀疑赤凤?”

青影犹豫了下说道:“三小姐被劫走后,属下就派人向王爷报讯。回来给我说,赤凤一点都不吃惊。他性子最直了。他不吃惊就是他早就知情呗!”

刘珏一拳砸向桌子:“老头子干的好事!”

他飞快地跑去找安清王。才到内室门口就被阻拦下来:“少爷,王爷睡得沉了!”

刘珏气极,在门外大声嚷道:“老头子你别装睡!你再不起来,我就踹门进来了!”

门哗的被打开,安清王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叉腰骂道:“有你这样叫你爹的吗?松风堂的机关是我让赤凤画了送到王燕回手上的。阿萝是我故意让她派人掳走的!怎么着,你要为了她杀了你爹?!”

刘珏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今天出城打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先帝遗诏清除外戚,朝纲清明,帮子离登上皇位。我这么拼命就是不想让她涉险。你就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把阿萝送进宫里去?王皇后和王燕回一定会用她当人质的!”

安清王吹胡子瞪眼:“是山上的皇陵重要还是阿萝重要?”

刘珏应声答道:“都重要!”

安清王厉害说道:“可是王皇后和王燕回现在只会觉得阿萝最重要!没有阿萝,她们只怕现在就盯上了皇陵!”

“所以你就舍得让她进宫去涉险?!”

“山顶上睡着的是你的祖宗!”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最终刘珏恨恨的扭开脸说道:“难道就别有别的办法?”

“你放心,她死不了!”安清王安慰儿子。

“什么话?什么叫她死不了?就是说还是会伤着她?王氏知道王太尉被禁卫军杀死,她们会怎么对她?难道宫里就没有咱们的人?”刘珏立马反应过来,急得对安清王怒目而视。

“你急!急有什么用?宫里当然有咱们的人。可谁也不知道那两个女人发了疯会做什么?我也喜欢阿萝。可谁叫山顶上睡着咱们老刘家的历代祖宗!”安清王恼羞成怒,一甩袖赶紧溜。

刘珏瞪着他无计可施。想了想,便急奔璃亲王府。

子离正换了身裳打算小憩会儿便去皇宫。才躺下就听说刘珏闯府来见。

他去了小花厅,瞧着刘珏还穿着一身血污的战袍,便奇道:“什么事这么急?不是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吗?”

“阿萝在王燕回手里!”刘珏没好气地回答。

子离手抖了一下,平静地说道:“知道了。皇叔已嘱人前来告诉我了。咱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一个时辰后宫门劝降,另外着人潜进宫去。”

刘珏一屁股坐下:“你比我镇定!我现在一刻也等不了。”

子离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心里道,我是装得比你镇定,刚听到消息时恨不得杀了你父王,老狐狸!

窗外隐隐又有琴声传来,清明婉转竟有恭贺之意。刘珏看了子离一眼道:“这么晚了王妃还在等着你。我不打扰你了。子离,你可得好好同王妃说明白了。否则将来王妃知道了,吃醋倒也罢了,别再连累我家阿萝了。”

刘珏告辞而去。

子离被他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刘珏,一再提醒他已娶了天琳吗?他低哼一声,想着阿萝在宫里,又担忧起来。

阿萝打量着四周。这里像是东宫的密室。屋子没有窗户,头顶有几片明瓦射下淡淡的光线。角落处还伏有一个女子。阿萝急步上前,大吃一惊:“小玉!你醒醒!”

关在东宫多日,小玉显得异常虚弱,听到声音喃喃道:“我怎么听到了姑娘的声音?”

阿萝心疼地搂住她,心里恨王燕回恨得牙痒:“是我啊,小玉,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小玉睁开眼睛,看清楚阿萝的模样,蓦地大哭起来:“姑娘!”

阿萝左摸摸右捏捏,发现小玉完好无损,只是身体虚弱精神不太好,这才放下心来,挨着她坐下:“王燕回没打你吧!”

“我绝食不吃饭,她不放我,我死也不让她用我来威胁小姐!”小玉喘着气道。

绝食?阿萝脑袋大了,还好自己来了,不然小玉把自己饿死了可不行。阿萝看了看,屋子里啥都没有,她拼命地拍着门大喊道:“有没有人?来人啊!”

门应声而开,王燕回缓步走了进来:“妹妹想见本宫,本宫也想见你。”

阿萝看看她警惕的退后一步护着小玉:“你不会是想来杀我的吧?”

