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首难道也是闹着玩的
圣剑是院长,他有个毛病,遇到棘手的事儿爱在院子里溜达。
爱在院子里溜达也不打紧,关键是谁碰上了谁倒霉。
刚来时,他背着手在院子溜达,大美女邱玲玲就倒霉。想进步,就从屋里端出一条板凳,对圣院长说,还是坐一会儿吧,老是溜达,多累!圣院长扭过头,白了一眼,走了。
那次溜达是因为儿子人托,他拿不定主意。邱玲玲尴尬一次,自我解嘲说,完了。果然被自己说中,年终评比,优秀被拿掉了,原因:太幼稚!
圣院长又一次在院子里溜达,是在中午,太阳老高,有点热,小马憋在办公室,想出去尿尿,又不敢出去,探头探脑,院长没有走的意思,他就偷偷闪了门缝,蹑手蹑脚溜走了。这一下,乂被瞅见了,圣院长很生气,让人立即把小马找来,骂道,你看你,贼头贼脑,哪像个工作人员?!害得小马到现在连对象也没找到。
据说那次是因为圣院长感冒了,又不想吃药,也不想打点滴,就在院子溜.达溜达,晒晒太阳,冒冒汗。
还有一次更玄乎。
老百姓说法院的办公楼建在他们的地界上,常年不尽一点义务,找院长收保护费,争吵半天。圣院长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群众总算劝走了,他端着茶杯,憋一肚子气在那溜达,碰巧副院长方世文回来,他就喊:老方,你说说,群众要钱,该给不该给?
方世文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反问,法院给群众钱,什么钱?
圣剑当时就训:你,你看你,还是副院长!这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糊涂蛋!训过,拂袖而去。
到年终,上级考核,方世文平调到临县工作。老婆转不去,闹了个天各一方,老方总是哼,骂:曹操倒霉遇蒋干,我他妈的倒霉死了。
太阳刚落山,西边的紫霞还没有褪尽,云层魔鬼似的张着嘴,似乎在嘲笑。
我外调回来,想到办公室去,离法院还有一百米左右,抬头看到圣院长。他背着手,低着头,在溜达。咯噔,我心里一紧,准备开溜,但是晚了:他停下了脚步,向我招手。吓得我心枰枰跳。
咋办,咋办,咋办呀?我下意识想起乌鸦嘴邱玲玲,大家不叫她名字,直接叫她“幽灵”。她会预测,曾对我说,头,下次倒霉可要临到你了!我惴惴不安,踌躇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去。心里盘算,要是问,我就把外调的情况汇报汇报。
到大门口,院长看到我,停住脚步。他先开口,问我,回来了?
还好,看来心情不错。
圣院长个头不高,矮胖,眼睛特吓人,显得既威严又诡异,仿佛啥都能看透。两朵眉毛堆起,阴森森的,像扫把。完蛋了,幽灵算对了,今天我就要做浮尘了。不过.看他脸色红扑扑的,像喝酒了,也许是个例外。心存侥幸,我挤出微笑,回答:回来了。圣院长,您晚上没应酬?
嗯,他没有直接回答,却问,小任,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见你在这儿,想跟您汇报呢。
别急,别急,来了好,来了好,我先跟你说一件事情。
又说事情!我心里打鼓,觉得他在院子里**悠,似乎是在等我。才走几天,能有啥鸟事?但是,我还是装着十分恭敬,赶紧到了他面前,恭敬地问,有啥事呀?
他加快了步子,我跟在后面,像个尾巴。
你还记得古水镇杀人案吗?
我心想,果然有事。杀人案?那一定是顾应龙那个案件了。这个案子,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回答。他见我跟在后面没有回答,扭过头,板着脸说,是老案子了。上面虽然糊弄过去了,但留下的疑点太多,搞得十分被动。你知道,公安局、检察院和我们,去年都没有评上奖,还挨了批。
我说.圣院长,那案子是公安局办理的,结论是自杀,跟我们有啥干系?
怎么没有干系?
我赶紧扛二蛋:县里批评,市院表彰,有谱,说不定院长您马上高升呢。
他站住问,听到风声了?
没有,我猜的。
乱弹琴!他说,不过嘛,听说公安局的王天亮副局长要提升了。
我问,到哪?
