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发

每几日,大司马的谋士因私通蛮夷被捕入狱,朝堂之上人人都望着谢家的人,分分建言献策,求皇帝彻查此事。

去搜查大司马府邸之时,是谢润枫带的人马,在府里搜出了许多与东族之间来往的信件,大司马被革职入诏狱,秋后诛九族。

先是弹劾当朝镇国将军,又是私通东族蛮夷,谋反之心可谓是昭然若揭,是真是假都已不重要,大司马再无翻身之日。

正当众人暗地里感叹谢府满打满算之时,却没想到谢润枫一纸御状,望能保住大司马家无辜的妻女幼儿。

是本着什么手段,朝堂的人都不明白,就连帮谢润羽递奏折的谢润枫都不明白。

“你为何要保大司马一族?”

谢润羽不急不慢的落下一子,身旁跪着沏茶的苏云听到主子要议事,便急忙退了出去。

“立仁威之心。”

“虽说他与我谢府水火不容,但谋反只是已经坐实,诛九族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救下,朝堂的人不免议论纷纷。况且,那日你杀了范奇升,威信已经扎在那些鼠辈心里了,何必多此一举。”

谢润羽不动声色的吃掉了哥哥的一子,他知道谢润枫根本无心这盘棋局,就像现在看不透朝廷这盘棋。

“你可曾发现,姑姑她……已经开始防着我们谢家了?”

谢润枫一怔,他只知道姑姑将手里的一部分奏折给了东宫,只以为是宠溺儿子,其他的……

“什么意思?”

“姑姑权势再大,也不过仍是谢家这盘棋里的,处处受制于父亲。如今,她怕想自己当掌棋者。”

谢润枫皱起眉,仿佛不可置信,试探问道:“效仿女皇武帝?”

谢润羽仍旧面容平静,缓缓开口。

“大周不比那时,女子地位低贱,她也自知绝不可能轻易立势,但别忘了,她还有个小太子。”

谢润枫捏紧了手里的棋子,谢润羽是什么发现这些的他不得而知,但一定是坐实了证据才会同他说,谢家的人,最后竟想立起陆家的天下?

真是可笑!

谢润羽忽然开口:“而且,你可知多年前母亲的心疾究竟是为何?父亲又为什么不允许我们为母亲设灵堂。”

谢润枫手上猛然失了力气,棋子掉在了棋盘上。

“是因为……她?”

皇后,他们的亲姑姑。

“我也只是查到了一些皮毛,但背后肯定脱不了姑姑的干系,所以我们必须多做打算。”

谢润枫明白谢润羽所说的打算是什么意思,这天下从前是谢家的,以后自然也得是谢家的。

他们自小就知道母亲的病亡必定事出有因,只是年纪小,却不知道谢润羽蛰伏多年,早就已经查到了源头。

谢润羽忽然痛哼一声,手扶住棋盘痛苦不已,棋局乱作一团,谢润枫急忙从书桌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倒出来一颗小药丸给谢润羽服了下去。

谢润羽闭目皱眉,额头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半刻后似乎减轻了一些,睁开眼睛。

谢润枫忧心忡忡:“还未到清明,怎么越发严重了?”

母亲心疾去世后,谢润羽也染上了这病,也许是下毒人给他也种下了毒。

“无碍。”谢润羽看着一旁的清茶,忽然想起了什么人,忍痛扯了扯嘴角,“吃些青团就好了。”

苏云进来的时候,谢润枫已经走了,许是她刚才去院儿在摘杏花的时候走的。

苏云看了看盘子,上面好容易跟红姑姐姐讨来的青团没得干干净净。

谢润羽发觉她扁着嘴,便开口问道:“你又惹谁欺负了?”

苏云闷闷摇摇头,谢润羽却发现她的眼睛若有若无的停留在面前的空盘上。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气,吃她几个青团也要同自己怄气。

“天天嘴上喊着公子长奴婢短,吃了你几个青团,就跟人拉着一张脸,你若是在其他人院儿,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苏云抬起眼,怨道:“那是我留给二公子的,大公子都给吃光了……”

谢润羽这才微微有些愣然,看着苏云进来越发灵秀的面容,心里忽地像是一片轻羽扫过,微微轻颤。

苏云手里拿着花,这才后知后觉的往后藏,谢润羽跟她说过好几次不能离开玉清小筑,这杏花一瞧都知道是外面的。

谢润羽忽然伸手不知意味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苏云仿佛一阵无名冷风刮过僵在原地,谢润羽收回手后也愣了片刻。

“去吧。”

苏云得了令,急忙起身行礼,藏着杏花,撒丫子的跑了出去,身后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杏花瓣,是那般清香。

谢润羽轻轻笑了笑,闲逸的整了整衣袖,看着面前的一盘被重新理好的棋局,想起刚刚苏云说的话。

记得很久以前,母亲就常常把好吃的留给自己,后来的许久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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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谢润羽歇的格外早,苏云还奇怪他怎会连晚膳也不吃,红姑却早早提醒他,今天别去打扰公子。

可苏云还是提着一屉自己包的饺子半夜摸到了谢润羽房前,她记得谢润羽好像睡得不早。

还是让他吃点吧,上次他没吃早膳,一直到中午都阴阳怪气的骂她呢,明明是他自己说不想吃的。

苏云看到谢润羽房间的蜡烛还燃着,心里念叨他肯定是饿的睡不着,便扣了扣门,可没有人说话,连骂她的声音都没有。

那可能是真的睡了……连蜡烛都没灭。

苏云觉得自己已经尽职尽责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却在一转身时忽然听到一声很清晰的痛苦的呼唤。

少年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娘……”

是谢润羽的声音。

苏云急忙转身回去,把耳朵附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果然,屋里传来一些跟细微的动静。

是谢润羽压抑着的呻吟,伴随着一种从心底传出的痛苦……

苏云听着那声音,心里跟着拧巴着痛,可能是谢润羽入了梦魇……怪可怜的,她也早就没娘了。

苏云鼓起勇气,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一进门就看见谢润羽伏在书桌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停的发着抖,嘴里呼喊着什么再也听不清。

苏云急忙扑过去,饭屉放在了一旁,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前娘亲说,不能喊醒做梦的人……那现在怎么办?

刚这么想,就发现谢润羽不止是做梦。

他一只手扣着书桌的一角,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满头冷汗,痛苦的半睁着眼睛,嘴里念着娘亲。

苏云这才明白,她急忙惊呼道:“公子,你怎么了?别吓我,我去给您请郎中……”

“住嘴!”谢润羽忽然低声骂道,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眼前是谁,只是阴冷的威胁道:“你若是敢说出去,我拔了你的舌头!把你扔去乱葬岗喂狗!”

苏云有过一阵迟疑,但她还是直起了身子,“不行公子,必须……必须找郎中,你会死的。”

话音刚落,谢润羽猛然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苏云,力气极大,苏云直直的摔到了一旁的饭屉上,滚烫的饺子连着汁水都到了她的手臂上。

苏云被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就像也打他一巴掌给自己出气,但她不过一个奴才,还想要命呢……而且,眼前的人,此刻比自己还要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