“怎么会?勉强妹妹进宫做客,是本宫的不对。妹妹不会生本宫的气吧?”王燕回笑意盈盈地看着阿萝,柔声道。

“做客?太子妃盛情相邀,小女敢生气吗?不就是进宫当人质,何必这么虚伪!”阿萝嘲讽地说道。她心里暗道,你最好没有别的意思。我怕死,怕残,还怕疼。

王燕回和声说道:“既然不生气,那就在东宫多住几天,陪陪本宫。”

“上次娘娘请我吃的东宫糕点还有御膳都很好吃呢。当人质而已,娘娘不会吝啬到饿我的饭吧?”阿萝笑道。

“你不怕我在饭食里下毒吗?”

“毒死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以娘娘这等聪慧无双的人物,下毒和大家闺秀提刀杀猪一样,太煞风景了。”

“就冲着你这句话。想吃什么尽管说。”王燕回笑容不改。

“嗯,早餐羊乳鸡蛋,清粥小菜即可。中午四菜一汤。菜不要素的,我不爱吃。汤就绿豆汤吧。晚膳随便弄几样小菜就行了。白天最好备下八色攒盒,宫里的糕点味道都好。不用太麻烦想些新奇做法了。”阿萝无害地望向王燕回,当自己似乎真是来东宫做客的。

她怎可如此镇定?王燕回想想又笑了:“好。可是你的丫头不想吃,便只备你一人的膳食吧!”

阿萝瞪着小玉:“她敢不吃?两人份,分量要足,我吃得多,特别爱喝绿豆汤。”

王燕回吩咐身边的内侍宫婢:“都记清楚了?一定要三小姐吃得满意,住得舒心。”

“是,娘娘!”

“下去吧!在殿外守着。”

斥退了左右,王燕回静静地打量着阿萝。

暗淡的光线下,那张脸明媚动人,不见丝毫慌乱。她不禁赞道:“李三小姐很镇定,本宫很欣赏。难怪两位王爷都倾心于你。”

“娘娘错了。若论镇定,论气度,论谋略,小女拍马也及上娘娘。只不过这女人嘛不能太强。否则男人自愧弗如,便不敢去爱了。”

“哦?照你之说,男人喜欢的都是小女人喽?”王燕回心想,怪不得太子再倚仗于她,眼中却从未露出过对青蕾的那种爱怜。怪不得子离野心勃勃胸怀大志一缕情思却系在李青萝身上。她不由微微叹息。

“因为男人都骄傲,骄傲得不允许女人超过自己。”阿萝目光闪烁,开始游说:“不过,照我来看,娘娘这般奇女子屈居后宫却是屈才了。不是世间奇男子,与娘娘比肩只会自惭形秽。唉,可惜了。这世间没有女儿国。否则娘娘也能做回女皇帝。”

王燕回越想心里越是压抑,脸色一沉:“你是在讽刺我嫁给了太子那个窝囊废是吗?就算太子败了,我王家也败了。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转身拂袖离去。

不多会儿,便有内侍端了吃食送来。

阿萝扶起小玉细心喂她:“你要好好吃东西。你饿的没有体力,我们怎么逃得出去?”她大口大口喝下绿豆汤。绿豆汤解毒,聊胜于无吧。

阿萝喃喃说道:“一动不如一静。我相信过了今晚,刘珏就会带着人来救我们了。”

天色慢慢暗下去,阿萝搂着小玉安静地睡了。

凤藻宫中,皇后颤抖着指着报信的一名侍卫道:“你再说一遍。”

“太子被擒,太尉大人于东城门外战死!”

皇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凤座上,一下子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王燕回嘴皮哆嗦着,喃喃说道:“安清王,你好狠!你竟然连一条活路都不给。爹,女儿不孝!”

她眼里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哭了起来:“爹,女儿不孝。女儿早该和你一起出宫去京畿大营,燕回应该守在你身边!”

皇后猛地抓住王燕回的手,六神无主:“燕回,太子落到了逆贼手里,你爹战死。咱们该怎么办啊?”

王燕回被她摇晃得清醒过来,抹了眼泪,眼里露出狠绝之意:“姑母,燕回就算死了,也要保住王氏一族。明心,扶皇后娘娘,退守东宫。”

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动,阿萝悄悄睁开眼,闪动的烛光下闪进一条身影。

“青蕾!”阿萝霍地坐起身。

青蕾神色慌张,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太子现在还没回宫。我听宫人说皇宫已经被围住了。还听宫门外的士兵齐声喊话,说王太尉死了,皇上遗诏废太子,传位给四皇子。皇后和太子妃哭得死去活来。王燕回从皇后宫中回来后深夜召集了人在书房商议事情。阿萝你赶紧逃走吧。晚了会被她逼着去做人质了。”

阿萝惊喜交加。刘珏和子离胜了。那么京城必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她紧接着就怕了起来。皇宫已被包围,自己不给推到墙头做人质才怪。

“我第一次为你涉险着想。”青蕾目中露丝凄凉,咬牙说道,“你别忘记答应过我,替我

照顾我的芯儿。快走!”