听说,只是听说,今晚就是他请客。
哦,王天亮要当局长了?
还没有,哪能那快?考核了,还要公示,然后才任命,但是,这个阶段最危险,也最让人焦急,就像黎明前。
我说,听说不见得稳当。
他说,我看是“稳”字加个“当”。
喔,要是那样,他从县副局长到市副局长,虽都是副职,但隔着一级,真不简单。
圣院长说,我也正纳闷儿,王天亮这大能耐,你知道他在市里够着谁了?
我说,像这样提拔,要么有过硬的成绩,要么名气太大,要么有硬靠。圣剑像自言自语:论工作,他分管刑侦,两年很平淡,要说破案,震动最大的是那群小孩子打架案,都是中学生,打群架,还把一个学生的脚趾砍掉四个,最后定性为涉黑。但那案子十分简单,再说了,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成绩,看来,还是上面有人。
我说,王天亮是部队转业的,说不定老首长在上面,就像您,要是提拔到市里、省里,您能忘了我们这些“狗腿子”吗?
也是,他有点高兴,对我说,不过我听张局长(公安局一把手)说,省厅有一位领导,是从法院过去的,说起来我也认识。
要是那样安排,那张局长呢?
张局长?圣院长说,他已经享受副处了。今晚他也参加了,还为王局长拉票,对我们说,弟兄,此时最关键,大家帮忙政法机关一家子,要讲团结。他一说,我想起我们法院了,你记得去年汪副院长提拔,就有人告,老汪就没有提上去。上级有规定,凡是有问题没搞清楚,暂缓。你想,机会能有多少?错过了就错过了。今年市里考核,老汪因为年龄超了排除在外。
我说,真不公平。
咋不公平?他皱眉说,问题没有弄清楚怎么提拔?
院长没有批评我还跟我探讨,看来我算是幸运儿,心想还是早走为好,我说,圣院长,您呢散步,我还没吃饭……至于工作,等他不散步时再说。
没想到他把手摆摆说,还有顾应龙的案子,你冇什么看法?
我一听就说,院长,虽说命案必破,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个例外。
刚说完,他火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你是什么?刑庭庭长,怎么能说这样的混账话?
我大气没敢出,看看天,忽然觉得那一片红霞没有了,黑暗的夜色临近,浓浓的乌云,似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好跟在他身后,像个罪犯。
他见我没顶嘴,语气缓和了,说,说不定案子就要告破了!
我一阵狂喜,但是又有所疑惑,心想,新鲜,怎么会呢?
他看到我瞪大眼睛,问,你不相信吗?
我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看着他。
他出了一口气,对我说:其实,你不相信也难怪,就连我也不相信。
怎么回事?我问,院长,案子真的告破了?
我说告破了吗?幼稚!我说的是有可能。有可能,你知道吗?
此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心想你散个吊步子见人就训,你也拿不掉我,我也不图进步,你奈我何?人无欲则刚,我也就不客气,愤愤地说,倒霉就倒霉,案子奇怪,连你也奇怪。
嗯,他大笑说,对,算你说对了。案子奇怪,事情更加奇怪。上午古水镇麦颖来自首,下午公安局王天亮邀我喝喜酒,还真对上了。还有,在这个时候,你说咋办?要是再把案子翻出来,那是王天亮亲办的,结论是自杀。不管是对是错,嘿嘿,危险哟……
我没吱声。
他又说,难道麦颖知道王天亮要提拔?
也有可能,我说。
麦颖跟他有仇?
不会吧?我说。
那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自首?
麦颖,自首!……我在心里反复嘀咕。
他看到我沉默不语,盯视了一下说,你,你怎么啦?
我说,就跟天方夜谭似的,是真的吗?
所以我说奇怪哟,他说,是呀,我也想不通呀,就说当时吧,在水帘洞一个多月居然没人发现。那是什么地方?是娱乐场所,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居然没人发现。我到现在也想不通。顾应龙自杀的房间就没有人进去过?还有,他妻子一个月也没有打电话询问?不说一个堂堂大老板,就是一个小要饭的,或者说是精神病人也不至于呀,为什么呢?
看来圣院长对案子怀疑。我说,院长,您当时不也是专案组领导,您不知道?