阿萝拉起小玉就跟着青蕾离开。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王燕回冷冷的声音:“真是姐妹情深啊!以前我怎么就没觉得你俩之间还有姐妹之情呢?”

青蕾吓得后退一步,浑身哆嗦着跪了下来:“太子妃饶命啊!”

阿萝咬紧牙挺直了背脊。

烛光中王燕回似笑非笑:“夜凉如水,送李良媛回宫好生歇着,别让她受惊着凉过了病气给小公主。”

过来两个侍卫架起青蕾就往外走,青蕾发着抖已无力挣扎,突撕心裂肺地吼道:“王燕回,你嫉妒太子宠爱于我。你趁他不在,竟敢软禁我!”

“我是为你好,宫中既将大乱,良娣最好还是待在寝宫安全。”王燕回看着她,眼中全是讥诮与讽刺:“嫉妒你?你配吗?他配吗?”

青蕾一呆。

王燕回定定地看着她道:“我不会杀你,你不过是爱上了太子的可怜人。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宫里吧。”

侍卫拉走青蕾,王燕回望着阿萝轻声说道:“我王家从开国起便是世家大族。当年我王氏出了多少好儿郎四处征战,替大宁朝立下汗马功劳。我从小长在军营中,也像王家男儿一般,盼着能身披战袍征战天下,尽展才华。可惜我是女儿身,我只能进了宫,现在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我曾经做过梦,梦到成了皇后,说服太子有了一统天下的志愿,随他御驾亲征。”

“现在太子已经被擒住了,王太尉也死了。你的梦,没了。”阿萝淡淡说道。

“父亲……王家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盛极而衰,也在情理之中。”王燕回闪过一丝伤感,转眼便又忍住了悲伤。话锋一转,讥道:“太子没有带兵经验,却逞强做着英雄梦。如果他听了我的话,留在宫中,又岂会是现在这般局面?纵有我一万私兵相助,他仍然败了。只能说明一件事,右翼军并非如父亲和太子打探到的消息没有动静,而是无声无息地早已调兵到了京城外。”

王燕回继续说道,“父亲希望我嫁给太子,皇后娘娘也希望我能嫁给太子。可是疑心病重,又无容人之量,优柔寡断的太子怎么配得上我?皇上早对王家权倾朝野心有不满。我父亲却因位高权重不以为然。他甚至苦口婆心地劝我助太子登基,可以拿捏住太子。生下皇子后,让我王氏可以兵不血刃的夺了刘家的江山。”

阿萝默默地听着。

“就算我最终能够架空太子,得到权势。我也只能待在深宫中。皇宫里的女人,都是寂寞的!”王燕回叹了口气:“如今看来,先皇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他把顾相的女儿许给了子离。又将右翼军驻军之地安南给了他做封地。天知道我有多少羡慕顾天琳。如果可以,我宁肯她进宫做这个太子妃。我真想成为子离的王妃,和他比肩站在一起,征战天下。”

阿萝被王燕回的话震晕了。王燕回居然想嫁给子离?她和子离什么时候有了私情?

“你知道我又有多恨你吗?不管你们是否在演戏,那天在安清王府,我却瞧出子离真的爱上了你。我可以容得下顾天琳做皇后,却容不得你在子离身边。”王燕回凄凉的笑了,“他身边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却只有你,才是他真正爱着的。”

“我早就知道我不会和子离在一起的。那时候我很喜欢他。可是我看到我娘的下场,看到我爹的小妾们争来斗去,我就告诉我自己。哪怕嫁得差一点,也绝不为妾。”阿萝暗暗防备。她告诉自己,嫉妒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

“我也曾经衷心希望你能和平南王好好地在一起。只是,”王燕回话锋一转:“你要怪就怪子离爱着你。他和安清王一起合谋杀了我父亲,我也要他眼睁睁瞧着如何失去你。”

王燕回走后,阿萝寒着脸对小玉道:“小玉,我待你如何?”

小玉听得愣住,扑通一声跪在阿萝面前,委屈地说道:“姑娘,这还用问吗?小玉肯为你去死。”

阿萝叹了口气:“我不要你为我死。我只要你答应过。”她眼中露出果决,“今天你听到王燕回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它烂进肚子里去。不管是谁,永远都不要记起它。因为,我和平南王定了亲。四皇子将来会登基为帝。你明白吗?”

四皇子会当皇帝。皇帝心里念念不忘自己臣子的妻子……小玉想到这里顿时明白了阿萝

的意思,她对天发誓:“若泄露今日听到的半句话,叫小玉不得好死,亲人弃之。”

阿萝扶了小玉起来,两人紧紧地倚靠在一起。

阿萝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子离大婚之夜来相府对自己说的话。她心里阵阵发慌。

这一晚,阿萝几乎睁眼到天明。

子离,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