知道,他说,这些疑问,结论倒十分合理。工作人员以为顾去省城了,因为他爱人在那学习。刚结婚不久,还在度蜜月。麦颖说因为一件小事跟顾闹翻,打电话又不接,也在赌气。更奇怪的是现场调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说,当时热天,尸体腐烂程度较高,很多鉴定都不能做。
圣院长说,也不全是,DNA鉴定就是在省里做的。还有刀柄上的指纹,好像也没有动过。我到省里去见到圣处长,跟我是一家子,他对我说,我看案件的疑问。
我说,麦颖来自首,不就说明您的怀疑是正确的吗?
不不不,他摆手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你想,麦颖能是真正的凶手吗?
我愕然!
他看着我不说话,在那儿呆呆发愣,停了几秒钟又问,假设是凶手,那么她为什么要杀顾呢?为了财产显然不成立,难道还有别的目的?但是,不论哪种目的,她现在为什么又来自首呢?
疑窦重重,我作为刑庭庭长,心里明白,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问院长,材料呢?
是自首的材料?
嗯。
在你那办公室里,圣院长说,材料并不重要,主要是我们没有侦查权。这样一来,不交公安局就得交检察院,不管哪种,处理起来都是个难题。
我说,按法律规定,没有罪证,不能立案,这样一来,有两种办法可行:一是劝麦颖到公安机关自首;二是先摸一下情况,掌握证据,再决定立案还是移交检察院。
不妥不妥,他连连摆手说,你想,没有不透风的墙,麦颖来自首,王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问起来怎么解释?那样会产生矛盾。再说了,在王天亮要提拔的骨节眼上,这样做……不了解的还以为我们是故意的,傻蛋呀?
我还不知道麦颖的真实意图,但是她来自首,肯定有原因。不管啥原因,我担心一旦泄露,在社会上会引起震动。而从圣院长所说的情况看,他会希望暂时保密,我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我现在最急的是想看看材料,所以,趁他思考的当口,我说,要不……
你晚上……算了,才回来,洗洗,明天再说。
我赶忙说,晚上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呗。
也好,你看看,她来自首说什么,也有个判断。他看着我说,你说,这事儿跟县里汇报吗?
我说,院长,你这事儿还跟县里汇报?你不说王天亮要提拔,要是他知道了咋办?
不汇报?我怀疑书记早就知道此事了!你想想,一位美女镇长来自首,书记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那个的主意呢。汇报一下,趟趟,避免被动。
是呀,走去走来也没有想好,跟你说,你也没有好的办法。
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必须立案侦破,至于我们法院,可以直接推掉。但是,院长的意思,还是听领导的,所以,我没说,我说到另一个话题。我说,麦镇长自首就成了嫌疑犯,传开了,不管是真是假,对她都不好。
哈哈,院长笑着说,肯定有影响,但是,影响也只是暂时的,主要是王天亮那儿不知道咋办。
我说,任何事情都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王那儿,还是拖一拖。
也只有如此。他似乎轻松了,顺便问了一句:麦颖为啥要自首呢?我说,你没当面询问?
问这干吗?圣院长说,即使问,她能告诉你吗?就是告诉你,你相信吗?
我脑子有点乱,因为我跟圣院长的谈话,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你想,要是麦颖没杀顾应龙,她为啥要自首?那只能说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她发现了什么,怀疑是他杀。但是,要是这种情况,为什么她不直接到公安局或检察院自首呢?说明还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仅仅是怀疑。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她精神失常。我知道,她跟老顾结婚之后,两个人相处得很好,老顾突然死了,她陷人痛苦当中。想到这儿,我问,麦颖自首,人呢?
院长说,回去了。
回去了?那怎么能行呢?按规定,她是不能回去的呀?
院长笑笑说,规定,那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有点茫然,心想,院长不是这样呀,就说,要是她跑了,谁负责?要是她跑了,她还来自首吗?你想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笑笑说,再说了,她是女镇长,一是关系比较复杂,二是情况特殊,三是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心里有矛盾,一时拿不定主意。我跟着散步,一直在思考,难道她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另有打算?
麦颖是古水镇镇长,她的前夫李国庆是县水利局副局长,跟我、跟顾应龙都是同学,虽说麦颖与李国庆协议离婚,跟顾应龙结婚那也是经过法律认可的,但是社会上闲言碎语颇多,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她是破货,只有那张脸还干净。也有人说,她与顾结婚,是她爱钱,还是钱好。邱玲玲当时开玩笑说,我看是个阴谋!果然,结婚不到半年,顾应龙死了,是邱玲玲会算,还是—种巧合?
顾应龙死了,当时结论是自杀,公安局也不是麦颖家开的,公安局作出结论,你也没法怀疑。于是人们又怀疑是李国庆杀的,说什么,这是一场阴谋婚姻。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是他杀,那这个人一定不简单!要么,顾应龙真是自杀!
我问院长,当时麦颖来,您当面吗?
院长说,等于当面。我在监护室看屏幕。
我又说,那,她自首,有录音吗?
都录音了,还录像了。院长说过,看看天,已经马虎影了,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只听到声音:那好吧,你去吃点饭,跟小马一起听一听录音,看看笔录,是否立案,明天再说。
我问,院长,麦镇长,您让她什么时候过来?
他说,我去跟书记汇报,看县委啥态度,书记要说传唤,到时候也不迟。我又问,那,这事儿,她那镇刘书记知道吗?
院长说,不知道知道不。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掏出一看,连连向我摆手,那意思让我不要作声,然后装着十分恭敬地问,喂,我是圣剑,陈书记啊,您有什么指示?
只听那头说,你吃了吗?
他赶紧说,吃了。
陈书记说,有时间你过来一趟。
他说,有,有,我马上就去。
说着,向我招手。我会意,跑到大门外要通了司机的电话:你快来,圣院长有事。说过,回到他跟前,他已通过电话,正在挥手揩汗。
圣院长,陈书记找你,什么事情?
还能有啥事情,麦颖的事情呗。
麦颖的事情,陈书记怎么会知道呢?
圣院长反问,怎么不会?
我说,您告诉陈书记了?
我还没有见,怎么说?再说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汇报呢。
陈书记怎么知道呢?看来我们院里一定有内鬼!
也不见得。
那是谁呢?我有点迷惑。
不论是谁,书记知道了,他要是问,你说,我该怎么汇报?
我说,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他说,知道,但是,我就是搞不懂麦颖为啥要自首,弄不清她的真实意图,我怎么汇报?
我说,您就说,还得核实。
不,得听听书记的,圣院长说,要是他追问我的看法,我就说,也许是真的,要不她怎么来自首?
我问,您为啥这样说呢?
圣院长说,你看,我分析给你听,顾应龙的案子,结论确实存在诸多疑问,麦颖当时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没有人比她聪明。但是,麦颖毕竟不简单,悲痛过去一个月,她就觉得顾应龙不应该是自杀,就找到王天亮,说明情况。可是王天亮听了以后,对她说,你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你叫我怎么给你立案呢?要重新立案侦査,不是那么容易。随后,她又找到检察院谢院长,老谢很客气,听完后,跟她长谈。老谢说,听起来,你说的在理,但是,分析起来就站不住脚,不说其他,作案现场没有任何证据,你叫王局长咋办?案件已经结论,他还能把自己的结论推翻?一句话,没有立案理由。麦颖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老谢狡猾,跟他说,从咨询的角度看,你找找司法局或法院,看看他们什么看法。麦颖又找到我,说明理由,当时,她很真诚,对我说,应龙死了,是自杀,怎么可能呢?应龙跟我结婚才多长时间,他还每天早上起床锻炼身体,怎么可能自杀呢?再说了,我当董事长,很不顺利,公司人员复杂,这一阶段,有许多事我看不懂,弄不明白,我怀疑,应龙一定是得罪人了。我听到之后,感到震惊,对麦颖说,这些你都跟哪些人说过?她说,四大班子领导、你,公安局、检察院,都说过。我一下子惊呆了,心想,这个麦颖,真不知道怎么说,思考半天我才说,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我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建议你找找陈书记谈谈。
我问,她找陈书记了吗?
找了,圣院长说,陈书记当时跟我说的一样,让她不要乱找。还跟她说,最近他发现县里有些方面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可能还要发生一些事情,叫她找我谈谈。
我说,看来,陈书记很信任你。
那是,圣院长说,在市委大院,他家跟我家紧邻。
其实,我知道,陈书记跟圣院长远亲,好像圣矮一辈。但是,圣院长从来不说,瞒得很紧。我说,有这层关系,我想很好说。
他看看表,说,时间来不及了,你呢,吃点饭,我走了。
我说,那好,院长,有什么发现我明天再向您汇报。
嗯,他算是回答。
此时,车也到了,他钻进车里,往县委大院去。
我懒得回家,也懒得马上到办公室,等他走后,我也在大院里学着转悠,心不能平静。我想,打电话问麦颖肯定不合适,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李国庆。这还是睡觉了?看看表,刚好八点。不会,我知道,这个时间,李国庆才进人夜生活。我又拨打手机,这回通了,听一听,还是没人接。怎么回事?一定是这个狗东西喝酒没听见。我心想,你和麦颖虽已离婚,但毕竟是同学。再说了,一曰夫妻百日恩,有过一段风雨同舟的路程,就那么绝情,连她自首也漠不关心吗?这个狗东西李国庆确实不是东西,好像没事一样,整天就知道泡酒吧泡网吧,喝酒打牌玩女人,要不,就是头尖的跟锥子样,到处借钱。上次我与王天亮在一起,他还说,李国庆跟你同学?
我说是的。
他说,你看他那个熊样,哪像个副局长,大冷天穿个袍子,也没有拉链,前面一掖,头缩着,眼睛眯细着,就像瞌睡没睡好。头也不洗,味道难闻死了。
我说,王局长,你见到他了?
他说,嗨,别说了,打个小牌,一会儿就说没钱了,向我借钱,我不是舍不得,你想牌桌上谁借钱?我斜眼看看,那个可怜相,心一热就借他五千,到现在也没有还我。
我说,王局长,他跟麦颖离婚以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还是单身。你想,单身男人会生活吗?
王天亮说,要不是考虑到他是麦镇长的前夫,我就不跟他玩,恶心!他见我不吱声,又说,不过嘛.这个人挺老实的,最近又找了我几次,我对他说,那钱不要了。他笑笑说,王局长你放心,等我有钱了立马还你。我说,嗨,都是兄弟,区区那点儿小钱算什么?
回想王天亮说的话,我真不想再多打电话了。最后一次吧!谁知这下拨通了,里面有歌声,十分热闹,像在酒吧里,嗡嗡响。
有一位小姐,嗲声嗲气问,谁呀?
李国庆说,是你问的吗?滚你妈的蛋,朋友来的!说过,就“喂”。
我骂道,李国庆,你整天醉生梦死,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没想到他说,老同学,什么鸟事,就说吧,没关系。
我忍了忍,还是说了,我说,国庆,你知道吗?你他妈的享受,麦颖到法院自首了!
他哈哈大笑,对着电话骂,你他妈的疯子,疯子,任疯子!我能不知道你的,你要说什么我都相信,要是她,我懒得跟你说。她已经跟我没瓜葛了,让她去自首吧。不过嘛,你他妈的任疯子,你要是做梦想她呢,我也不怪你。别难过,过几天,我去看你,我请客,你埋单!去你妈的头,别孟浪了!我承认我想麦颖,我爱她,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有老婆了,俺家老婆还来自首。自首,你懂吗?她说她杀了顾应龙。
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只听小姐说,讨厌,胆小鬼。
我问,国庆,你听到吗?
只听那边电话里骂道,去你妈的,见鬼去吧!
说过,挂了。
今天怎么了,我怎么打这个电话呢?挂了电话,有点后悔,想着走着,到了王燕办的“一枝花酒楼”。这个疯子,就知道给人起外号,自己疯子,还说人家是疯子。我想他不仅是疯子,还是个醋坛子,说实话,他这一坛醋,我确实“稀罕”!但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得去吃饭,吃过饭我要看看录像,了解一下再说。
坐在饭桌上,王燕问我,哥,来一杯啤酒吧?
我看看王燕。今天比原来靓多了。已近暮秋,还穿着短衣,短皮褂内套一件丝绸短衫,皮鞋发光。脖子围了一条白色暗花的丝绸围巾,在灯光下泛着鱼鳞色,显得楚楚动人。
我是这里的常客,庭里的来客都安排到这里,同时我还帮王燕拉来不少客户,一年下来,她随随便便也赚个钵满。我也不需要什么,只需要她的漂亮,只需要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只需要累了时在这里小憩。要是这样,我就知足,感到舒服,好像她就是我的了。其实不然。也许这就是男人的奴性,也是男人可悲的地方,但是王燕也给我自信。我对王燕说,其实世界上就两个人,男人和女人,男人活着就是为了女人。王燕会甜甜地说,哥,俺活着就是为俺哥你。这话说了好几次,每次听了我都心里一热,真想为她死一次,心想,要是没有家,没有老婆,说不定我当时就晕了,就会变成菜牛,做出傻事。
我说,王燕,才八点,你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她说,我看见你跟圣院长在那说话,知道你还没有吃饭,等着呢。
我激动,就多看了几眼,问,你要是能陪着,我就喝酒。
好咧,她说,大大方方坐到我对面,让服务员上了两瓶红酒。
我说,燕,你知道,我是不喝红酒的。
她挪到我跟前,小声说,哥,你知道吗?你的习惯得改,红酒保护心脏!
一股清香送人我的鼻孔,我有点情不自禁,欣赏着说,你今天真美!好,哥就听你的。
她笑了,腮边陷下一个浅浅的酒窝,轻轻地把酒打开,端到我面前,对我说,哥,你尝尝。
我说,燕,哥晚上还有任务,不能多喝。
什么任务?晚上上班的少呀?
今天特殊。
那好,你走几天,我都没有见到你,说实话还有点那个。来,只喝两瓶,我们一人一瓶,今天没客人,我就陪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盯着瞧,我知道这个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很会来事。我的工作她从来不问,我说了她也当没听到。相爱的男女之间不能谈钱,一谈钱就完了,这点她做得很好。喝着,想着,看着,两杯下肚,我的眼前有点模糊,觉得我面前坐着的不是王燕,是麦颖!现在说梦中情人已经俗套了,但是在我们那辈儿中确实有梦中情人。梦中情人也许是想得到但是又不可能,那只有在梦中见一见,要是这样解释,我说不出口。我常想,有了梦中情人跟没有梦中情人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前者有理想、有情趣,后者就没有诗意,失去的一定是一生的浪漫。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常常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我怎么能把麦颖当我梦中的情人呢?我有妻子还有孩子,要是那样想不就对不起家庭吗?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些权利,我只能在梦中把那些东西找回。虽然有点酸楚,但我很满足。
男人很奇怪,尤其是结了婚的男人更奇怪。就像一只风筝,想飞,但是,当你飞到一定程度时,有一根线就会把你拉回。这根线就是家庭。有多少次,我就想,麦颖,麦颖,我多么爱你呀,但是,我跟麦颖,没戏。因为我结婚了,有了家庭,家庭那根线会把我的思想从几百米的高空拉下来,摔得心痛。我不敢,确实不敢。
在这一点上,我就佩服顾应龙。这个家伙,也是有家庭的,但是,他就能大张嘴说:爱,指名道姓说爱麦颖,像做广告,全世界都知道,他不以为耻,还以为荣。这点就不简单。不说男人的那点自尊,就是女人,长久了也讨厌,但是,他不在乎,仍然我行我素。他怎么就能把自己身后的那条线挣断,毅然地放飞呢?想到他,不得不让我想到李国庆。这个李国庆,不知道怎么评价他。你说他是糊涂蛋吧,当初,麦颖怎么就选择了他呢?这不说明麦颖看人没眼光吗?想起来了,就说在乡镇工作,就是因为她看人不准才导致了很多问题。在麦颖的眼里,顾应龙就是孬种,但是,她最后嫁给了顾应龙,还被顾应龙的感情征服了。这点,也是我深深爱着麦颖的地方。对一个女人来讲,聪明也许不是女人的专利,但是聪明的女人更加可爱。麦颖是聪明还是愚蠢?很难说,因为她是女人,又是漂亮的女人,也许在所有男人眼里,她是聪明的,但是在所有女人眼里,她又是愚蠢的。她长得漂亮,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却在男人圈里拼打,你说她是做做样子吧,也不是。有时,她做出来的事情,令许多人难以相信,难道这些是因为她有一个不平凡的家庭吗?